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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林尾脑袋昏沉的从桌子上顺过钥匙,腿脚沉重的推开房门,飘飘忽忽的下了楼,他住在老市区,破旧的单元楼电线裸露,防盗窗的铁锈顺着永远淌个没完的漏水管道留下一道道暗黄的痕迹。

      现在是早上五点钟,楼前街道比凌晨还要安静得多。

      一入午夜,总有那么一两个傻逼青年骑着嗡鸣的摩托车飞驰而过,单薄枯朽的墙体将这炸雷轰鸣丝毫不差的输送到林尾耳边,每当这时他都想拉开窗户咆哮骂娘。

      楼下都是品类繁杂的小门头店,什么打印店、足疗店、成人用品店、针灸拔罐、零食铺子、小区超市......

      林尾熬了个通宵,以至于灵肉分离,精神恍惚,早上五点钟的空气是要比正午的新鲜几分,他虚浮着脚步直奔一家早餐店,顺便躲过了一个遛弯老大爷的一口晨痰。

      早餐店是三个月前开的,店主是对小夫妻,门头是上面赫然印着早餐、牛奶、鸡蛋、油条...等字样,绿底白字着实显眼,林尾眼眶肿胀,眼珠转动迟缓,他恍惚的看着面前的夫妻二人,说道:“二十根油条、四杯豆浆、八个鸡蛋。”

      林尾闭了闭眼,只觉得面前二人看起来比他还要疲惫,他偏了偏头,看到店门口的木桌、橱架、塑料椅等物什,路边停着辆电动小三轮,上面堆着不少东西,这是干不下去要搬家了。

      夫妻俩一个抻面一个炸,期间没有任何交流,默契有序的像是流水线上的工人,静默又麻木,年纪轻轻就被生活磨得没了生气。

      一辆黄色出租车停在路边,“帅哥,搭车不哩?”

      林尾看了过去,是个面目艳丽的女司机,那女人手指搭在车窗上,轻点了两下,烟灰扑簌簌飘落。

      过分浓重的妆容没能遮掩她的美貌,他挑了挑眉头,回道:“免费的我就上。”

      那女人把烟衔在嘴里,笑道:“见你这么靓,白嫖也不是不行。”

      林尾摆了摆手。

      女人扭过头去吐了个烟圈,油门一踩疾驰而去,只留夹杂着些许劣质烟草的气息的尾气。

      林尾接过冒着热气的早餐,踢踏着拖鞋顺着街巷走到底,在街尾有家理发店,门头底色是骚包的粉红色,上面印着几个潮流的发型,正中两行字,上面一行写着“红红发廊”下面一行字稍小些“美容美发”,店门两边的玻璃上张贴着几张诱惑的红唇和尺寸惊人的胸部特写,整个店铺的风格极为鲜明,那就是俗和廉价。

      林尾费尽的掏出钥匙打开店门,把手里的东西一股脑卸到柜台上。

      店面不大,器具堆放在角落稍显拥挤,店铺是个狭长的走向,三把座椅向内依次列开,座椅对面有道横着的窄台,上面散落着一层细碎的头发茬子。

      林尾大开着店门,浓重的染发剂味总算冲淡不少。

      他捏了根油条,嚼了两口,点了点头又随手放了回去,是地沟油没错了。

      豆浆滚烫,吸管准确无误的扎在正中央,这是他的一个小习惯,用吸管在中间搅动,封口的塑料纸豁口越来越大,等凉的差不多了,林尾猛吸一口,一股冲泡墙灰的味道从口腔传到鼻腔,他一哆嗦悉数吐了回去。

      林尾暗骂一声:妈的,怪不得要关门,就凭这玩意儿也能□□三个月?

      他半撑着脑袋靠在桌前,眼睛半合不合,挂在墙上的钟表发出规律的滴答声,直到指针指向了六点半,一串脚步声由远及近。

      “林哥..”

      “林哥...”

      “林哥早...”

      “早啊林哥,今儿个怎么来这么早?”

      四个造型奇特的青年迈着四方步跨进店门,极其自觉地瓜分了柜台上的早餐。

      林尾伸了个懒腰,通宵的混沌感没有丝毫消减。

      哥几个吃的面色狰狞,一个穿着紧身服的黄毛梗着堵的发慌的脖子贫道:“林哥,您亲自下厨了?”

      林尾斜他一眼,黄毛赶紧闭嘴,捞起一杯豆浆往下顺,于是几人看着黄毛像抽风一般,握着豆浆的手抖个不停,铁青着脸不知是往下咽还是往外吐。

      正是一年中最炎热的时候,哪怕是一大早也没有凉爽的感觉,老式吊扇吱嘎吱嘎的摇着,五颜六色的四个脑袋有序的拾捯着店里的卫生。

      林尾因为困顿额角涨疼,眼前一暗,进来一对母子,当妈的体型硕大,烫着大卷的短发很好的包裹住整个脑袋,手里拽着个穿着校服,体型娇小的初中生,两人往门口一立,大婶中气十足的喊道:“老板呢?那死人妖去哪儿了?”

      林尾偏过头去,越过张婶儿看向她身旁的学生,青色的发茬子均匀的铺在脑袋上,与隐隐裸露的头皮相得益彰,学校的铁门指定进不去了,监狱的铁窗搏一搏倒有可能。

      林尾明知故问:“张婶儿,怎么了这是?”

      张婶闻声转过头去,这才注意到柜台后的林尾,阴阳怪气道:

      “呦,大学生也在啊”,说着把孩子拽到身前,指着他光秃秃的脑袋说道,“你看看,我家孩子的头发被你们剪成了什么鬼样子,这还怎么去上学?哪有脸见他的同学们?”

      林尾安抚了张婶两句,看向四个青年,说道:“谁剪的谁负责。”

      几个人乖乖的站成一行,互相对视几眼,没有人站出来。

      黄毛苦着脸的说道:“林哥,哥几个就没印象给这小孩剃过头,再说了他还这么小,一看就是个学生,我们也不可能给他剪个狗啃的毛寸啊...”

      张婶听言怒了,“你这是什么意思,合着我是来讹你的呗!我张桂霞再不济也有一栋楼,做不出那下作的事儿。”

      张婶早年是放贷的,吃了不少苦,几十年下来不说富得流油,至少小有资产了,确实没必要撒谎。

      林尾看向躲在张婶身后的初中生问道:“小朋友,你还记得是哪个哥哥给你剪的头发吗?”

      那初中生低垂着脑袋,紧紧抓着张婶的胳膊含糊道:“...记不太清了...”

      林尾挑了挑眉,他扫了眼几个青年,样子不似作假,再看看张婶,张婶冷哼一声,最后目光重又落回到那个初中生身上。

      昨天刚剪的头发,今天就记不清了,初中生的记忆有这么差吗?哪怕记不住脸,也应该对他们的发色有印象才对。

      林尾又看了四个青年一眼,分别是黄毛、绿毛、白毛、蓝毛...

      气氛一时有些冷凝。

      “叮铃”一声又进来一个人,几人目光都投了过去。

      “呦,今儿个什么日子啊这么热闹?”

      说话的是个身材魁梧,打扮妖娆的男人,长长的红色卷发披在身后,坚毅的脸上画着艳俗的妆,身上穿着个红色紧身长裙,裙子上绣着红黄交接的大朵牡丹,将他壮硕的身型完美的展现了出来,更糟糕的是男人胸前的隆起,是让变态都惊呼变态的程度。

      林尾闭了闭眼,哪怕看了这么多年,视觉上的冲击力还是让他几欲作呕。

      五彩斑斓的几个青年看到这人像是看到了救星,纷纷围了上去。

      “妈妈桑...”

      “...妈妈桑”

      “妈妈桑...”

      “妈...”

      林尾忍无可忍:“妈你个头,闭嘴。”

      小绿委屈的瘪了瘪嘴。

      林红剜他一眼,放下手提包,将几人揽在怀里,拿腔作调的说道:“我可怜的孩子们,这是怎么了?”

      一旁的张婶一脸鄙夷,低声唾骂,“死人妖,骚不死你。”

      两人向来不对付,林红挺着胸脯走上前去,“怎么说话呢张桂霞,老的不在欺负小的,要脸吗?”

      张桂霞也不甘示弱,她遮住儿子的眼,刺了回去:“别脏了眼。”

      两人脸对脸,胸对胸,肚子贴肚子,火热的吵了起来,细数着年轻时候鸡毛蒜皮的小事儿。

      林尾不堪其扰,从两人身后绕了出去。

      林红是个泼辣的...男人,没有他解决不了的麻烦,摆平不了的事儿,所以林尾可以完全不用担心。

      或许变态都是互相吸引的,林红在孤儿院一眼挑中了他这个刺儿头,那时这个男人打扮的人模人样的,谁知道领养手续刚办完他就露出了本来的面貌。

      他还依稀记得第一次见到林红穿女装时的震惊和错愕,硬是惊吓得他乖顺了一段时日。

      那时他才知道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比起林红,性格乖戾暴躁、喜欢暴力、时常被孤儿院的孩子们叫作“怪物”的他不过是个普通的怪人而已。

      林尾回出租屋补了一觉,从上初中开始他就开始打工赚钱了,存够了钱就搬了出去,实在是他和林红不对付,受不了他那股妖里妖气的劲儿。

      等他睡醒的时候,天都快黑了。

      因为不会做饭,他摸了手机准备出去找点吃的,一楼的楼道里停了两辆自行车,一辆新款山地,一辆老牌二八大杠。

      林尾熟练的给二八大杠解了锁,拍了拍他心爱的坐骑小黑,长腿一跨出了小区。

      小黑是他用打工赚的第一份钱买的,从初中到如今大学毕业,陪伴他整整十年了。

      小区对面是热闹的街市和人烟萧条的购物商厦,这块地方原也算是老市中心,如今只剩人多了,环境是一顶一的脏乱差。

      林尾骑车进了小吃街,各种食物的味道混杂着钻进鼻腔,他到熟悉的摊点要了两个鸡蛋灌饼,然后慢慢悠悠的骑回家。

      小区后头摆放了十数个垃圾桶,垃圾溢满,腐水顺着地上的沟壑淌的到处都是,林尾把车框里热乎的鸡蛋灌饼扎住口塞进怀里,屏住呼吸打算一冲而过。

      地面凹凸不平,年迈的小黑发出枯朽的声音,铃铛随着颠簸自发作响。

      垃圾堆里传出一点响动,林尾隐约看到一小团晃动的黑影,许是野猫野狗,林尾没有在意,呼啸而过。

      垃圾桶后一个小男孩蜷缩着倒在地上,手捂在肚子上,眉头紧皱,双眼紧闭,苍白的脸、额角的冷汗和微微颤动的睫毛能看出他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一阵叮叮当当、吱嘎吱嘎的声音传来,小男孩勉强睁开眼,一个男人蹲在他面前,问道:“小朋友,你没事吧?”

      小男孩紧紧攥着肚子前的衣服,似乎是疼的说不出话来。

      林尾暗道就不该多管闲事,他一把抱起地上的小孩,一路小跑着冲进社区卫生所,小孩躺在病床上疼的一脸扭曲。

      医生摸索着按了按小孩的肚子,按到某处,小孩脸色苍白了几分,尽管疼痛但也没叫出声,一掀开他的上衣,两人对视了一眼。

      一道青紫狰狞的淤青在白皙的肚皮上格外显眼,胳膊、肩膀和腿上也有些许擦伤。

      医生神色莫名的看他一眼,狐疑的问道:“这是你家小孩?”

      林尾面色一正,摇了摇头,澄清道:“路上捡的。”

      小孩子打架常有的事,林尾小时候经常是头破血流,也没像这小孩这样这么虚弱,他问道:“医生,他这是怎么了?”

      医生给小孩全身检查了一遍,说道:“应该是暴力击打诱发了胃绞痛。我这边先给开点止痛药和外敷药,回去后要注意调整饮食,放松心情。”

      林尾神情怔楞的接过药,扶起小孩给他灌了口热水,又抠了片止疼药给他服下。

      等到卫生所关门,小孩也没清醒过来,林尾只能先把人抱回出租屋,路上还不忘把小黑推回去。

      一居的出租屋勉强算个整洁,林尾把床上堆放的衣物一推,倒出个地儿把人放上去,一摸手机准备报警,手指刚在键盘上按下一个数字,原本沉睡着的小孩哼唧着睁开了眼。

      林尾动作停住,眉梢一动:“你醒了,胃还疼不疼?”

      小孩懵懵懂懂的看着林尾,乖乖答道:“不疼了,谢谢哥哥。”

      不疼是假的,林尾也没有拆穿,见惯了孤儿院里嚣张跋扈、勾心斗角的小孩子,遇上个懂事乖巧的他还有些不习惯。

      “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有爸爸妈妈的电话吗?”

      小孩听他一连串的提问低下了头,回道:“我叫银宝,我家住在云龙花园,我只有妈妈没有爸爸,手机号我记不清了。”

      云龙花园就在隔壁,林尾舔了舔嘴唇,问道:“身上的伤怎么来的?”

      银宝不说话了,林尾考虑到小孩子的自尊心也没继续问下去。

      “能走路吗?”

      银宝点了点头。

      林尾看他惨白着的脸,“啧”了一声,说了句“乖乖等着”就走进了厨房。

      等他再进来的时候手里端了碗热粥,他把粥放在床头柜上,说道:“吃吧,吃完送你回家。”

      小孩板板正正的坐在床边,样子有些局促,像是教室里上课的小朋友。

      看着银宝瘦弱的小身板,林尾突然问道:“银宝,你今年几岁了?”

      银宝手捧着比脸大的碗回道:“哥哥,我刚过十二岁生日。”

      林尾颇有些意外,看起来只有八九岁的样子,是发育的比较晚吗?

      小孩看起来不大还挺能吃,不一会儿一大碗粥都见了底,脸色也总算红润了几分。

      林尾啃完两个鸡蛋灌饼拍了拍手,说道:“走,哥哥带你回家。”

      林尾骑着小黑,身后载着个银宝,一路上坑坑洼洼、叮叮当当。

      他怕颠的小孩胃痛,放慢了速度,专挑好路走。

      感觉到衣摆紧了紧,他回过头去看了一眼,“怎么了?胃又痛了?”

      银宝小声回道:“没。”

      林尾感觉到背后热了几分,似乎是银宝贴近了几分。

      他嘱咐道:“坐稳了,掉下去可是要摔破头哦。”

      身后的银宝听言抱紧了他的腰,林尾暗地嘲笑道:小屁孩,不经吓。

      银宝坐在后座上看着眼前宽阔的背影,一双清澈的眼睛仿佛装满了整个星空。

      不远的距离硬是骑了二十分钟,林尾抹了把额头的热汗,说道:“是这栋楼没错吧?”

      银宝点了点头,林尾从车筐中拎出药来递给银宝,“行,上去吧,下次保护好自己,别再挨揍了,还有,好好吃饭...”

      银宝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林尾,闪闪发光。

      林尾见他神游天外给了他一记爆栗,“听到了没有。”

      银宝捂着脑袋连连点头,“听到了听到了。”

      林尾回家洗了个热水澡,锅里还剩一点粥,他舀了一勺喝了一口直接吐了出来,半生不熟的味道和早上的豆浆有的一拼。

      他一边将粥倒进垃圾桶,一边想着那小孩是真不挑。

      林尾光着膀子躺倒在床上,八块腹肌清晰可见,手机震动了两下,是他的好兄弟大钟。

      他接通了视频电话,手机上出现了一张贴近的帅脸以及他背后狂欢的男男女女,嘈杂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

      “在干嘛?”

      林尾将手机对准自己上下扫描一番。

      对方轻佻的吹了声口哨,“这么早睡可不是你的作风。”

      林尾懒懒的问道:“同样是通宵打游戏,你怎么就这么多精力?”

      大钟哈哈大笑,“你来我就告诉你。”

      林尾摇了摇头,一双睡眼迷蒙,一缕湿发垂在眼前,性感撩人。

      对面突然没了声响。

      林尾疑惑道:“怎么了?”

      似乎是网络不太好,林尾随手挂了电话,手指拨弄两下找到一个群,群里有三个人,他自己,大钟和小新。

      三人从初中就认识了,一直到现在都是铁哥们,尤其是他和大钟考上了一所大学,小新就在隔壁学校,三人经常聚在一起打游戏或是吃饭。

      林尾手指点了几下,约两人明天聚一聚。

      刚发出讯息,就收到了小新回复的“ok”,大钟迟迟没有回应,应该是还在嗨,他放下手机,很快沉沉的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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