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逐影 ...
-
“什么？不好意思，那个......我们好像不认识吧？”向萧回抬手提了下肩上的背包带，呆在原地，不解问道。
“你知道我叫什么，我也知道你是谁在哪儿上班，如果这都算不认识的话，小朋友，那什么算认识呢？”何祏笑着反问他。
天黑下来后，街上的人就更多了，可人群往来，却独独漏了他们这一块。
旧亭台边上的这家店天一黑就打烊，从员工到老板都在传达同一个企业文化——我们，无心赚钱；而向萧回好巧不巧地就被何祏拦在这家店的门口，黑黢黢的店面与一路的光辉形成强烈的反差，是阳时街上至暗的一点。如此落魄的一家店却在重海最繁华的商业区上历经数月都风雨不倒，围绕它的各种传言必然少不了。有人好奇，有人避讳，便正好给何祏腾出了一片空闲。
向萧回把手中的手机又握紧了些：“名字，告诉你名字是因为我以为，以为你要投诉我......才，才说的......而且......而且......”
话到最后，越说越轻。
何祏等着向萧回的“而且”，等了好一会儿也没听到他继续“而且”下去，倒是人看着更拘谨了。
啧，这小朋友这么怕生的吗？
他弯下腰，平视着向萧回的眼睛：“哎，小结巴，学过思想品德吗？你看啊，我在你们店里等你等了那么久，都已经见过好几面了，严格来说呢这就已经不是什么简单的，半面之交了啊——”他拖长音，把手机又往前凑了凑，“小朋友，看在咱们都已经共度了一下午欢乐时光的份儿上，给个联系方式而已，不过分吧？”
眉眼翘起，何祏好笑地凝视着向萧回的眼睛，视线分毫不移一动不动，看上去分外认真，但配合着他的语气，又有点像撒娇。
阴香树在晚风中轻晃，何祏以为像向萧回这样软性子的人，说到这份儿上总该动摇了，结果......
“什么好几面啊？怎么就好几面了？我一直在工作，只是你一直在看着我吧？”
“呦，”何祏挑了下眉，你进攻来我防守地泰然回腔，“这都被你发现了？看来小朋友很关心我啊——”
“那就更该加一个了！”
他把屏幕直直摊到向萧回面前，油腔滑调的声音便随着动作悠悠下沉，换成了另一副哄骗小孩儿的架势。他一字一顿地拍着向萧回的肩，劝哄道：“缘~分~难~得~可不能轻~易~错~过~啊~”他边说边就着这姿势凑近，垂着头看向萧回呆愣的模样，低沉的嗓音都差点遮挡不住他冒着笑的语气。
“啊？不是，我不是这意思！是我同事和我......”
向萧回连忙拍开何祏的手，急吼吼地张口就要解释，可等他抬头看何祏时看到的却是对方努力忍笑却根本没忍住的脸，他终于意识到，就算他解释了也是毫无意义。
他叹了口气，问何祏：“算了，为什么？”
这是自暴自弃了。
何祏瞬间有种得逞了的快感，于是他决定再接再厉，顺着向萧回的话继续反问逗他：“什么为什么？”
话音刚落，何祏就听到一旁漆黑的店铺内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他用余光随意瞥了一眼，虽然什么也没看到，但料想这种破败的店里卫生也肯定好不到哪儿去；潜藏于黑暗中的生物在居心叵测的晃晃灯光下四处躲藏，就像此刻的自己与向萧回，他迫不及待地想看到面前的这只小老鼠的下一个反应，他对这场由自己主导的游戏非常满意，却表现得不动声色，颇有些深藏功与名的味道。
向萧回：“微信，为什么非要加我微信？”
何祏肆意笑着：“很简单啊，你说我们不熟，那就加一个熟悉一下呗。”
好好一个强词夺理，偏被他说得理直气又壮。
夏日的飞虫扰人，尤其喜欢在夜间乱撞。向萧回被何祏不讲道理的理直气壮堵得沉默了好一会儿，再开口，话里就带了些烦躁：“为什么要熟悉？有这必要？”
“有啊，当然有！”何祏肯定得不假思索，脚下却稍稍退开了一点距离。
“？”向萧回歪了歪头，表示疑惑。
灯光下，向萧回的脸上全是烦闷，却因着年轻的容貌，在胶原蛋白的映衬下显得十分可爱。这副样子，哪里像个成年人，倒像个稚气未脱，闹着哥哥要糖吃的小鬼头。何祏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回答便也愈发不正经起来。
“看你眼熟，看你有缘，看你好看喽。”
如此自然，如此理所应当，何祏却突然觉得自己很流氓。
有风自街巷而来，将一旁的椴树吹得左摇右摆，像是庆典上起舞摇曳的恋人。
“......看你好看，喜欢你，想追你，这些理由，够吗？”
“你眼神有问题？还是说，你要去变性？”
啪嗒。
一只飞蛾掉到了地上。
右手拇指和食指不自觉地相互摩挲，何祏皱眉看了眼落在地上的飞蛾。
不消仔细观察就能看出，向萧回被何祏给吓到了。
他踌躇着，都有些不敢轻易开口：“那个，对不起啊，那个，您是不是......”
“左眼5.0，右眼5.1，视力没问题，谢谢你关心。”何祏飞快回道，就好像他很清楚向萧回之后要说什么一样。
“如何，加一个吗？”
何祏松开了撑在胯上的手，他直起腰，低头看着这位已经红透了半张小脸儿的小朋友，毫不收敛的笑容放肆地自顾自张扬着，不作丝毫退让。
“我......”向萧回一时有些语塞，然后，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话锋一转，潇洒回绝道，“不好意思，请您让一下，刚忘记说了，我朋友约我来着，所以，我现在，要去吃饭了！”
“哦，那正好啊，一起吧，你们约的哪儿？我家就在这附近，我送你？”
“我朋友不喜欢有外人！你，你跟着不合适！”
小朋友前面还说得相当有气势，可说着说着就又开始磕巴起来。
太有趣了！
这么有趣，不多逗两下岂不可惜？
于是何祏故作紧张地提问向萧回：“男朋友？”
“不、不是！我没有，我没有男朋友！”小朋友的脸腾得一下就全红了。
阳时街的习习晚风中，何祏在小朋友张皇的否认后大大地松了口气，且对自己留下了夸张表演痕迹的事情没有半点介意。而后，撒娇何祏重操旧业：“啊，那就好那就好，那不如再捎上我吧！好吗？嗯？你请我还是我请你？还是我请你吧，哦对对对，还有你朋友。”
“......不、需、要！”
啊，难得的简洁明了斩钉截铁。
看来要缓一缓，换个方式了。
是以，擅长审时度势的何祏乖乖闭上嘴，不再回一句话，甚至还非常自觉地给向萧回让了路，颇为安静地跟在小朋友身后，努力当个乖巧的透明人。
向萧回知道他说不过何祏，就干脆什么也不管，权当没看见，自顾自地朝公交车站的方向走去。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地走着，先前的调侃玩笑似被无言的风凭空抹去，让他们看起来与擦肩而过不会有交集的路人别无二致，直到向萧回的手机铃声响起，这份寂静才被算好了时机的猎人精准捕获。
夜色开始加深，路上行人匆匆，街角有烟头明明灭灭。
路灯被点亮，给这夏夜的树梢添了些许缠绵。
何祏看着向萧回接起手机，听了几秒后就回头看了眼自己，他迎着向萧回略带怀疑的视线卖了个笑，学着他的样子歪了歪头。
只是可惜啊，奈何买家不配合，向萧回就跟被他刺到了似的猛地把头转了回去。何祏不服气，他踱着步，一派从容地绕到向萧回面前，偏要小朋友能看到他才罢休。
等向萧回挂了电话：“怎么，你还要上晚班啊？到几点？”
“......”
买家不买他的账，还附赠剐了他两眼，一路都缄口不言，直到回到“旧亭台”都没再搭理过何祏一句。
何祏呢也不着急，就陪着他演哑剧。
他一路走一路看，看一遍又一遍扑腾向路灯的飞蛾，看一丝不苟穿着西装的人夹着包拔腿狂奔。街角闪烁着的火光被人熄灭，那里陷入一片黑暗，再捕捉不到一丝光亮，像他曾经拥有的那无数个不见天日漆黑一片的梦境，像他自那日之后如影随形的抽离与格格不入之感。他偶尔会觉得自己是一个流浪多年后归家的游子，满目皆是陌生。人们常说的物是人非，他却觉得那些记忆中的街道建筑，也随着人非而变得扭曲。
该是似是而非，如何说那还是曾经的光景。
而其中最令他困惑叫他困扰的，就是他抓不住这些迷茫的源头，或者说，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你不会也想说什么我是你太阳吧？拜托，千万别这么说，不适合你。”
“想多了，你不是我的太阳。”
“喂！”
又一只飞蛾撞上灯罩后“啪”得一声摔到地上，向萧回也刚将手放在门把手上准备推门而入。这些细微的变动似投入深潭的石子儿，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叫沉寂良久的庭院苏醒。
何祏舒展着松了松右手，将紧紧挤靠着的两指分开，叹了口气。
别想了。
别想了，何祏。
他轻声咳了咳，看着亮堂的“旧亭台”，叫停了站在门口的向萧回。
“话说，你不用和你那个什么朋友打个招呼吗，你这，和他也吃不成饭了吧？”
“我！你！”
向萧回被噎到，跟见了鬼似的猛地转回头瞪他，他笑了笑，将手轻轻扶上门把手，感觉到向萧回收回了推门的力道，唇线的弧度便勾勒得愈发的大了：“那就和我吃吧！小朋友想吃什么？我来点，什么都可以点哦——”
“......不，不用了。”突如其来的好意让向萧回有些拘谨，但他无路可退，最后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被对方推进店门。
向萧回看着何祏不似作伪的殷切目光，只得认命地道了声谢。那声音干巴巴的，有点儿蔫吧，也有点儿委屈；但仍是一句认真的道谢。
何祏眉梢微挑，揉了把向萧回的头发。小朋友头发软软的，乖顺地任人蹂/躏。
“不客气，那我就随便买了，看看我和你是不是心有灵犀，能选到你喜欢的东西。”他点着屏幕，笑着说道。
向萧回认命般丧着头，他不想说话。
此时的“旧亭台”比白天稍冷清了些，卡座区只零星两桌还坐着人。
前台的收银员换了拨人，有个刚收拾好东西的小姑娘正拎着包站在那儿签字。她听见门口的风铃声抬头看过来的时候，何祏正拿着手机在给向萧回看自己点的单。
“对的对的！没错没错！”女生哂笑着，略过向萧回直直冲何祏提议，“他就爱吃这些甜到发腻的东西，买！直接买！”
此话一出，向萧回抬脚就朝那女生小跑而去，边跑边用半压着的音量控诉：“小声姐，你别说了！”
“咦~小萧回，你脸怎么这么红啊——”
女生长长地“噢”了声，作恍然大悟样，小小的娃娃脸上写满了不怀好意。她踮起脚，越过向萧回朝何祏喊道：“帅哥~请问你和我们小萧回是什么关系呀？”
说完，还特别刻意地扬了两下眉毛。
“林、小、声！”向萧回拽了拽林小声的衣角，低声怒吼。
极擅审时度势的何祏考量片刻，他一改先前吊儿郎当的模样，故作矜持地回答林小声的问题：“也没什么，就朋友而已。”
向萧回完全没想到他竟然能听到来自何祏的解释！他颇为意外地看了何祏一眼，松开手中的布料，但嘴边却还是忍不住牢骚两句：“嘁，谁跟你是朋友，我根本就不认识......”
只是他嘀咕的声音不小，每一个字尽数都落在了林小声的耳里。她立马打断道：“好吧好吧，我的错，”边说边把手里的圆珠笔放回柜台，很是随意地问了句，“哎对了小萧回，你这朋友叫什么？”
“何祏。”
一远一近的两个人，脸上都不约而同地咧开了笑。
林小声：“不是朋友？不认识？”
何祏：“小朋友，你竟然记住了，我好感动！”
向萧回：“......”
店内人少，自然就什么动静都成了舞台上供人观赏的戏。向萧回听着店里接连响起的笑声，毅然决然地以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迈步走向左边生活用品区的收银台。他绷着脸和那里的同事交接，面无表情地收拾货架和柜台。
店里的顾客和好同事们都还在哈哈大笑，这就让何祏开始认真担心向萧回会真生了气了。
他怕向萧回再也不搭理自己，赶紧用眼神示意林小声，让她想办法打破这僵局。林小声也是个上道的，她立马会意，对着刚结交的战友点头致意。
明明才刚认识，就跟统一了战线的队友一样，同生死共进退，还都没觉得有哪儿不对。
林小声：“好吧好吧，不闹你了。话说回来，小萧回，你怎么又回来上班了，还是替老徐？”
“嗯，他说他赶不回，让我再替他一会儿，哦对了，还顺便让我转告你们一件事。”谈及工作，向萧回避无可避，只得老老实实地回答。
他学着徐行的口气，拿腔拿调地咳了两声：“咱们这儿是总店，这几天店庆，咖啡厅晚上多加一个口，排班呢，就你们自己协商一下吧！”
“喔......”林小声点头应下，犹豫了没几秒就一脸沉痛地继续说道，“可是小萧回，你这样不行啊，不能老徐说让你替你就替吧，就算他是老板亲戚又怎么了，都是做一样的活的，凭什么他就总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让你顶包，你得强硬点儿啊，不能再这么惯着他了，喂小萧回，你听到没有？”
“......你也说是亲戚了，难道让我和老板去打小报告吗？老板对我那么好，就当给他多上点班了呗。”
林小声摇摇头：“真是，你运气太差了！你是没见过咱们之前那个老板，老老板人可好了！可惜后来搬去国外，就委托别人管理了......”林小声丧着脸，“现在这新老板啊，真是，人都见不到，天天就让老徐替他来说话，纵得老徐还真以为他就是老大了！”林小声叹了口气，帮着向萧回收拾柜台，“啊，好想回到过去啊......”
向萧回把收银机里的钱点了点，然后重新码好放回原位：“习惯就好。”
林小声还沉浸在追忆往昔的快乐里，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就开始不停傻笑，把花痴和憧憬两个词明晃晃地挂在脸上。
“嘿嘿，小萧回，我还没跟你说过我们老老板吧？矮油我们老老板啊那是真的帅！是真的真的超级无敌帅！每次看到他我都能感觉到我的灵魂被升华！~我没夸张啊，我真的没夸张，是真的真的整个店都蓬荜生辉了！就跟，就跟就跟......哎，”林小声看了眼何祏，突然压低声音，用胳膊肘捣了向萧回一下，“说起来，你朋友也很帅哎！小萧回，你不厚道啊，竟然背着我藏起小秘密来了？！我白天问你的时候你还死不承认，我就说你俩肯定认识吧，瞅瞅这帅哥，瞅瞅这架势！呵，你小子厉害啊，演的跟真的似的，我都差点给你骗过去！”她“啪”地一掌响亮地落在向萧回的背上。
林小声转头招呼了声还在划拉手机的何祏：“哎对了帅哥，你回头好好管管你家小朋友，我都说了几百遍了他就是不听！以后就交给你了啊，你一定要让他改了这坏毛病！不能让他再这么纵着别人了，你都不知道，老徐那混蛋，看他好欺负，都让他替了多少回班了！他也是人啊，不要休息的嘛！”
小圆脸上满是恨铁不成钢的义愤填膺。
向萧回垂下头，无奈说道：“小声姐你快回家吧，天都黑了，你不喂小林子了吗？”他双手搭上林小声的肩，想借此把林小声推出这片是非之地，“而且什么你家我家的，我跟他......”
“啧，小朋友，你这样可不行哦。”何祏开口，语气幽幽。
解释被人强行掐断，向萧回有些不爽地转过头，眉宇轻皱着，浅棕色的眼睛紧紧盯着何祏，控诉他的不满。
何祏实力演绎什么叫睁眼瞎。他以一个过来人的姿态语重心长地劝解向萧回：“正长身体的时候呢，休息还是很重要的。”
“哦对了，这家店老板我也认识，要不我去帮你问问？”
“哇真的假的！帅哥，你可真行啊！”
向萧回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再度被人抢了先。
林小声就跟饿狼扑食似的，整个人都趴在了收银台上。她一双杏眼亮亮的看着何祏，刚想道谢，却轻轻吸了吸鼻子，说：“恩？帅哥，你这什么牌子的香水啊，我第一次见哎，这松木香好好闻啊！”随即又摇了摇头，遗憾道，“哎算了算了，感觉肯定很贵，还是帅哥你常来来，让我多闻闻吧！”
“嘿嘿，是吧是吧，小萧回？~”她又意味不明地朝小萧回使了个眼色。
向萧回没理她，却也跟着林小声闻了一闻。他懵懵懂懂地眨了下眼睫：“我觉得这味道还挺熟的哎......所以这香水很特别吗？”
“这款确实挺小众的——”何祏挑眉笑了笑，“看来我们真的很有缘啊，小朋友。”
小朋友撇了撇嘴，不说话。
“噗嗤，”林小声笑着来回看了两人几眼，善良又大气地主动打破沉默，“咳咳，这位帅哥，本姑娘看好你！请务必，务必照顾好我们小萧回啊！”
她拉过向萧回的手，托孤似的交叠在何祏手上，又赶在向萧回收回之前迅速松开手，对着何祏一抱拳，很是侠女地留了句“告辞”，便夹着包火速逃离现场！
临出门前，她还不忘朝向萧回挥了挥手。
“小萧回！——春宵一刻值千金，咱们明天见呦！~”
何祏很不厚道地笑出了声。
店内又稀稀拉拉地笑闹开来。何祏胳膊撑在闸机上，手支着头，沉黑的眸子兴味十足地看着倏然睁圆了眼的向萧回。
像在端详一件有意思的珍宝，同时还在心里边盘算着自己钱袋中的银两是否足够。
我该用什么价位赢回你呢？
其实倾家荡产也不是不可以。
“你......”
向萧回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
“怎么？”何祏好笑地看着他，正待再说点什么，手机响了，“啊，稍等，外卖到了，我去拿一下。”
“......喔，好......”向萧回又一次，解释无门。
.
两人吃完饭，何祏边收拾餐盒，边和向萧回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所以你今天已经给那个老徐替了两次班？”
“嗯，差不多。”
“真不用我去问问？不是说他经常不还吗？你又没有加班费。”
“真不用，其实老板待我挺好的，反正我也没有别的事，替就替了，无所谓。”
何祏将包装袋提下桌，从旁边货架拿了包湿巾让向萧回扫码：“嗯......其实仔细算起来我还得感谢他，要不是他今天让你替班，我也见不到你。喔还有刚才，要是没他那通电话，你的下一步计划，应该是甩了我吧？”他欠嗖嗖地耸了耸肩，很是得意地笑着，像是什么了不得的壮举，“虽然我觉得你甩不掉。”
“喏，擦擦？”何祏拆开新买的湿纸巾递给向萧回。
“啊，好，谢谢。”
向萧回伸手接过，可何祏却并没有立刻松手，纸巾在两人间架起了一座浅薄的桥。
“怎、怎么了？”
何祏就着手中的纸巾凑近了一点，两人之间的距离便瞬间缩短了不少。
“小朋友，不知道你发现没有，我们好像，又熟了不少哦。”
漆黑的瞳孔攫住对方眼中每一丝细微的变化，掐着时间点地赶在向萧回红脸前松手，撤回身，巧妙地留出一片不会令人感到不适的安全距离。
何祏双手抱胸，再看过去便又是一副一本正经的模样：“话说回来，你今晚要替到几点？”
“不确定，要看徐哥什么时候过来。”向萧回收回视线。
他撕开包装袋，低头仔仔细细地擦拭。等他慢腾腾地擦到第三根手指的时候，他强作镇定地对何祏说道：“其实你不用在这儿等着的，嗯你这上了年纪的要早点休息，还是赶紧回家吧。”
上年纪？这是在报“长身体”的仇？
行吧，会开玩笑了，那就来看看你能坚持到几时吧。
何祏笑了笑，两手撑上收银台，俯视着那个头都不敢抬起来的小鬼头。
“小萧回，我有说过，我要在这儿等你吗？”
说完他便直起身，干脆利落地提溜起外卖袋子走出“旧亭台”。
挂在门上的岩手南部铁风铃叮当作响，向萧回还沉浸在何祏潇洒离开的背影中没缓过劲来，“旧亭台”的玻璃门就再次被何祏打开，铃声大作，在店内吵闹个不停。
何祏大大方方地迎着向萧回的错愕回看过去，他视线不移，步子却朝着右边的书架走去。
最后一眼，他笑着冲向萧回抬了抬下巴，食指冲临窗的吧台点了点。
“我，在、这儿，等、你。”
两次被刻意加重的“这儿”恶趣味分明，想到向萧回此刻的心情，主使者的内心就十分愉悦。
他像是那位身世坎坷的酒神狄俄尼索斯，在“旧亭台”数小时的盘桓中，汲取到了久违的欢乐，好似窥见了自由，他兴奋地挣扎着，奋力躲过身后无穷无尽的追捕，要循着那亮光，往那片虚无中去。
他在克制，为了不让旁人瞧见，他在虚幻中的疯狂。
.
时间转至十二点零六，何祏将手中的两本杂志卷成筒，一下又一下地敲进手心。
“走吧小萧回，送你回家。顺便，又是新的一天了，重新认识一下，我叫何祏，加个好友吧。”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逐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