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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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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烛火摇曳,裂纹卷翘的窗户纸上映出一高一低两道人影,一声声沉闷刺耳的蛙鸣穿过透风的门窗清晰地传入室内,唤醒了齐玉尘原本该有的理智。
“夫郎请、请安歇!”
满腹经纶的齐三公子又一次话都说不利索,双耳通红地朝床内侧挪动,完全不敢对上孟清言那双含情脉脉又炽热的眼睛。
“哈哈哈!我又不是禽兽,还不至于对你一个伤患下手。”
上一秒还满心满眼都是自家夫君的孟清言下一秒便笑得双肩直抖,他还是第一次见脸皮这么薄的人,真稀奇。
“嘶——”
齐玉尘正兀自为自己刚才的反应郁闷,就听见孟清言倒吸气的声音,他赶紧扶着人查看。
“可是身上伤势有碍?”
“好像确实有点小问题……”
孟清言这下也不敢造作了,任由齐玉尘为他检查伤处,根据他自己的体感,现在恐怕全身上下都没几处好地方。
从涌入他脑海中的记忆来看,孟玄一家在孟家从来就没什么好日子过。
孟父去世后他和他娘更是成了孟家仆从般的存在,直到他娘被常年磋磨又哀思过度,最后也随着孟父离去,就连爹娘遗下的财物都被嫡支收刮干净。
孟玄至此更是连顿饱饭也吃不上,随便一个小厮都敢对他颐指气使,若不是街上一家客栈的掌柜对他多有帮衬,他恐怕早就没了活路。甚至当初他娘生病时,那位掌柜还多次帮忙采买药材,让孟玄一度怀疑那位掌柜是不是对他娘有意。
孟清言仔细一回想,发现那位掌柜出现得有些蹊跷,刚好是当年齐家人来清水县谈过亲事后不久,又在齐家出事前一段时间消失不见,该不会是……
他一边揉着身上的淤青,一边将心里的疑惑问出。
“人是德叔安排的,他看出孟氏夫妻二人不是良善之辈,怕对方当真对你和你娘下毒手。”
赤红的喜服从孟清言身上褪下,齐玉尘回答的声音渐渐变小,眉心却越皱越紧,良久才发出一声懊恼的叹息。
“可不是小伤……”
齐玉尘的视线从孟清言身上擦伤和淤青上划过,最后落在孟清言长着茧子的双手上,一道早就凝固的血痂横亘在中间,显得格外刺眼。
孟清言回头就见齐玉尘探身从床头的暗柜里取出一瓶伤药,药瓶莹白如玉,跟这座窗坏门朽的老破屋子完全不搭边,显然是那位德叔用了什么方法一路从京城带过来,专门给齐玉尘治腿伤的。
他压下齐玉尘正要给他上药的手,将褪下的衣裳重新往身上拢。
“都是皮肉伤,再过十天半个月连点痕迹都看不见了,上药纯属多此一举。”
齐玉尘满脸不赞同:“只说你后脑上这块就不是皮外伤,明日一早让德叔请个大夫来。”
孟清言一直浑身犯疼,脑袋上更是痛感清晰,当然知道自己后脑勺多半是磕破了。
可他现在身无分文,齐玉尘和德叔又是被发配回祖籍的,再加上这间屋子一贫如洗四处漏风的陈设,他哪里会不知道他们三人加一块也凑不够看病钱。
“我能跑能跳的,有这钱你还是先把腿治好,免得日后留暗伤。”
孟清言作势要把伤药放回原处,他用力在药瓶上抽了抽,结果玉白的瓶子在齐玉尘手里纹丝不动。
他撩起眼皮不解地看过去,就见刚才还羞愤不语又脸上通红的齐玉尘已经朝他伸过手来,一阵布料摩擦声在挤进屋内的蛙鸣中骤然响起,孟清言刚穿好的衣服眨眼间就被齐玉尘重新扯开。
这动作麻利得简直不像刚才的纯情公子,他如是想着,就感觉一阵冰冰凉凉的触感在掌心上的伤口处轻柔扩散开。
孟清言不由蜷缩了一下手指,是齐玉尘在给他上伤药,那双专注的眼眸中仿佛只容下了他一个人,让人心跳不已。
片刻后,孟清言收回思绪,看向已经不那么发疼的掌心,还真别说,他从小拍戏受过大大小小的伤有不少,齐玉尘给他涂的却是他用过效果最好的伤药。
不一会儿,那股冰凉清爽的触感已经从掌心挪到后腰处,一股无法抗拒的酥麻感从两人肌肤接触的地方一路上窜,惹得孟清言没忍住笑出声。
“哈哈!”
孟清言猛地一闪躲开齐玉尘的手指,他赶紧反手捂住自己的腰。
“够了够了,这里我自己来!”
齐玉尘见孟清言一副十分怕痒的模样便没坚持,索性把药瓶递到他手里,只是在收回时,拇指和食指的指腹下意识在袖摆下互相摩挲,等他反应过来自己在干什么时,表情瞬间错愕。
实在太失礼了,孟清言现在还有伤在身,他这个做夫君的却在想入非非。
见孟清言反手在自己遍布青紫伤痕的后腰上胡乱涂抹,齐玉尘干咳一声掩盖住自己刚才的失态,出声说:“还是我来吧。”
“恕我拒绝。”
孟清言才不干,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有人挠他痒痒,尤其是腰上这块儿,那是碰一下都不行。
不过最后这伤药还是齐玉尘给他涂的,没别的,都是穷闹的,这瓶金贵的上等伤药可禁不住孟清言胡乱用,齐玉尘的腿伤还指着这药来治呢,最后只能让齐玉尘给他精细着抹。
只是这个可苦了孟清言,本就是新婚之夜,还跟自己初见便心生喜欢的伴侣在床榻上坦诚相见,结果做的却是哥俩好互相上药的扫兴事,这让孟清言如何不烦闷。
单身这么多年,好不容易遇见个自己喜欢的人,他现在这病殃殃状态要什么时候才能跟对方修成正果?
且先不说他自己,孟清言感受到身上伤口处传来的丝丝凉意,缓缓拢上衣物系好腰带,担忧的视线落在齐玉尘的双腿上。
之前在轿子里时听孟家的管事和媒婆提过,齐玉尘是被发配回祖籍的,这种情况多半在发配之前都会先下大牢,他腿上的伤极有可能是在大牢里留下的,再加上京城到这里路途遥远,齐玉尘的腿伤恐怕不容乐观。
察觉到孟清言的视线,齐玉尘不自在地用喜被盖住伤腿。
“这伤已经有些时日,今后恐怕难以好全,”齐玉尘话语停顿,似乎在斟酌用词,片刻后终于又说,“清言若是介意,待你伤势大好之后我便去同你和离。”
突然听到这话,孟清言啧了一声,双手抱臂往床头一靠,就这么直勾勾盯着齐玉尘,把齐玉尘盯得心里发慌。
齐玉尘:“我……”
孟清言:“你什么?”
齐玉尘:“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担心连累你。”
孟清言:“齐三公子觉得在下现在有什么可被你连累的?”
齐玉尘张了张嘴,对上孟清言那双真诚又直白的眼睛时,原本打好的腹稿再也说不出口,最后等了好半晌才重新找回自己的思绪。
他叹息一声,终于说:“不瞒清言,家中这次出事绝非外界传言那般简单,我被发配回祖籍事小,爹娘枉死狱中却是我绝不能释怀之事,待来日,我定会想办法为爹娘,也为家中讨回公道。”
齐玉尘再看向孟清言时,双眼中具是坚定和无畏。
“届时九死一生,若再次触怒新帝,便无人救得了我,与我亲近之人恐怕也难逃一劫。”
听完齐玉尘这番话,孟清言非但没有退缩,反而露出个笑脸。
“爹娘含冤,你要是无动于衷我才该考虑要不要离你远些,左右我现在除了你便是孤家寡人一个,你想去为爹娘鸣冤,我自然同你一道。”
从齐府出事到一路发配回祖籍,齐玉尘在短短数月之间经历至亲相继离世,又从人人钦羡的齐三公子沦落为阶下囚,成为流放之人,他早就看够了世态炎凉和落井下石。
可孟清言这句话却像寒冬中剥开云雾的暖阳,在冰雪封冻中为他带来无穷的暖意,他想抓住这抹日光,哪怕会将本该自由的光囿于掌中。
齐玉尘郑重地说:“钰铭记在心,定不负清言。”
“嗯哼,”孟清言满意地点头,“这才对嘛,咱们现在可是已经成婚的关系,抬头不见低头见,低头不见床上见,少想那些不该想的事。”
要知道他可是好不容易才遇上这么个合心意的人,可不能轻易让齐玉尘这家伙跑了。
孟大明星的口花花可不是齐三公子这等正经人能承受住的,结果就是孟清言又逗了人好一会儿才让齐玉尘重新直视他。
本来身上就伤势未愈,今日又折腾一整天,孟清言不仅自己吃不消,也知道齐玉尘这个卧床多日的患者同样撑不住。
他扶齐玉尘重新在床上躺好:“先睡觉,其他的明天再说。”
齐玉尘侧头看向孟清言,就见他起身吹灭桌上孤零零的喜烛,这才又借着从破洞的窗户纸上漏进的月光重新返回。
朦胧的光影下,眼前的人似梦似真,那双诱人心神的眼睛在光影中望来时,他整颗心脏都疯狂跳动起来。
齐玉尘从前一心向往仕途,想跟父亲和两位兄长一样成为国之栋梁,匡扶江山社稷,从未花时间和心思去关注这些皮相外表之事,可他身份和名气在那里,总也算见识过不少美貌佳人,但他的心脏从未出现过现在这般无法控制的情况。
感受到身边床被微微凹陷的弧度和不同于自己的体温,那颗心脏又渐渐平缓下来,齐玉尘动了动身侧的手,想要拥住身边之人,最后却只是将五指握拳放回原位。
下一秒,一个温热的怀抱从身侧将他揽住。
齐玉尘身体微微一僵,很快又放松下来,他紧握的手指渐渐松开,翻身想要回拥。
“你动什么?”
黑暗中,孟清言斥责的声音忽然出现。
齐玉尘:“?”
齐三公子自小到大都是父母师长口中别人家的小辈,更是同辈之中独占鳌头的佼佼者,听到的从来都是各种赞扬,他几时遭人训斥过,还是在新婚之夜被自己的夫郎给训了。
说不郁闷那是假的,明明是清言先主动的,齐玉尘有心想为自己辩驳一二,可他刚才又确实动了,这可如何是好?
孟公子这厢严格又冷酷:“伤患就好好睡觉,乱动只会影响你伤势恢复。”
“清言也是伤患。”
“我这不一样,是皮外伤。”
“可是我……”
“可是什么?没有可是,闭眼,睡觉。”
“……好,听你的。”
洞房花烛夜,屋内只剩阵阵蛙鸣,余下的唯有从肌肤贴合处传来属于对方的别样体温,当然还有七窍玲珑心的齐三公子在闭眼琢磨到底该不该遵从自己的本心,回拥住枕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