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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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双很漂亮的眼睛，带着初生牛犊的懵懂，也带着猛虎养精蓄锐的凌冽。这是一双很美，有阅历的眼睛，但它们属于一个少年，一个应该心境仍然稚嫩的少年。当然，这双眼睛也是他见过形状生的极好的一双。
当季安生想要继续深入琢磨那双眼睛时，他忽而见得那双安静的眼睛灵动了起来，原来是这少年抬头与他深究的目光对视上了。少年对季安生露出一个略微羞涩的笑容……“爷？这位爷？鞋擦好了。共五毛钱。”季安生被这叫声猛的拉回现实中，脚边原是蹲着一个擦鞋匠，露出羞涩笑容也是对陌生顾客的惴惴不安，他叫季安生回神，好快快付给他的擦鞋工钱。
那一张黝黑的脸上带着羞涩也浮现着对面前“爷”的讨好。这可太不像回忆里的那个少年了。季安生暗自地想。付完了钱他刚要起身又被这擦鞋匠招呼了一声：“爷，您要拉车的么？我边上有位兄弟……”“不用了。”季安生冷冷地说道，说完忍不住又细细的打量了一下他的脸。太不像了，自己刚才怎么会看花了眼。
“擦你的鞋罢。”那鞋匠的脸刹时变的苍白，嘴里嘟囔了几声，他没再继续听下去，转身快步离开。
季安生自是用不着这车的，政府军政大楼的门口就在这擦鞋匠右手边。“李秘书早。”站岗的警卫朝他敬了一个礼——这是这里的规定，低级人员要向高级官员敬礼。以往季安生的车都是直接开进大楼内的，所以没这么面对面“享受”过这种待遇。但即便如此，坐在车里时，隔着一层车窗季安生也能感受到他们总对自己格外热情，大约是因为他的一大家子的人都几乎在这里担任要职的原因罢。季安生冷漠地走过去，没有留给他们一个眼神。
“李秘书，李委员让您过去。”刚刚将公文包放下，坐在隔壁的王秘书头也不抬的送条消息过来。办公室里不仅仅只有他一个姓李的，还有两个秘书姓李，可姓李的三个人中只有季安生可以不被直呼其名，这就是走关系。季安生应道。他当然知道有多少人羡慕自己身后的背景，对自己这个空降的“李秘书”有多不满。
季安生没来的及喝上一口水就进了李委员的办公室。李委员的办公室很宽敞，只有他一个人。可这一个人的办公室每每都使季安生难以喘息。“最近云南那边又发现了江军的踪迹，总理要求有一个人能前去解决，最近云南的土地主又开始躁动了。事情多，我推荐了国岭去。”他深吸了一口气，站在这个岁数已然不小的男人面前。
他是国民党的李委员，他是上海李家的掌权人，是众多新兴行业的地头蛇。是季安生的父亲……“你刚回国，不了解国内的局势，我就安排了你跟在国岭后面一起去，多学点。”这句话才是他叫季安生来的目的。“知道了……”季安生有气无力的回应了一声。关门时不经意与李家昌对视，硕大的青黑色眼袋挂在眼下，一双常常眯起来的眼睛在此刻舒展开来，看他的眼神就像是盯着一个陌生人。季安生停顿一瞬后，微微颔了颔首。李家昌面无表情的收回眼神。
李家的李家昌是个“土匪”。土匪这个名头在他27岁那年传遍了整个上海。土匪，匪在蛮横，过路的上去搜刮一笔，没过路的惹事也要扯点下来。南华纺纱局刚刚在国内掀起一股小风浪时，李家昌盯上了这块肥肉。他不像其他人一样有心无胆去另开一家纺纱局。而是直接低价买下了南华纺纱局。没有土匪血腥，却也害的不少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不单单体现在生意上，李家昌有过三任妻子。第一任是他在国外留学时认识的外国女人。留下了一个李国岭后难产死去。第二任死的早，是父母包办的婚姻，产下两个孩子后生高烧死了。第三个……第三个小妻子嫁的时候沸沸扬扬，不仅仅是因为这个小妻子是名副其实的“小”，也是因为她是国民党徐委员长的妹妹，更是李家政敌赵家儿子的原未婚妻。世家叔叔抢走了自己的未婚妻。赵家儿子一气之下出了国。自此赵家与李家更是势如水火。
季安生慢慢走回自己的办公桌，走时比脸还干净的桌面多出了一个纸袋子。还没走近就闻到了一股甜腻的奶香味。“哟，李秘书，未婚妻又送东西来了？啧啧啧真羡慕。现在就这么疼你，那等以后结了婚了，那岂不是掏心掏肺了？”边上同事老早就闻地流口水了，看见季安生回来，就开始打趣。“哪里的事。你要尝尝吗？”
黑色的轿车早早就等在大楼底下，季安生光是出楼被落日的阳光照了一会儿就热的不行。一屁股坐进车后面才发现还有一个人。“大哥。”季安生愣了一下，原先有些粗鲁的动作才慢了下来。说起来倒也奇怪。李家大公子是洋人生的孩子，一举一动却比中国人还像中国人，李家二少爷只留学了三年却把洋人的礼仪学了个八分。
“后天你要和我一起去云南。坐火车去，车票我已经买好了。你明天就在家好好休息吧。等到了地方就没得休息了。”李国岭看着弟弟忽然说道：“听人说今天钱小姐又给你送东西了？”季安生原是不想说话的，但一听大哥语气里藏不住的八卦只好应了一声：“嗯，东街头那家甜品店的。”
李国岭眼睛的瞳孔颜色很淡，被他注视的时候好像要被看穿了什么一样。季安生忽然听到李国岭叹了一口气：“唉，弟弟长大了。都到了娶老婆的年纪了。”他的话里是遮掩不了的落寞。季安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大哥自己还寡着的原因。他不觉得李国岭长的很丑，只可惜那些小姐们每次一见到李国岭都会惊叫，如此下来他也到现在都没结婚。
“大哥，昨天成宁那边工人又开始游行了，家里公司怎么样？”季安生无意这个话题，找了一个问题搪塞过去。“不碍事，能闹出什么结果？不过是开除几个人而已。”李国岭听到后勾了一下唇角。季安生闻言也不再多问。
一回了家，季安生还来不及放下公文包，腿边就扑来一个人，将他一把抱住。“江江，怎么见到舅舅这么高兴啊？”季安生将腿上的小女孩抱了起来，这一抱差点折了腰。“哎呦，江江最近又重了。”李国岭乐呵呵地看着季安生吃力的模样。“大哥，快帮我拿一下公文包。”季安生整张脸都涨的发红。“看来江江真的很重啊，二舅舅都抱不动你了。”李国岭上前接过了公文包顺便刮了一下江江的鼻子。
“才不是！是舅舅太弱了，都抱不动江江，江江明明很轻的。”季安生怀中的小女孩扎着两个羊角辫撅起了嘴巴。“江江最近吃的多，长个子。”季安娟笑眯眯地上前抱下来女儿。“姐。”季安生也笑了一下。李国岭自知与这个妹妹没有和弟弟那么熟悉，互相点了点头后离开了。“姐，今天怎么回来了？好久不见，江江都长这么高了。”季安生见到这个同父同母的姐姐当然很开心。“大哥说后天你要和他一起去云南，你们这一去肯定要很久，我就想来聚聚。不然等你们走了，我得有多后悔啊。”季安娟叹了一口气，脸上的笑也没了。“没事的姐，就去几天而已，事情处理完了就回来了。”季安生安慰道。
“唉，你这一去，十天半个月都不会回来，不光我担心，人家钱小姐也担心的。”季安生一听便赶紧转过身，开始逗江江玩。季安娟无奈的摇摇头，这个弟弟总是这样，对女人，对婚姻不关心，等到时候钱小姐不像现在这么喜欢他就后悔去吧。
餐桌上，平时看着发憷的李家昌柔和了许多，李家昌在小妻子的劝酒下喝了几杯，家藏的红酒开了三瓶，季安生心里有事也多喝了几杯，等他清醒时已经躺进浴缸里了，水面上的泡沫几乎把他的头都要给盖住了。洗浴露是从百货大楼买来的，味道很甜腻，季安生闻着这个味道更是头疼欲裂。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温软的身躯撞进了浴缸里，直直压在他的身上。
“什么人？！”他吃了一惊，忙用手推开，只可惜这满手的泡沫，反到推出了一手的滑腻。“二少爷……”是小崔，家里那个新来的女佣。小崔露出了一双形状姣好的眼睛，在浴缸的白泡沫里直勾勾的看向季安生，一双手慢慢攀向季安生。换个人也许就接住这双手了。
季安生心里一阵恶心，连忙爬出浴缸随便扯了一件浴袍裹上身体，又扯了一条大浴巾扔在了浴缸上。“滚出去，明天自己走吧，不要再让我看见你。”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很冰冷。说罢就大步迈出了浴室。小崔哆嗦着嘴唇走的，人有时害怕到了极致大约是哭都哭不出来的，她大概以为自己能凭着这一晚爬上少爷的床。
季安生浴袍底下还是带着泡沫的身体。鼻间仍然是一股甜腻的味道。如果季家大哥在这里，大概连眼睛都要喷出火来。季安生呕到最后都是酸水，那细看一滩东西中还带着细细的血丝。他好不容易停止了呕吐才按响了铃。
当张妈上来时吓了一跳：“二少爷，你怎么又吐东西了？哎呀这不行的呀，怎么不去医院看看的啊？”张妈心疼地看着这个自己从小看到大的二少爷，一边用抹布小心翼翼地抹去地上的一滩。“没事的张妈，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不要跟他们说了。”季安生说时又呛了一声，顿时又开始撕心裂肺的咳了起来。听的张妈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可这又是主人家的事，她一个下人最亲近的也不过是关心一句。
张妈只好道：“知道了二少爷。”“还有，换一个沐浴露。”季安生一边咳着还要感受到浴袍底下黏糊糊的触感，不免有些烦躁，只得又去淋浴间又匆匆冲了一遍，这一切做完，他却全然没了睡意，睁大了一双眼睛盯着天花板。早在今天闻到那袋甜点时他便有了想吐的欲望，以前他却是最爱这种甜腻的食物了，连带着吃的用的都会染上甜腻的味道，而出国留学一趟却成了他的心病。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