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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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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界有仙气浊气分为南北两朝,北朝是修真界,仙气氤氲,由不同的内功心法分为不同门派,占据一处,长久以来,形成云蒸霞蔚、云杳等等修仙门派,几百年也不会有改变,说道一句底蕴深厚也不为过。南朝是人间。南北朝唯一相通的地方是一处状似雨燕的地方,南北朝两处的人都管它叫白虹燕。对南朝的人来说,这里是仙界的大门,长生永寿;对北朝的人来说,这里是人间烟火,七情六欲。
今日要说的门派是九重天。不错,是“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阳路八千”中的九重天,此门派恰如其意,一息之间便铸成累累高台,从不知名的小门小派一跃而成北朝实力前六的门派之一。
如今各派正因着十年一次的去南朝降妖除魔之事来往愈加频繁。虽说是开天辟地来的惯例,但近年来三界隐隐有不平之音,遂各派心中各有盘算。待到日子到了时,一众英才集聚白虹燕。且望去,如玉雪般白的是云杳,似日月烟霞的是九微,比高山水寒的是太上宫,而形散神异的就是九重天!话说九重天,最最领头的人物是何兮,劲装背剑,笑眼隐了几分神气。略后一些的是湫兮,在男女中容貌体态出众,在一群人的讨好奉承中不甘望着最最后、队伍尾巴的尾巴的慕薄。慕薄慕薄,年岁不知,来历不知,容貌不知,却是九重天最最耀眼的存在,比武大会上只一眼的出手,让各派侧目不已。
只因与他交手的是——
“凤施!”
众人回首。却是两位如双生子般的少年,面若银盘。此刻,白虹燕阵法恰开,骤风起,顿时一片衣袍翻飞。两位如对镜般同拿手遮脸,嘴里闹道,“风真大,回去了!”说完,便不见了踪迹。这时才见凤施,亦然抬手遮风,但见其容貌风华,真真令人倒吸一口凉气。
慕薄只瞧一眼,未待凤施反应,旋身入世。
细说来,北朝为凡人地界,如今分为白玉京和朝界,京都名即为国名。慕薄下北朝,直入朝界。昨夜师父苦口婆心说到今日入霜钟敲响三声,他才耐不住同意。究其原因,也不过一句过往孽缘。
街市繁荣,人烟阜盛。货郎、牙人、捕快,药铺、茶楼、钱行,慕薄还未见过如此的盛景。一时间有些恍惚,是否灵台不稳时来过这般地方。
骏马从慕薄头上越过,只听见众人惊呼尖叫。待到马蹄稳落在地面,青石板竟踏裂了去。“我家主人并非故意,这是压惊钱。”言罢,又是急急而跟去。
慕薄看向手里莫名多出的荷包,拎在手里。
路旁商贩低语起来,“这赶上常二爷最后的日子哟!”
“常家找了多少灵丹妙药,聘了多少名医仙人,也没见得有起死回生之效。造孽造孽哦!”扛挑担的货郎惋惜着。
“这哪来的仙人啊,自十五年前,这南朝就再没过仙人了!”药铺的老板恨恨然。
身宽体胖的商人停住脚,“错了错了,是自五年前起就再没仙人了!十五年前是个孽障,五年前是个假货。这世间的仙人都是这般的不入流,我宁可永作凡人!”
言罢,哈哈大笑扬长而去。
慕薄明了,方才的人是去常家,于是抬脚随那主仆二人一道去。
昨夜,师父的要紧事也就一句话,“救人。”两个字。
说来也要紧的,人命关天。其实也不太要紧,毕竟还有两三天的时间。慕薄思及师父衰老的脸庞,决定早早了事。
门口列着几辆马车,还有一匹枣红色骏马。慕薄看了看门口两只大狮子,它俩正无可奈何地守着地望着天,右边这只脑袋和后脚还是青紫的,一准是被人揍了。他拍拍它的脑袋,无声无息地进去。
长长游廊过去,一处不掩哭泣的院子。檐下人头攒动,妇人们拿着手帕掩面哭泣,男人们扼腕叹息。
“便是宫里太医也摇头,连三皇子的玉净瓶都无法。”走廊下的妇人泣声道。
“曾听闻白玉京长公主曾一度如二爷一般,如今不也活的好好吗?不如派人快马加鞭去……”年轻些的妇人道。
“玉姐儿,你不知道。当初薛鹭卢澜泊欺骗神仙,怀月才得医治,那神仙发现被骗后,降了一场不化的雪在白玉京,随即不见踪迹。如今只盼天地神佛垂怜。”又一人道。
“哎,只可惜这新妇……”玉姐儿望着屋子里,无声道。
慕薄思付,踏步进屋去。
炉内焚香,片片云雾是上好的药材,这样也掩饰不住那渗入肺腑的药味。金丝帐内横卧一具人,榻下半跪一人,握住塔上人的手。无心梳妆的新妇立在床头。
“懿生,你回来了。”塌上人有气无力道。
半跪者听他叫自己,嘴角含着笑。慕薄怎么瞧都觉得这笑苦得慌。
“我回来了,我回来了,邈彩。”这只手冰凉,如不是掌心那长长的旧伤,钟懿生怎么都不会觉得这是常邈彩的手,这么冷,冷到叫人害怕。
“常亦彩呢?他哥要死了还不见她?”榻上人突然想起还有个妹妹。
新妇急忙低呼,这话可不吉利,传出去对三小姐的名声也不好。
钟懿生重新握住方才挣开的手,道,“瞎说,多大的人了,还胡来。”
常邈彩冷哼一声,再想说话,喉咙止不住往外冒血,咽不下去,只得吐出来。新妇急忙拿痰盂去接,血溅到她手上,也不怕。侍女想接过,新妇不让。
慕薄看见和血一起进痰盂的还有她的泪水。
常邈彩呕完,新妇忙给他擦嘴。这时他想起自己还有个妻子,对她道,“你是个好姑娘,如果不是家道中落怎么嫁给我呢?我这个坏家伙。”
新妇摇头不语。
“待我死后,爹娘会收你做干女儿,不必受我拖累。”常邈彩推开她的手,费力从枕头下拿出一封合离书。
新妇退步,摇头不接。
“赵姑娘还是接了吧。”钟懿生接过书信,交给赵晴柔。
她双目含泪,摇头不接。
慕薄要上前去看看,门口忽而闯进一人,喊一声哥。不知为何和慕薄装了个实打实,一个往前跌,一个向后坐。钟懿生被这突然冒出的一人惊得拔出随身匕首,挡在床榻前。常邈彩惊坐起,伸头来看。
“何人?”钟懿生冷道。
慕薄捡起撞飞的帏帽,皱着眉头想缘由,怎就被撞出实体来了?
“救人。”索性也就不装,他拨开钟懿生,坐到床边。
常亦彩爬起来,外面听见声响的众人要进来,她连忙出去拦住。
“你能救人?”钟懿生没有收匕首,将匕首架在他脖子上,不信道。
慕薄没理他,把住常邈彩的手腕,又看了看他的面容。拧着眉头觉得奇怪,常亦彩凑来,他又看了看常亦彩。他想了想,“现在何时?”
钟懿生瞧了瞧外面的太阳,常亦彩抢先到,“巳时刚过。”
慕薄沉思了会儿,“今日先瞧瞧,明日再说。”
“瞧什么?”钟懿生问。
“我要八面大镜,依照八卦之形摆在……这院子中,再取玉净瓶来。午时前就要。”慕薄避开匕首的锋利,推开窗户。院中摆一石头池,太阳快到正中了。
“有有有,我带了玉净瓶回来!”常亦彩立即从怀中掏出,慕薄这才明白为何自己被撞出实体来。
慕薄不接玉净瓶,常亦彩出去安排。
“仙人,二爷究竟得了什么病?”赵晴柔替常邈彩垫好靠枕,细声问道。
钟懿生依旧站在床前,慕薄倒是自若,自己给自己斟茶。
“何时出生?”
赵晴柔犹豫,常邈彩咳嗽,钟懿生报上。
他掐指算,片刻后,“不对。”
“哪里不对?”钟懿生递上漱口水。
慕薄报上一个时刻,“这是射月之战中天上人间之主见禾中箭之时。”
天上人间的地界在朝界最南端,当年的战争朝界也被波及,但其中细节并不详尽。因此北朝多有各个版本的改编说书戏剧等等。
“这与我何干?”常邈彩奇怪道。
“那支箭是在十八层地狱的贪嗔痴怨中炼就,威力非凡,见禾中箭三个时辰后就魂飞魄散。在那个时刻,整个南朝出生的婴儿几乎没有存活,除了你。”慕薄三指捏住茶杯,盯着边缘描摹本不存在的线条。
“为什么?”常邈彩又问。他曾是个风流的公子哥,不服家族的管束和钟懿生偷跑出去。直到五年前朝界巨变,他不得不服从家族的安排,在权力之争中斡旋。
他还对钟懿生说过,若要他入朝为官,宁可自刎于烈日下。可如今在权力中如鱼得水的是谁呢?
“我不知道。”慕薄放下茶杯,走到外面去。
廊下人被常亦彩引到别处,小厮抬着铜镜在管家的指挥下调整。
慕薄荡着院子角落的秋千,耳边传来声音,“何兮他们去了天上人间,我们什么时候去?”
“不去。”慕薄道。
“为什么不去?”小小的六月雪飘在慕薄眼前,晃悠身体去表示自己的不满。
“为什么去?”慕薄揪住明睐的花瓣,将它收进袖口中。
“你在和谁说话?”常亦彩坐在他旁边的秋千上,问道。
慕薄没有理会。
常亦彩不介意,她又说,“你知道颜理吗?他五年前和薛鹭卢澜泊一起从朝界去往白玉京。后来,怀月病好了,白玉京下着至今没化的雪。我去白玉京找他们。卢澜泊有了孩子,薛鹭不知所踪,颜理也不知道去哪里。颜理会治病,会法术,能驾驭玉净瓶。只要找到他,常邈彩就可以活。”
又是他们两个。
“你能治好常邈彩吗?”常亦彩问,她和常邈彩有几分相似,如今她更有生机些,“他虽然天真幼稚还蠢,但是我的哥哥。我家内忧外患,只有我们是一条心的。”
慕薄不懂。九重天迷雾重重,他没有依靠,没有拖累,他只身一个人。
“四小姐,一切准备妥当。”管家垂首道。
院中八面镜子面面相对,镜子折射出光芒在石子池汇聚成小小的八卦样,亮堂堂似一面小镜。
慕薄站起来,快速道,“让他出来。”
常亦彩向屋子走去。不一会儿,常邈彩在钟懿生和赵晴柔的搀扶下走了出来,形销骨立,唯有一双像猫儿的的眼睛平静的盯着院子的情状。
慕薄望着太阳,催促道,“快走过去。”
“这是什么?”钟懿生不信任慕薄,握住常邈彩的手臂不让他去。
“试试就知道了。”常邈彩扭头对他笑。
他挣开两人的手,一步一步的走过去。
八卦镜中的温度极高,像蒸炉一样烤得常邈彩炎热无比,而那常年萦绕在身体深处的阴寒在此刻也得到了驱逐。常邈彩既舒服又难受。等他双脚全部迈入小八卦镜中时,太阳恰到正中。午时已到。
常亦彩托住玉净瓶在檐下站定,烟紫宫花在如云的发间点缀出三分的端庄。
慕薄边甩出结界护住院子,边快步走到与太阳、常邈彩在一条线的位置,同时右手小指从胸前勾出一枚玉佩。
无风而衣袍动,玉佩漂浮半空,汲取天地间丝丝缕缕的灵气为慕薄开出慧眼。
“心脏?!”借着玉净瓶,常亦彩和慕薄一样看到了心口正中的一寸长的污浊。
赵晴柔闻言脸色刷就白了,双腿发软跪在原地,求慕薄救人。钟懿生捂住心口,面色复杂。
“把玉净瓶的甘露给他喝。”慕薄收下玉佩,淡淡道。
钟懿生抢过玉净瓶,捧住了过去给常邈彩喝。
“心脏上的黑影是地狱中的污糟,原不是残留的箭支。每日正午时分喝半瓶甘露,在这里面站一个时辰,喝两年就能消散。”慕薄又想了想,把师父今早交给他的葫芦拿出来,摇摇,“算了,你把这个喝了吧。”
“你究竟是谁?”钟懿生接过慕薄递过来的葫芦,问道。
“哪里那么多问题,快给他喝!”常亦彩受够了他的磨磨唧唧。
常邈彩眯着眼笑,“别怕。”
钟懿生语顿。
他就着钟懿生的手喝了两口,紧接着就开始咳嗽,不断有血沫呛出。常邈彩感觉五脏六腑都要呕出来,烈酒烧喉,整个人都要燃烧起来,像有什么东西要从身体里钻出来一样。烈日炎炎,血和汗和泪一起落,就像刚来到这个世上时。
呕到最后,嘴角的血已经鲜红,常邈彩已经蜷曲在地上,汗湿的碎发紧贴在面颊,地上乌黑的血在日光下有曲曲的黑气上升。钟懿生扶起他,慕薄微微点头。
将常邈彩安顿下来后,赵晴柔立即派人去请太医来诊脉。
她出去后,钟懿生替常邈彩盖上被子,从面色上明显感受到他在向更好改变。“常亦彩,你为什么相信他?”钟懿生终于问出这句话。
常亦彩比五年前端庄,眉眼更细致,让人更信服她能成为三皇子妃,但她的性格从来没变过,“你为什么这么晚回来?”
“找人救他!”钟懿生压低声音。
“我也是!”常亦彩亦然。
“万一他不能呢?”钟懿生怒道。
“你找到人救他吗?没有!这个人救了!”常亦彩驳斥道。
钟懿生更怒,“你连他是谁都不知道!什么来历?什么模样?”
常亦彩也跟着气,“这重要吗?这重要吗?这不重要,这不重要!常邈彩可以继续活下去,这足够了!”
话语的最后,她有些哽咽,于是又说,“他是我哥,我也爱他。你钟懿生能为我们遮多久的风挡多久雨,微不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