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魅》雍凰

1、一

　　苏仪和张曦是大学同学，和校园内大部分学生一样，两姐妹在校外三里屯村庄租赁一幢房子同居。据说三里屯是宋朝某个皇帝时期之军事重地。如今岁月流失，此地早已物是人非，不过有心人却依然能够从蛛丝马迹中一窥当时的繁茂景象。

　　风如拔山努，雨如决河倾。大雨之后的天空沉重压抑，天地肃穆。笔直的小道上，苏仪捧一大堆书籍逶迤返回出租屋。从校园出去，晚风习习，马路两旁昏黄的灯光似是迟暮之年老人的眼睛，黯淡无力。假如仔细倾听，可闻路旁草丛之中群虫的啁啾之声，像极了蟋蟀爬上钢琴胡乱弹唱的肖邦夜曲。苏仪泛出笑意，昂首走向前面的黑暗，风动长发，衣袂翻飞。空留一行淡淡清香。

　　忽然，影影绰绰之中，好似有什么东西隐伏在前面的黑暗之中。苏仪凝神驻足，肉眼恍惚可见一单薄的灰衣背影正在前面徐徐而行。“可能是哪个校友也在外面租房子住，同路罢了？”苏仪思忖。

　　三里屯民风还算淳朴，但纵观世界哪个地方又少了流氓无赖瘪三混蛋。据毕业的学姐们当年惊心动魄的叙述，言道曾几何时，某某女孩在下学回家的路上被某某一伙□□、某某姑娘被变态狂魔碎尸抛尸荒野等等、诸如此类多不胜数。苏仪捧腹自我安慰道：“吓死我了，只要不是土匪就好了。”

　　孤孤单单、凄凄惨惨。一个女孩在这样的夜晚而且这样昏黄的小路上赶路，就好像走在通往幽冥地府的黄泉路上。

　　黄泉路上无客栈。这条路也是静谧幽长，从苏仪的脚下蜿蜒一直伸展到远方的黑暗。附近荒无人烟。如果硬要说还有点什么东西的话，只有两旁三三两两的孤坟傲然挺立在夜色中。如果搁平时，即便苏仪吃了熊心豹胆，亦是绝对不肯一个人单独赶路。恰恰好友张曦临时有事，自己又确实有事情要赶回去。加上这条路亦不甚漫长，走走就到。综合以上种种，苏仪也只有勉为其难。她蹙眉懊恼道，“嗳！如果有人做伴就好了。”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刚巧那灰色背影就出现了。苏仪几次三番妄图赶上前面那背影结伴同行，可是无论她如何变幻步伐，那背影总是在她前面几十丈外遥遥领先，也没见那个背影走的有多快，却总有一段距离是苏仪怎么也追赶不上的。就好像孩子调皮，你因某事而生气追他，他撒腿就跑，你停下喘息，他反而停下朝你做鬼脸哩。你说恼人不恼人。

　　苏仪此刻已是两腿酸软，左手抱书籍，腾出右手抽出一本书籍俯身拍打膝盖，累的上气不接下气。路灯也渐渐朦胧，就着昏黄的路灯看去，赫然便是一本蒲松龄的《聊斋志异》。此书成于清朝、里面讲的尽是一些什么无头女鬼索命录、落魄书生夜读书、菱花镜里皮画脸、不识此人是死人的鬼怪之说、乱七八糟、离奇故事应有尽有。

　　苏仪心下微微一惊，当真哪壶不开提哪壶，怕什么就来什么。她一哆嗦、那本书就哗啦一声自手掌脱落。风卷动书，厚厚的书页便一页页翻开。她低头俯身去捡书本，再抬头的时候，那个背影却不见了。

　　回到住地，时间显示已经过了22：00点。房间内摆设极为温馨。一张颇为宽大架子床、高雅新亮的梳妆台、漆黑的写字台、玻璃窗台上放置一盆仙人掌、那还是张曦一时兴起买来的。空间虽然狭小却打扫的一尘不染。温馨的气氛四处氤氲。苏仪有晚上刷牙、洗脸的习惯。不过大学都这样。做完这一切后苏仪换上一身咖啡色的格子睡衣，一头栽进软绵绵的粉红色被子上，这才算把自己真正的从一天的劳动生涯中解放。写字台上的收音机打开，调频1102频道，正播放台湾歌星王心凌的一曲《第一次爱的人》。不知多了多久，苏仪侧动身子，眼角不经意扫过门边的梳妆台，突然，苏仪尖叫着猛然坐了起来。背上凉飕飕的。原来刚才苏仪眼光扫过镜面的那一刹那，竟然发现一个灰衣背影赫然坐在她背面床沿边，纤细细指慢慢的梳理头发，那背影……那背影是那么的清秀、精致漂亮到令人窒息的地步。

　　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

　　杜工部的诗句就是这么描写。而此刻，这背影却似有点不食人间烟火……

　　苏仪激灵灵打个冷颤，跳动的心好似要蹦出胸腔。一下子惊吓的差点翻下床榻。霎时间她想到了许多、想到父母、张曦、想到那个自己暗恋多时却不敢表白的白马王子、哪怕她们之中有一个人陪在自己身边也好啊。

　　那背影的双肩微微耸动，似要扭转身子，那张脸就要扭转开来……

　　苏仪整个神经绷紧犹如一张拉成满月的弓弦……她猛然坐起，那张脸竟然是……

　　“你醒了？”那个背影转过头嬉皮笑脸。“睡那么早哟，人家男朋友约会，稍微回来晚些而已，也不等人家……”

　　——是张曦，那背影竟然是张曦。苏仪像是溺水中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差点就喜极而泣。张曦却还喋喋不休。

　　“我刚睡着了？奇怪耶？”苏仪抚摸脑门，神情恍惚。

　　“死人呀！睡的像猪一样，人家几时回来你竟都不知情，还好意思口口声声姐妹情深。”

　　“我？我？”苏仪嗫嚅两句，再也忍不住一头埋进张曦的怀抱，身子不住颤抖，失声道：“我好怕，张曦，我真的好怕，刚才……”

　　张曦像男孩子一样大大咧咧着：“瞧你这点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