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绕》璞音

55、第 55 章

　　五十五
　　手术室前聚齐了人，但却出奇得安静。混乱的婚礼才刚过去不久，每个人似乎都沉浸在惊吓中不能自拔，连凌澄走近都不曾注意到。齐襄的外套上还沾着小盏的血，两家的父母身上的红色衣服格外刺眼，小盏的爸爸本就身体不大好，此刻只能静静坐着，头微微仰着，眼睛直直盯着天花板上的灯管。小盏妈妈早就哭过一阵，看见凌澄走来坐在自己身旁，握着凌澄的手，眼泪又止不住地往下掉。
　　“阿姨，对不起。”
　　她更加痛苦，明明说出了道歉的话，负罪感越来越沉，沉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小盏肚子的孩子，和小盏中枪前给自己的拥抱，一点一点的细节重新回来，打在凌澄的心上，哪怕说千万句对不起，都不足以平息凌澄心中的亏欠。
　　“不是你的错，凌澄。谁也不希望发生这种事，我们已经报警了，警察肯定能找到凶手的。我现在只希望小盏能保住一条命，只要人还活着，什么都好说的。”
　　小盏的妈妈眉眼与小盏惊人的相似，连性格都是如出一辙的温柔。哪怕自己异常难过，还是拿了身旁的纸巾，先帮凌澄擦了擦眼泪。何松接了电话回来，拍了拍凌澄的肩，走到无人的风口，他才开口说话：“其枝刚才是不是找你来了？”
　　“是。”
　　“他不应该来，你们不应该见面。这样贸然见面，对你对他都太危险。”
　　“你就不能直截了当地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吗？”
　　她觉得头都痛，下意识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没想到这么轻轻一拍，眼泪也跟着掉下来：“我妈不肯跟我说，不让我回国。其枝也不说，让我别问。问你你也不说，那我现在就想知道，小盏到底是不是因为我中的枪？这个我总有权利知道吧？我最好的朋友，在婚礼现场被人开了枪，现在在手术室里抢救，我却连她中枪的原因都不知道，何松，换作你，你受得了吗？你受得了自己一直被蒙在鼓里，做一个彻头彻尾的傻子吗？”
　　脸上的妆早就花作一片，知道自己狼狈不堪，凌澄也顾不得整理，眼睛死死地盯着何松：“我就是想知道，小盏究竟是不是因为我才中的枪？”
　　“不是你的错。”
　　除了回答这一句，何松也找不到合适的安慰话语：“是我们做得不到位，他们比我们想象中的掌握的情报更多。我们也没想到他们会对小盏动手，我们没有猜对对方的意图。”
　　“那就是因为我，小盏才会受伤的。”
　　她胡乱抹了把眼泪，毛衣的袖口上沾湿了一大片：“我没说错吧？我当初就不应该从英国回来，我为什么一定要从英国回来。本来只是想参加她的婚礼，现在我却只能参加她孩子的葬礼。我就是个蠢货，还是个不听话的蠢货，把所有人的生活、把所有事情都搞得一团糟。”
　　她还想继续说些什么，风刮过耳边，明明两个人离手术室那么远，穿过漫长的走廊，凌澄却还是听见了小盏妈妈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何松，你说小盏妈妈为什么哭？”
　　一如既往的蠢问题，完全不需要何松亲自回答，凌澄早已经知道问题的答案。中午时小盏给自己的温热拥抱，她摸着自己肚子时笑开的温柔样子明明还鲜活，只不过几个小时，她变成冰冷的尸体，再也无法对她露出微笑，再也没有人给她带三分甜的奶茶，给她做饭，与她牵着手逛街，和她躺在床上说心里话直到天亮，她失去她唯一的好朋友，从此以后，她再也无法再拥有来自小盏的一丝的爱。凌澄站在原地，任由眼泪流进衣服里，还是无法说服自己迈出一步。
　　“去看看小盏吧，见见她最后一面。”
　　“最后一面。”好重的四个字，在听见的一瞬间，她只觉得自己的灵魂被绞杀，被火烤得干干净净，她是开天辟地以来最大的罪人，她是不沾血的凶手，她是罪人。
　　“她已经去世了。认清现实，节哀顺变，凌澄。”
　　何松的语气加重，直视着凌澄，希望她能认清现实。喉咙里的呜咽声传来，她再也说不出一句争辩抗拒的话，麻木地跟在何松身后，往冰冷的手术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