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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4、124 两个谎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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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屋!”
凌介之声音短促而严厉,没有任何废话,利落转身推开石之屏的房门。
凤天歌抱着石之屏,紧跟凌介之的步伐,进了房间。
见凤天歌进了屋,凌介之对不知所措的幽十五道:
“去烧水!”
幽十五立马转身去了。
凌介之进房,正看到凤天歌将石之屏轻柔地平放在床榻上。
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
凌介之立刻上前,一手熟练地搭上石之屏的腕脉。
指尖传来的紊乱脉象,让他眉头紧锁。
他当即从怀中取出一个白玉小瓶。
一粒龙眼大小、散发着清冽药香的褐色丹丸被倒出。
“扶他起来一点。”
凌介之对凤天歌吩咐道,语气是不容置疑的急切。
凤天歌立刻照做,小心地托起石之屏的上半身。
凌介之捏开石之屏的下颌,将药丸迅速放入其舌下,助其含服。
凤天歌问道:“他的身体具体如何?”
他虽不喜凌介之,此刻却庆幸石之屏身边有个凌介之。
凌介之对凤天歌的态度又何尝不是?
他想,若是没有此人,之屏还得自己强撑着回来。
所以,他皱着眉耐着性子解释道:
“内力严重透支,脏腑受震,经脉有多处撕裂迹象。”
“需立刻以金针渡穴,疏导郁结之气,修复受损经脉,否则他的身体将衰败得更快。”
凌介之一边语速极快地给出诊断,一边取出随身的针囊。
在等待的时间里,他给用过的银针消毒,就怕石之屏要用上。
现在,果然用上了。
凌介之打开针囊,捻起一根细长的金针。
寒光闪闪的金针在灯火下,泛着冷芒。
凌介之目光专注如隼,精准地寻向石之屏胸前大穴。
凤天歌紧守在床边,看着那细长的金针毫不吝惜地布满石之屏的上身。
他紧握的拳头指节泛白,艳丽的脸上只剩下担忧和心疼。
房间里,寂然无声,连呼吸都放得很轻。
只剩灯火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晃动这凝滞的气氛。
……
石之屏醒来时,发现身边围了一圈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地看着他,十分紧张的样子。
他想开口,却发现嗓子滞涩得厉害。
“我……”
凌介之坐在床头,端过一杯水,递到他嘴边:
“先别说话,喝点水。”
水温刚好,就好像凌介之他们随时准备着。
石之屏慢慢喝了水,嗓子里好受了些,才缓缓道:
“我睡了多久?”
这时,凤天歌面向他坐着,握着他的手,答道:
“一天一夜。”
石之屏有点恍然:
“还好。只是小伤,劳你们挂心了。”
见石之屏这习以为常的态度,凤天歌有些忍不住了:
“在你看来,这只是小伤吗?”
凤天歌的语气有些不好,周围的人都看向他,希望他不要说了。
石之屏的手指一缩,目光微垂。
在他看来,确实是的。
他的衡量标准,总是以死亡来计算的。
那晚,他调动了的力量,只是超过了这具身体的承受度。
他不是因为动用了不属于自己的力量。
而是这具身体本来有破损度。
不然,以他的力量,撼动小山,接两块巨石,只是基操。
要知道,二周目时,二号能对正道势力痛下杀手,由此引来超越武侠世界的超凡高手。
那时的他便已几乎是武侠世界的巅峰战力了。
更别说,八周目自己的武学造诣、对天地大道的感悟更强了。
他与二号的差别,不过是身体的破损度太高了罢了。
就算那晚没有凤天歌,他也能震飞毒箭,杀光敌人。
只是要更狼狈点,伤得更重点。
说实话,他自己都不太清楚,自己不顾死活地全力施为有多可怕。
当然,这不必说了。
面对凤天歌的愤怒,他认错一般道:
“是我说错了。”
他抬起眼,柔软的眼睛看向凤天歌。
“天歌,我让你担心了……”
天知道,此刻脸色苍白的石之屏看起来多么脆弱可怜。
凤天歌简直就像个欺负病秧子的恶人一般。
周围人看他的目光更加不认同了。
凤天歌的气一滞,隔了好久才苦笑出来。
“真拿你没办法。”
他紧了紧握着的手,放柔声音道:
“身上还疼不疼?让凌介之给你看看。”
石之屏微微摇头,发现躺着不大方便,想自己坐起身来。
凌介之已经未卜先知般扶他了。
他靠在身后的靠垫,将众人一一看过。
他看到柳真吾柳玉书他们都在,柳玉书的脸色有些苍白。
“真吾,为何不带玉书回去休息呢?”
柳真吾目光看向两个儿子:“是他们执意如此。”
他说话的同时,柳玉书和陆小凡跪了下去,朝石之屏拜了三拜。
“哎,快起来……”
石之屏想动,凌介之按着他的手臂。
他便知道,这礼必须受了。
柳玉书拜完,开口道;
“前辈为我们受此大难,我二人绝不会忘。”
柳玉书的神情有些郁郁,看来这次对一个心理健康的青年伤害很大。
尤其是石之屏那一跪。
柳玉书本就心思细腻柔软,和他的父亲很像。
再加上年轻,他哪里能轻易释怀这次对仰慕之人的伤害呢?
石之屏也有些忧郁,他缓缓道:
“快起来吧。若非是我连累到你们,你们又何必遭此一罪?”
陆小凡当即道:“与前辈何干?都是那些人的错,执意误会前辈。”
石之屏无奈摇了摇头:“不说这个。快起来,听话。”
两人这才站起来。
石之屏想到他们一天一夜不敢睡,便对柳真吾道:
“真吾,带他们回去吧,你们累了很久了。”
柳真吾似乎有很多话说,但最终都凝结为简短的几个字。
“好。你好好休息。”
送走几人,石之屏看向叶明月,问道:
“明月,那晚,你和风盟主怎么来了?”
“有人告诉风盟主,说柳庄主家里出事了,我刚好在风盟主那里,就跟去了。”
石之屏点头:“你帮我个风盟主报个平安,就回去休息吧。”
“是。”叶明月当即站起身来,看起来像个听话的晚辈。
他的目光暗暗流连,表面上却是温润有礼地道别。
“前辈,您好好休息。”
叶明月走得干脆,石之屏却看到了他身上某种被压抑已久的情绪。
见石之屏看得久了些,凤天歌轻哼道:
“你没醒时,这小子可不是这样。”
“他对你,可不像是单纯的晚辈啊。”
没想到凤天歌会这么说,石之屏一时也有无言。
他只是无奈地笑:“只要他还是明月,便够了。”
“哼,随你。”
凤天歌也不多言。毕竟他自己更不干净。
“天歌,你当时怎么来了?”
听到石之屏问起这事,凤天歌眼底划过一丝阴郁。
如果自己没有撞见,之屏岂非是更难?
但他不想表现得那么明显,便调整了语气道:
“我是看到听说那两个小子被绑架了,想到了你……”
“听说柳真吾往城外去了,我追过来的。”
“还好来得及时,不然我不敢想……”
石之屏知道自己能解决,但凤天歌不清楚。
所以石之屏有些愧疚。
“天歌,其实……我……”
“你想说,自己能应付是不是?”
见石之屏一顿,凤天歌哼了一声。
“你什么时候才能看到你自己的身体呢?”
“就算你能应付,你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你总是忽视这些,可人力有时尽……”
凤天歌顿了一顿,语气变得深重。
“之屏,你不是神!”
如此不顾惜自己,你也会有倒下……死亡的一天。
而我……很怕。
很怕那一天的到来。
我会疯的。
石之屏渐渐垂下了头。
过了一会儿,他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
“我知道的,天歌……”
“我都知道的。”
石之屏抬起头,目光从凤天歌的脸上,移到窗外。
“我会好好的。”
“我一直都想,陪你们走下去。”
窗外的光,打在石之屏的脸上,让他的脸变得光辉朦胧。
说着想要“走下去”的石之屏,却让人一瞬间升起了失去的预感和恐惧。
凤天歌不由得抓紧了石之屏的手,呼吸都急促了一瞬。
石之屏的目光又移回他的脸上。
“无条件支持我吧,天歌,我需要这个。”
“我一直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每一次选择,都是必然。”
石之屏的目光又看向旁边的凌介之和幽十五。
“我只要你们相信我。”
“一切都会圆满的。”
石之屏嘴角有淡淡的笑容。
他像是预言,也像是在承诺。
凤天歌他们都听出了他的话里有话。
但不知道石之屏到底在追逐什么,又许诺了什么。
凤天歌很想追问,问石之屏到底在想什么。
但他终究没有问。
这是石之屏守护终生的秘密。
有时,他真觉得石之屏像是从天上来。
为了一个预言,为了一个使命,奔赴终生。
使命完成,又回天上去了。
以无上的完美和光明,吸引他们的目光。
又无情地抛下他们所有人。
真迷人,真无情,真可恶,又真……让人放不下。
还能说什么呢?
只能顺从他,答应他,祈求他……
给予怜悯,留下仁慈。
真是没救了。凤天歌心想。
堂堂光明教教主,对想要的,竟然要不知结果的祈求?
不是争,不是夺,不是杀,不是斗。
而是卑微、忐忑、不安、惶恐、痛苦……
凤天歌啊凤天歌,你这般束手束脚,能得到许诺的陪伴吗?
我不信……
是的,之屏,我不信你。
你的目标太神秘可怕,你一定会为了那个东西奋不顾身。
哪里还顾得上我们?
你在骗我们。
善意的谎言,终究还是谎言。
你一贯擅长这个,我记得的。
思考的间隙,凤天歌的目光在石之屏脸上停留。
像是在打量,在迟疑。
“天歌,你不信我么?”
石之屏看着他的眼眸柔软沉静。
没有任何强硬,甚至也没有脆弱。
凤天歌另一只手也覆上石之屏的手背。
“我当然信你。”
他的语气真诚,带着些许无奈,眼神也不躲闪。
可石之屏和他都知道——
他言不由衷。
但谁也没拆穿。
两人相视笑了。
他们自己可能都说不清楚。
这笑,是因为两个明知故问的谎言,还是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