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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望江楼之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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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眼望过去,江面上一片肃杀的雾气,初春的天气便总是这样,细雨绵绵,轻柔不断。若说是雨,倒显得明白了,只是这扑面而来的并非雨滴,而是细密温湿的雾气。这雨雾不大,但极浓密,以至江面上除了白雾,便什么也看不清了。只是若有闲情逸致,这江面便也可以称之为烟波浩渺,若是心意不顺,便也顿觉愁丝冗长了。
坐在临江的茶楼,衬着此时的景,倒也平和,且这茶楼的名字取得好,曰为“望江楼”。莫说此楼名大俗,其实非也,此楼临江,就在码头附近,抬眼可见,用“望”字岂不嫌远?而这望江楼的妙处却在楼上。这楼高有五层,比起寻常酒楼来,气势上便先居高位。一楼仅是寻常过客商旅歇脚之处,桌椅虽古旧了些,但一眼就能望出那是好材料,那样平整的水曲柳桌面,想必是极贵的,却就这样摆在茶楼中,供南来北往的人们使用。
往上二楼,便可谓之“馆子”了。这一层是专供客人吃饭之处,并且被分成了十二个小间,若是食客上得楼来吃饭,也算得上是享受,这一层的桌椅全为上好的红木制成,桌面光可鉴人,椅背皆为素雅的镂空雕花,且各个小间互不干扰,完全没有一般饭馆的喧嚣。
至三楼时,便更加安静了些。这一层四面临窗,窗边皆挂着竹帘,打开竹帘,里面却赫然一处空间,这空间不大,仅摆放着一张小茶桌与四张竹椅,一看便知是品茗之处。那竹桌椅表面极具光泽,纤尘不染,但却隐染着丝丝墨斑,想来是湘妃竹中的极品了。
再至四楼,是几间客房,但似乎鲜有人住,客房只有六间,却都富丽堂皇,每间都十分精致,莫说房间内摆放的玩器皆为贵重,就连床褥被枕的材料也是丝织精品。
最顶一层便不能称之为楼了,而应说是一个露天的亭子更为妥贴,望江楼的最妙之处便在于此,古有登高望远之词句,登至此层,便可深切体会这古语,临江凭栏而远眺,滚滚长江便尽收眼底,一年四季,无论何时来此,都可关上到不同的长江,或宁静或浩瀚,而且不论江水江面江边,都有各不相同的奇景,
这奇景姑且不说,单是这登高观赏江景,便也配得起“望江”二字了。
而望江楼在江湖中的作用不仅仅是观赏江景而已。
望江楼的主人平常不会露面来招呼客人,众人也只是闻其名而不见其人,只是像望江楼这样气派的茶楼,它的主人想必也不是俗人了。
传说望江楼的主人姓绍,平时江湖中人都尊称一声绍先生,这望江楼可谓是江湖中一些大事件的交易场所,所以无论□□白道,望江楼绍先生的面子总是会给的,这绍先生的威望,也在这交易中日益显赫起来。只是这绍先生并不问世事,惟经营着这奢华的望江楼,世人不知他如何经营,但这楼却是已经存在了很久了。
过了江,便是江南!
此时坐在望江楼顶层斜倚栏杆,手把花雕的柳青瑶心中,便只有这个念想,过江,江南。
经过近两个月的奔波,她才来到这热闹非凡的中原,而对她而言,眼前这繁华似锦,竟比初出塞北的戈壁风沙更难对付些。殊不知她从小生长在边境气候极寒之处,再大的风沙暴雪也是家常便饭,只是在穿过长安之后的几处地界之后,这世事就不像从前那般简单了,
行至长安时,天气早已好了很多,青瑶便换下了厚重的衣衫,一身素净青衣,月白罩衫,乌黑的长发在右侧脑后挽成一个高髻,剩下的一缕青丝便散落在肩头,若是无人见过她之前的异域装扮,便皆会认定她是水乡闺秀了。然而在西北极寒之地,能长出如此水灵如荷塘嫩藕的女子,也实是不易了,只是这女子太过实在了一些,就是公子如玉再三叮嘱她莫要轻信他人,她也忘得一干二净。若不是凭着一身精湛的功夫,恐怕难以到达这里。
青瑶又轻啜一口手中花雕,微微眯起了眼,这陈年花雕固然好,却也不如昆仑脚下青稞酒的凛冽,正想着,不禁又微微笑起来,想那如玉公子,起初也是滴酒不沾,哪知进了昆仑山,也成了一个老酒鬼了。
此上楼顶,并无他人,而此时也是刚入春,来往的宾客不多,是因还不是游春踏青的时候,有这闲情上楼观景的人就更少,若非一路行来,众口皆传这望江楼的气派,青瑶也不会特地来此登楼了。
登了此楼,便又能怎样?这茫茫江水的对岸,还有什么?想到来此的目的,青瑶不禁又叹了口气。
天下人人皆知,十五年前如玉公子突然隐退江湖,却不明缘由,而这件事在江湖中的影响却极大,一时间,黑白两道都大为惊异,关于这如玉公子隐退江湖的缘由,便也是众说纷纭。那如玉公子当年以一柄如玉剑仗剑江湖,击败天下多少名士豪杰,是个亦正亦邪的人物,且单他一人在江湖上行走,黑白两道也是颇给面子,如说这如玉公子在黑白两道都受尊敬,除了本事确实过硬,也有七分义气在其中,如玉公子为人处事,向来只向理不向人,助人也好,得罪人也罢,众人不敢多言,但大都心服口服。
若说十五年前得江湖老大,传奇人物,也非他莫属了。可是顶着这样的盛名瞬间消失,估计也只有如玉公子做得出了。对于此事,江湖中广为流传也合情合理的解释是,如玉公子心有所属,却错杀佳人指婚人家全家,同携红粉,逍遥江湖去了,虽说滥杀无辜不是如玉公子一向的风格,但是若说横刀夺爱,却也值得一信,图财尚可害命,更何况有美人在怀呢。
只是这些传闻,青瑶并不知道,恐怕连如玉公子本人也不尽知晓,而这十五年已如白驹过隙一般飞逝,江湖也年年都有新秀出道,那么,传奇也会慢慢沦为传说。
只记得,如玉公子背对着她,漠然地说:“青瑶,由此向东,沿着长江走,过了江就是江南,去那里,你可以知道一直以来你想要知道的东西。”
“为什么?”半晌,青瑶才开了口。
如玉公子慢慢说道:“去了,你便可知,而且,这里苍冷孤寂,也实在不是你应该留下的地方。”
“那么……她们呢?”青瑶又问。
停了停,如玉公子才又说道:“这里,也不是她们应该留下的地方,慢慢地,我会让你们都去你们应该去的地方,你不过是第一个离开的而已。”
青瑶垂下眼睑,说:“我懂了,那你呢?”
如玉公子听到这里,冷笑了一声说:“我也该离开,只是时候未到而已。”
当下青瑶收拾了些细碎之物,辞了墨瑾、红玥,便依如玉公子所言,一路行来。
想到这里,青瑶敛了酒杯,心想着下一步要做什么,行了这两个月,还没个目标。青瑶已喝尽了杯中之酒,手扶栏杆,便转过身来,却见往下的楼梯处,不知何时悄然站了一个人。
若是正常习武之人,定当大惊,而青瑶却只是暗赞他内息沉稳,自己竟然毫无戒备之心,若是公子在,又该责备她大意了。
愣了一愣,青瑶才提起了一丝警戒心理,但仍是有礼地向来人点点头,欲下楼去。
谁知那白衣男子竟没有丝毫让路的意思,青瑶心中一紧,便抬起眼来,只见那人,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对上了青瑶的目光后,才温尔开口道:“姑娘可是要下楼去么?”
青瑶微微点了点头。
那人嘴角上扬,浅笑道:“依在下之意,姑娘还是不要此刻下楼去的好。”
青瑶皱了眉,不知他是何意。
那人见她狐疑的表情,便接着说下去:“楼下有两派口角不和,已经交了手,在下怕姑娘此时下
去,被无辜伤及,那岂不是不好?”
青瑶听她言毕,心中也有了几分感激,便轻言道:“多谢!”
一路行来,青瑶是不愿多言的,既是这样,也没少和人动手,打架是不需要用嘴的,而舌战也确实不如真刀实枪地干一仗来的痛快,只是如今难得遇到这样一个有礼的男子,多少心中也欣慰了些。
正当白衣男子欲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楼下就已然隐隐传出了兵器相击的声音,接着又传来几声惨叫,再从栏杆处向下望去,一个断了手臂的人正跌出门外。青瑶惊了一惊,心想打架动手太残忍了,一刀就卸了人一条臂膀,于是不由得向后倒退一步,那白衣男子见状,颇为关切地说:
“姑娘小心,这种场面,不是姑娘该看的。”
青瑶点点头,不像去多事,想来那是两派相争,与自己也无关系,而这凉亭内突然之间又多了一个人,并且还是一个不停盯着自己看的男人,青瑶多少感到有些不安,想了一会儿,仍是决定离开,不去管他们的事便罢了,伤到自己,恐怕也是没有可能的吧。于是抬脚欲走,那白衣男子在
青瑶身后开口道:“姑娘若真想下去,不如我陪你。”
青瑶淡然一笑道:“多谢公子费心,我只是下去把酒杯还给小二而已。”
听罢佳人这番轻言,白衣人也笑了,说:“如此,我同姑娘一起下楼去吧。”
青瑶默然不语,也就算应了他吧。除了如玉公子,便也没有第二个男人能如此亲近地与自己说话了。
这五层楼的楼梯,说高不高,但也真不算矮,一路走下来,白衣男子始终在青瑶身后三级台阶,
这使得青瑶下楼的一路都无比尴尬,况且这楼梯很坚固,本身就没有什么声响,只听见两人下楼时的脚步声,青瑶走得小心翼翼,到头来就只听得见自己心脏在胸腔中“呯呯”乱跳的声音。
行至三楼的时候,忽见小二跌跌撞撞地冲上楼,青瑶急忙扶住他问:“发生什么事情了,怎么跑的这样匆忙?”
小二忙忙答道:“想是姑娘好奇,楼下几人方才动了手,现有一个少年在楼下,重伤不醒,我去报告楼主……”
“在哪里?”青瑶打断他。
“就在楼下大厅,客人们都散了……”
青瑶不待他说完,便把酒杯向他怀中一塞,提了裙角便急急下了楼,她心中只是在担心,那个小二口中的少年,此时是否还活着。往常在昆仑,青瑶也是见不得死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