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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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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嘭——”
一声重重的摔门声从四楼楼道里传入了过来,萧暮岁背着双肩包,心下一惊,停了一会儿才继续往上走。
他是六月下旬搬过来的,直接租了顶楼的loft,附带一个“空中小花园”,前房主大概是个小姑娘,空中小花园里留了很多的花盆,还留了一盆薄荷给他,可惜萧暮岁没有养花的经验,那盆薄荷可能要在酷暑下被烈日晒死了。
家里很多家具和小家电都被前房主带走,包括空调,萧暮岁搬过来第一个晚上热得中暑了,第二天连喝两碗绿豆汤就去商场买了两台空调,在楼上主卧装了一个,又在楼下客厅装了一个,然后又陆陆续续买了很多东西,比如冰箱、沙发、洗碗机,电饭煲等等。
除了床、桌子、衣柜、油烟机,椅子大部分都得重新买,但是萧暮岁挺享受这种自己布置家的感觉,比原先的家有意思。
这个小区虽然破旧不堪,地理位置却实在好,离萧暮岁的高中很近,走大路只要20分钟,走小巷可以缩短一半的时间,只是小巷很脏也很臭,夏天又热,萧暮岁极其爱干净,所以他不愿意走小巷子,通常都走大路。
小区隐藏在鳞次栉比的高楼后头,门面是干净了,谁知道后头藏了多少污垢。
说回萧暮岁住的这一栋楼,他住在七楼,刚好卡在不需要建电梯的层数,房子隔音做得不太好,而住在这里的大部分都是本地人,天蒙蒙亮就开始有动静了,有两家关系可能很糟糕,每天都可以听到有两个大婶儿开着门对骂的声音,偶尔穿插几声男人之间粗俗的脏话。
还有一两户家里有新生儿,每到半夜总能听到小孩儿啼哭的声音,然后就能听见温柔的声音哄孩子,或者小夫妻之间争吵,争吵往往就两个结果,一个哭一个沉默,或者两方沉默看谁忍不住,去哄一哄哭得快断气的小孩儿。
当然看上去好相处的也有,住在一二楼是有两对上了年纪的老人,萧暮岁去垃圾站丢垃圾的时候偶尔会碰到他们,他们都会用本地深奥的俚语同萧暮岁说话,有的时候问他“吃饭了没有”,有的时候问他“今天不工作呀”,萧暮岁往往都选择点点头表示“你说的都对”,后来看他们总是在垃圾站徘徊,是为了捡一些纸板和塑料瓶,萧暮岁最近置办家里总会有很多泡沫板和纸板,于是碰上老人家就会直接给他们,他们后来可能发现萧暮岁听不太懂俚语,就转成不太利索的普通话,对他说“谢谢”,然而萧暮岁依旧是点头回应。
萧暮岁最怕的是四楼,里面有一户人家,似乎有个老酒鬼,每天不是喝得醉醺醺地躺在小区各个奇怪的角落,等着他儿子把他拖回家,就是偶尔打牌输得太多了,没钱喝酒,只得打他的儿子出气,萧暮岁已经听过好几回老酒鬼用力摔门的声音了,最早以为是门不好,得这么用力才能关上,住了这两个月,大概摸索出来了,用力关门就是要打人了。
酒鬼的儿子,萧暮岁撞见过两回,肩宽腿长,皮肤有点黑,头发剪得乱七八糟的,裸露出来的皮肤往往都有纱布或者创口贴,萧暮岁第二次见到他的时候,他穿着安城一中的校服,那是本地最好的公立高中,萧暮岁想不通老酒鬼为什么要打学习这么好的儿子,听同学说过,只有学习差的小孩子才会被家长打的,可能酒鬼的思维无法理解吧。
萧暮岁家的门也不好,得用力往上提一下,才能锁上,后来他干脆换了一扇门,还换了密码锁,上门装修的师傅给他说还有别的小毛病,暗示他加两百块钱,给他完美解决问题,萧暮岁果断出了钱,让他把这事儿搞定。
今天又听见这么重的关门声,看来那个学习好的高中生,又要被打了,萧暮岁这么想着,终于走到了家门口,顶楼只有他一户人家,他按开门,玄关处就亮起了灯,这是前房主留下的一个声控灯,还不错,所以萧暮岁没有拆掉。
他从楼下小餐馆打包了一份炒面,两个鸡腿和一碗绿豆汤,厨房里买了很多东西,都是全新的,奈何他真的不会做饭,只得一点点摸索,总是吃小餐馆,油大不说,味道也是千篇一律,他已经吃腻了。
“轰隆隆——”
一声惊雷,伴随着两道闪电,出现在落地窗前,萧暮岁刚吃完晚饭,面吃了大半,绿豆汤倒是喝完了,刚刚从冰箱里拿了一串葡萄,他看着外头的心想会不会再来几道闪电,然后端起了装有葡萄的盘子,走到落地窗前,四处看了几眼,看到楼下花坛坐着一个人。
他住的这栋楼,路灯是破的,对面楼的路灯忽闪忽闪,从七楼看下去,也看不出啥,萧暮岁回身把吃不完的葡萄放回厨房的冰箱里,再把葡萄籽和皮,吃不完的炒面一块儿丢入垃圾桶里,然后一声极重的雷声劈到他耳边。
住在需要爬楼的地方,萧暮岁只有一开始还愿意一次次来回跑,因为第一次一个人置办一个家体验实在新奇,后面实在太热了,就懒得下楼了,被迫出门的理由,要么是买食物和买新的家具电器,要么是丢垃圾,此刻他就需要去丢垃圾了。
夏夜太容易滋生蚊虫,原本厨房是很干净的,一只蚊子都没有,可惜萧暮岁不知道不及时处理生鲜果皮,一晚上就会出现各种黑色的小飞虫子,于是他偷懒了一回,就获得了血的教训……至此再不敢留生鲜果皮垃圾在家过夜。
带上垃圾袋,从玄关处拿了把折叠伞,看这天闷的,应该是要下雷阵雨了。
楼下果然坐着一个人,黑夜里看不清是谁,萧暮岁也不是那种会主动打招呼的人,于是谨慎地提着垃圾袋,去了远处的垃圾站,去的时候还没开始下雨,只是一直有“轰隆隆”的雷声,回来的时候已经有豆大的雨点砸在萧暮岁的手背上,他几步跑进楼道里,身后那个人依旧没有任何动静,他思量再三,捏了一把手里的折叠伞,往楼道走了几步,又回身去看那个坐在雨里的人。
他就像一座黑夜中沉默的山,岿然不动。
萧暮岁低着头继续往上走,大脑里默念着楼梯的层数,走到四楼的时候,突然转身往楼下跑,楼道里是声控灯,因为他跑得太急,球鞋摩擦在老旧的地面上,声音很大,三楼的灯亮了之后,二楼也跟着亮了。
萧暮岁一口气跑到了楼下,看那个人还坐着,不管不顾走过去,把折叠伞塞到他身上,又转身跑回家去了。
到家之后跑得一身都是汗,萧暮岁背靠着新买的门,不断喘气,明明那个人没有追过来,只是他不想停下脚步,也不愿意去想那个人是不是四楼被打的高中生,无论是不是,都希望能给他遮挡一小会儿的风雨吧。
平和之后,萧暮岁脱了球鞋,一把脱掉短袖,擦了擦自己脑门的汗,一路走一路脱,走到浴室的时候,只剩下内裤和袜子了,关上浴室的门,打算冲个澡。
出来之后外头果然下雷阵雨了,萧暮岁擦着头发,走到落地窗前,借着隔壁楼忽闪忽暗的路灯,那个人似乎走了,萧暮岁放心了下来。
打开客厅的空调,又去把冰箱里的葡萄拿出来继续吃,这次买的葡萄不太好,皮很涩口,萧暮岁觉得剥皮,手指沾染到葡萄汁液,也有些奇怪的黏腻感,最后为了尽快把它们吃完,选择两三颗一块儿吃,心下合计着明天去大超市买自己喜欢吃的那个牌子的葡萄。
看了一集更新的动漫,萧暮岁洗了手,把客厅门关上,从一旁拉了一床毛毯盖在自己身上,沙发上本来就有一个枕头,是他前几天留在这里的,这个沙发很宽大,皮也很软,花了他三万来块,买的家里低配版,好在他能凑合,也可以将就睡,将视频换成低饱和度的纪录片,看了一会儿,眼皮就开始打架了,配合着纪录片里低沉的声音,他就睡着了。
最近的梦都不太好,都是小学回家的那一幕——
六年级的萧暮岁,为了给母亲提前过生日,翘了两节课跑回家,打算把家里客厅装扮一下。当他急匆匆跑回家,听到保姆卧室有奇怪的声响,门似乎没有关好,可能是风吹的,深秋的风一般都很萧瑟,和冬季的风一样,无孔不入。
他轻手轻脚走过去想给保姆关好门,然后看到他此生难以忘记的一幕,他的父亲背对着他,上半身还穿着早上见过的西装,下半身的西装裤也完好,只是他抱着一个同姿势,没穿衣服的保姆。
根据姿势,他们在做,空气里的味道,很臭很难闻,保姆发出几声羞涩上头的声音……
父亲换姿势的时候发现了躲在门口吓傻的萧暮岁,脸色一白,连忙拉上裤链,给女人裹上被子,一把拉着萧暮岁去了隔壁的厨房。
男人有一张非常英俊的脸,带着诚挚的歉意,就差声泪俱下了:“小岁,爸爸错了。”
“……”萧暮岁就读的学校是当地最贵的私立学校,一个班就二十个人,大家都是差不多的家庭条件和家庭氛围,只有一两个是单亲家庭,萧暮岁自然是知道父亲刚刚在做什么,这是出轨,他对母亲不忠,但是他也很害怕要是把这件事告诉母亲,依照母亲说一不二的性子,那他可能会直接失去一个父亲,他不知道单亲家庭是怎么样的,只是班上单亲家庭的小孩儿,看着总是很可怜,很多亲子活动,他们的父亲或者母亲,都不会去参加,通常都是让爷爷奶奶代劳。
男人和萧暮岁说了很多话,并且再三保证以后不会有这样的事了,刚刚是被保姆勾引的,他一会儿就去辞退那个保姆。
梦里的萧暮岁和当年一样,只是问父亲“你发誓,再也不会做这样的事”,然后父亲对着他发了誓,萧暮岁心很软,想起父亲从前对自己许下的愿望或者誓言,都是有求必应,那犯过一次错的父亲,应该可以给他一次机会,于是他暂时相信了父亲,自己也信守承诺,将这件事藏在心底。
可是男人偷了腥,有一就会有二,只是隐藏得极好,直到高一第一学年的寒假,萧暮岁从M国的外公家过完年回别墅,发现了家里的异常。
母亲穿着一袭漂亮的旗袍,摔碎了父亲送给她定情的一对翡翠镯,她最终还是知道了,并且她也知道了萧暮岁一直帮着父亲瞒着她。
萧暮岁百口莫辩,只是白着脸要去拉母亲的手,想和她说当初的情况,被母亲一把推开撞到了茶几上,后脑勺破了个口子,母亲又着急忙慌带着自己去医院。
梦的最后是母亲被父亲的不知道哪一个小三,开车撞死了,小三进了监狱,而父亲带着两个女儿进了家,萧暮岁就从那栋别墅里搬了出来。
“轰隆隆——”
萧暮岁急喘着气醒了,一摸后脑勺,他总以为后脑勺还有黏糊糊的血,此刻只有他的汗,客厅很小,只能听见他自己的喘息声,萧暮岁用手掌擦去自己的汗,浑身都是冷汗,反正怎么都睡不着了,又爬起来去冲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