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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二十七 ...

  •   二十七
      1973年5月23日美国驻奥地利大使馆维也纳时间21:10

      二级秘书汉斯·赫尔德打了个呵欠,从女打字员那里接过了本土发来的讯息。装在白色信封里的是普通外交公文,装在淡蓝色信封里的就必须被送到二楼的一个办公室里去。那个办公室平时有无数的人进进出出地忙碌,白天黑夜几乎没有一个时候停下来。
      “赫尔德先生。”发报班长递给他一个蓝色信封,尖下巴指了指楼上。“一级绝密加急,莱利女士急着要。”
      赫尔德挠了挠后脑勺,把信封换到左手,公文包也夹在左边腋下。他对着光看了看淡蓝色的吕宋纸,信封舌头上压着一个鲜红的赛珞璐封条,完好。这种信件并不多,有时候几个月也没有一两回。而就这个星期内,已经三次了。
      “呃……嗨。”他快步跑上旋转性楼梯,那间办公室的门永远关着,一个穿着武官制服的年轻人站在门口。赫尔德向他打了个招呼,挥了挥手中的那个信封。武官并没有接过去,行了个礼,打开了那扇门。
      莫妮卡·莱利女士坐在办公桌后面,头发仍然梳得油光水滑,眼袋却沉甸甸地坠下来,好像老太太的□□。她叹了口气,在抽屉里翻了翻,摸出一把匕首型的拆信刀来划开了封条。赫尔德知趣地转身走了出去,那个年轻武官随手把门带上了。他只断断续续地听到几个词儿:香港,68号谍报员,□□。
      他不知道那个68号谍报员究竟是什么人物,也可能从来没有见过他。但这断断续续的几个词既然在一份本土来的绝密加急文件中出现,那么肯定会在一个信息贩子手中换来一笔可观的收入。这个词儿经过了那些情报渔网,或许会和别的一些信息黏合,连接在一起,组成一个完整的句子。救起,或者杀掉某个人,在这个春末温暖的夜里。
      “嗨,老莫里斯,是我。”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用最平淡的音调对电话那边的书店老板讲话。“晚上下了班,我们去喝一杯,红苹果酒。”

      “哟,我亲爱的小比埃尔,您真了不起,居然还记得世界上有一种东西叫报纸。”德卡瑟尼亚医生头一次比他的太太更早开口,出了奇地他没有在自己的诊所里穿白大褂,而是一身整洁的黑色礼服,还带着在箱子底下压出来的折痕和满身樟脑球味儿。
      “我——在采访,真的,医生,有一个超级大的稿子,简直能出一个整整一个特刊——”
      “抱歉,我对于这个行业一窍不通——并且改天我就会把账单寄到府上——”医生耸了耸肩,指了指卡波利特先生的两腿之间。“不过我很怀疑,您就是这样去采访的吗?”
      卡波利特恨不得在地上挖个坑就钻进去,他差五分七点的时候才从床上爬起来。跳水式钻进了裤子里,竟然忘记了没有拉上裤子拉链这个可怕的事实。幸而他还有作为新闻从业者的最后一丝敏感性,及时地导开了话题。“呃,医生。”他指了指德卡瑟尼亚医生身上的黑礼服。“您把谁给治死了?”
      “明天的头版头条,我们镇子上唯一一个律师的老父亲,快要死了。”医生不无遗憾地整了整自己的领子。“老爷子从事法律行当三十年,在停止骗人之后就得上了帕金森氏症。前天夜里开始捯气儿,今天全镇子的律师,医生,神父,保险业经理,可能的遗嘱受益人和两个掘墓工都守在老头子的床前吃着罗尼埃太太的面团烤苹果等着老头子咽气,只有记者缺席了。”
      卡波利特恶狠狠地咽了一口口水,他这才想起来今天还没正经吃饭,而烤苹果这个词汇强有力地勾起了他的食欲。“医生,我找到一个好条线……”
      “我知道。”医生笑了笑,向正从楼梯上下来的德卡瑟尼亚女士招了招手。“不过比埃尔,我看你够呛能写成那篇所谓‘惊天动地’的新闻,改行当个间谍小说作家倒是有可能。你就没想过,他们既然能险些弄死你的雪貂先生,就可以让你在不知不觉中彻底闭上嘴?”
      记者用力挠了挠自己的头发,不安地四下看了看。主编女士已经在她的办公桌后面坐了下来,戴上了眼镜。“七点稿,卡波利特。”
      “我——只有一个小寻人启事稿。”卡波利特翻遍了衬衫和外套里的所有口袋,终于在长裤屁兜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上面是阿历克斯清秀的斜体字。“A·阿龙先生在维也纳镇寻安娜小姐。”
      出了他的意料,主编女士并没有大发雷霆。她把这张小纸条反过来复过去看了几遍,压在了墨水瓶底下。“你打算这个样子到什么时候?”
      “呃,过几天,过几天。”记者扶了扶眼镜,自己拖过一张椅子坐下来。“我,我马上出去跑几个大稿子……”
      “阿历克斯那边是怎么说的,他既然属于某个国家机构,那么是要清算你还是补偿你,你想过了没?”
      整个世界好像一堵倒下来的墙,整个地砸在了他的脑袋上。卡波利特在断瓦残垣里扒了半天,怎么都找不着一个合适的话头。“目前……他那边还没有人来接头,要是有,他也就不会住在我那里了。”
      “你就没想过,如果他是叛逃出来的?”主编女士的灰眼睛在眼镜片后面寒光闪烁,记者觉得自己后颈上的汗毛一根一根地竖了起来。那个雨夜仍然在面前晃,好像胶片严重磨损的黑白电影。他伸出双手,掌心里好像还带着那天留下的血腥,阿历克斯单薄的身体似乎还虚弱地靠在他怀里,骨头把他咯得升疼。
      那个凶狠的,像是要把他咬死的亲吻。
      “没法把他扔下不管啊。”记者低下头,用力抓挠着已经变成鸟窝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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