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酿久》南明知雨

1、桑酿久

　　桑酿术后恢复得越来越慢了。
　　过了几日，病情加重。主治医生说，是病人自己没有活下去的心思了。
　　家里人都明白，这病基本一只脚踩在了鬼门关，只能期望孩子多活一天是一天。
　　周围人都劝桑酿，告诉她世界很大，人间很温暖，不要放弃治疗。好了后，就可以看到山川日落，可以去见想见的人。
　　不过桑酿没有想见的人，但她想去看潮汐?日出的。
　　现在她什么都不敢去奢望，她只想手术时少一点痛苦。
　　少一点就好。她太痛了。
　　床头柜上的陶瓷花瓶里摆着一束新鲜的还带着露珠的向日葵。窗台的光溢出来，漫进屋内，露珠熠熠生辉。
　　向日葵似乎永远是生机的代名词。可不管这束向日葵多么盎然挺立，桑酿都不想关心。因为她又要做手术了。每天都是这样机器式的生活，睡觉吃饭吃药手术吃饭吃药睡觉。桑酿早就麻木了，她记不得每天的日子和星期。
　　哪怕是生日，她也记不住 ，又或者她其实什么也不想记，她说不想走的时候一身累赘。
　　遗书已经写到第三页，她还活着。
　　有时候桑酿在想，会不会她是小说女主，神明所以偏爱她，所以她还没有死。神明将派王子来救她。而她只需要等自己的白马王子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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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在，她等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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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喻驷在暑假报名当了志愿者。
　　他从小是个乐观的人，他希望自己对生活的热爱能感化那些病床上放弃治疗的患者。
　　他来了第一人民医院?。
　　同行的喻驷室友买了水果篮，喻驷退其次便买了一束向日葵。
　　一路讲话的两人到医院门口神色严肃了很多。
　　嘉泊市第一人民医院华泽区附属医院，进去的患者基本不可能再出来。去的都是一只脚踏进鬼门关的人，这是通往黄泉的不归路。
　　喻驷的任务是探望一个女孩。当看见女孩资料时，喻驷愣了一瞬。因为她太年轻了。
　　太年轻了，不同于那些垂垂暮老苟延残喘的老人。她才十七岁，如花一般的年纪。她的人生本应该还有无限可能。
　　喻驷心里对这个照片里忧郁的女孩贯上了深切的怜悯。
　　认知却在第一次见面改变。
　　医院的走廊很长，桑酿的病房在走廊尽头，那里临着医院的人工湖，可以看见很多景色。
　　喻驷轻敲了门，徐步走进屋内放下准备好的向日葵。看着被人丢弃在垃圾桶里的向日葵，喻驷有些错愕。不同于他想的唯唯诺诺，这个女孩骨子里有股倔强。
　　会不会她不喜欢也扔掉。
　　喻驷看着只留了背影给他的躺在床上刚做完手术的桑酿，感到一阵无力感。
　　不应该的，果然情绪会传染吗。
　　喻驷忆起前几天看到一篇文章，标题叫‘眼泪没有声音，但我想抱紧你’。
　　他不知道她有没有哭泣，但是他看着桑酿瘦弱的背影，他想抱紧她。
　　告诉她，你别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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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桑酿还没醒。喻驷坐在床边，想着资料上的介绍。
　　介绍上说，患者消极对待治疗，自己没有活下去的心思了。
　　喻驷轻声走出房间，带上门离开。
　　第一次见面，于此而终。
　　再一次见到桑酿时，她正看着书。床头放着昨日的向日葵。
　　她没有扔。
　　人工湖的荷花开了。
　　病房内还闻得到清香，带着清晨的露浓。书本在少女指尖翻动，此刻，她与光同在。
　　岁月静好现世安稳的模样。喻驷不认为这是美好，泡沫罢了。
　　一戳就破。
　　再美丽又如何。
　　桑酿抬头看向喻驷，他的眼神和他们一样，带着对弱者的悲悯。
　　桑酿垂头继续看书，本来她以为至少这次的志愿者会有所不同。
　　但都是这样。给予的都是施舍。
　　“你走吧，医生说我也活不久了。我也没想怎么过，用不着你们假心假意。我还没到需要你可怜的地步。”桑酿不抬头，语气淡淡的。
　　喻驷有些惊喜她能交谈，但不希望是以这样剑拔弩张的方式。
　　“不是的你误会了。桑酿，这世上很多人都是心怀善意的。他们看见你难免悲从中来，心生怜悯，因为你太年轻了。你才十几岁，你的人生还有无限的可能。为什么要消极对待治疗呢？”喻驷走到床前，放下还带着晨露的向日葵?，轻声道。
　　桑酿僵硬地抬起头，偏头看见了在光下熠熠生辉的向日葵花束。
　　“你叫什么名字？”桑酿问他，眼神仍一直盯着向日葵看。
　　“喻驷，‘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喻驷拉开椅子?，轻轻坐下，却听见耳边一阵冷笑。
　　“喻驷，你手上的资料怎么写的？‘患者消极对待治疗’？”桑酿骤地凝视着喻驷的眼眸。
　　喻驷心一惊。
　　“喻驷，你今年二十五左右吧。我今年十七，但我现在取得的成就远比你半辈子还多。我被冠以天才少女的称号。
　　“他们都说什么天妒英才，虚伪地来看望我。在我面前上演傀儡戏，而我是那个傀儡，负责配合他们的一举一动。
　　“所以你知道我醒来看见你们送的向日葵我有多恨吗！
　　“喻驷，你什么都不明白！你又凭什么在我面前对我的人生指指点点。我累了，我不想活了又与你何干？！”桑酿将桌上的花瓶愤然扫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音。
　　有如她碎成渣的生命值，她比任何人还想将渣子变成圆满的模样，但结局永远只是满手的鲜血和周围人的围观指责。
　　但喻驷将她的鲜血擦干，为她包扎好，带来另一种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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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桑酿，你有你自己热爱的东西不是吗？既然结果注定，为何不改变过程呢，让自己舒服就好。你不想治疗了，那就不治疗，你想看山你就去看；你想看海、看日出日落都可以。
　　“但是桑酿，你要做自己。只要这个决定是你迫切的渴望，是你付出生命也要触摸的遥不可及。那么它就不被贴上错误的标签。
　　“你很勇敢，上天会给勇敢的女孩最好的礼物?，你要亲手拆开它，桑酿。”
　　桑酿双手捂住眼睛，哭得泣不成声。
　　“喻驷，我好痛……我好痛。每次病发，只有我自己一个人在被窝里偷偷地哭。我不敢给他们说，我怕我爸妈担心。我有时在想，会不会有些人一出生便有着不可逆的必死的使命。而我正是那之一，负责替另一个女孩走一趟，感受一下世间，让那个女孩快乐幸福。可我不甘啊，我的爸妈……他们正值壮年，为了我却苍老了那么多。不该的，不该的……”
　　可是桑酿，你也很年轻，你才十七岁。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
　　你不是替代品，你是桑酿。爸爸妈妈的骄傲。
　　喻驷没有说出口，上前轻轻虚抱起桑酿。
　　“桑酿，你走吧，你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别再呆在城市里了，这里有太多的痛苦。”
　　桑酿的眼边淌过几行泪水。
　　这世间有那么多那么多心怀善意的人儿啊。
　　可惜……
　　无一属于我。

作者有话说

　　喻驷对她只是怜悯！同情！不是男女之情！所以感情模糊很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