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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我等风雪又一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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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酿没有看成日落潮汐。
她的病情又恶化了。
喻驷再来时她躺在重症监护室里。密密麻麻的管子插在她身上,喻驷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力感。他只能将手放在窗户上,无力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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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酿做了个梦,梦的主角是她和他。在教堂里,洁白的婚纱,神圣的誓言都被冠以幸福。
一片黑暗骤至,桑酿在无边黑暗中徘徊不定。尽头天光大亮,她缓缓睁开了眼。
桑酿活动了一下僵硬的颈脖,偏头看见窗边的手掌印记还未退散。桑酿知道是谁来看她了。
桑酿艰难的抬起手,妄图感受那窗边的余温。
当掌心仍有温度,就是你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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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酿知道自己身体情况,她比任何人还要清楚自己根本没有拥有幸福的权利。
一切都出自怜悯。
她想要纯粹的、源于内心的感情。
喻驷的出现又让一切具体化,从此桑酿的余生多了牵挂。
一两周,一两个月,还是一两年?自己的余生有多长她自己也不知道。
桑酿想,其实死前有所挂念也是好的。
两天后,桑酿又回到了原来的病房。
桑爸桑妈问主治医生,桑酿在房内看见医生一直摇头。桑妈捂着嘴哭,却流不出眼泪,桑爸扶着她面色沉痛。
桑酿就明白了。
是在问她还能活多久,主治医生应该说你孩子活不久了,虽然这几个月治疗有所好转但可能只是回光返照。
然后桑妈应该说,哦不,我的孩子,她今年才十七,她还没成年啊。
桑酿在病房脑补这一场戏剧,自己先笑了。
桑酿扯着发白的唇轻笑了一阵。
偏过头却比谁都先落泪。
他们哭干的眼泪。桑酿只能比谁都坚强,她不敢问,她只会自己一个人在被子里咬着牙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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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爸桑妈再进来病房,带回来一个好消息:桑酿可以去看潮汐日落了。
桑妈看着桑酿小小的身躯蜷缩在床上,不由地捂着嘴哭。他们都清楚,这是最后的日子了。
“妈,你们不用陪我,我想一个人去。如果我死在半路,你们把我带回来吧。把我的眼角膜捐献出去,最后把我葬在一个热闹点的地方。
“我怕黑,妈妈。
“你别让我一个人,我怕。”
桑妈郑重地点了点头,泪水夺眶而出。她不曾想到,自己的女儿第一次开口说自己害怕是以这样的方式。是她不负责,不知道女儿怕黑,不该让她过去十几年默默承受那么多。
“嗯,酿酿。”桑妈受不了,转过头去背对着桑酿止不住的落泪。
桑爸没有说什么,眼眶泛着红。哽咽道:“酿酿,下辈子你要幸福。这辈子是爸妈对不起你,没给你一个健康的身体。下辈子……下辈子你一定要好好的……”
桑酿甜甜一笑应了。
桑爸桑妈走后,桑酿头抵着门仰头无声哭泣,肩膀不停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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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十三日早,桑爸妈办好手续,将桑酿送到了高铁站。
桑酿接过行李,垂头耐心听着桑妈的叮嘱。
“酿酿,证件都在里面。卡里面还有十几万,不够了给妈说……昂——你别嫌妈妈唠叨。酿酿……”
桑妈哽咽,转头埋在桑爸怀里抽泣。
“妈妈,我知道了。我记着的,药我会吃,我也会好好睡觉。你别操心,你回去吧,要检票了我走了爸妈。”
桑酿拉着行李箱走了几步,似乎下定了决心又转身说道:"妈,如果……如果喻驷来找我,你把我带回来的书交给他。”
“酿酿……”
“妈,我喜欢他的。你别难为他,好吗?”
“嗯。妈答应你。”
桑酿没再回头,加快脚步进站安检。
喻驷站在高铁站安检区的角落看着这个勇敢的女孩,看着她一个人走向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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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喻驷的到来,桑妈并不意外。
桑妈没多说转身进屋拿出那本密封好的《诗经》递给他。
桑酿有说,但是桑妈做不到乐意款待一个劝自己女儿走的外人。她只能给彼此应有的体面。
喻驷懂得,道谢后开车离开了。
几天前桑酿便告诉喻驷到时来取一样礼物。
看着副驾驶上摆着的厚厚的《诗经》,喻驷心里泛起一阵苦涩。
“喻驷,你知道为什么《诗经》是现实主义文学吗?
“它不乏浪漫色彩,可结局依旧是不得。
“不论是爱而不得家破人亡,我都爱那窥不见天光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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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驷轻轻翻开《诗经》,从中掉落出一封褶皱了的书信。
信封上写着——
寒灯纸上,梨花雨凉,我等风雪又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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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信安:
喻驷,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在去重庆的路上。为什么是重庆呢?我觉得她有生命,很温暖。
就像我初次遇见你。
山城的路曲折,上上下下的行人和远处的炊烟构成了独特的人间烟火图。像是久远的时光里的雾霭,久久不曾散去。
我记得我是喜欢你的。我的喜欢不是一场花海盛开的热烈,却似江南水乡的潺潺细水。
不知道你懂不懂得。你把它比作炊烟吧,缕缕淡去……
我不知道要告诉你什么,但却是想和你道个别。
喻驷,你来到我的人生时太晚。若来世,我们早些遇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