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尺星辰》理圆

5、秘密

　　陆铭禾意识到，客厅里安静得出奇。其他人都去哪里了？
　　他仔细听了一会儿，落雨声中，好像还传来了断断续续的说话声，他看了看几个卧室的方向，没有灯光，但人声还在继续着，气氛突然有些诡异。
　　他搓了搓手，起身想去开灯，他在黑暗中轻手轻脚地走着，判断着人声传来的方向，似乎是从二楼传过来的。
　　他摸索着往楼梯处走去，他记得，客厅的顶灯开关也在那边。他走过去，人声逐渐变清晰了，是个很低沉的声音在说着：“他回过头，发现那小人儿从坟地跟了出来……离他越来越近，顶着纸一样白的一张脸，在雨中一蹦、一跳……”
　　这声音很陌生，不像是他们几个的声音，陆铭禾听得后背发冷，不知道他们在黑暗里搞什么鬼。他去找灯的开关，手却碰翻了什么，没握住，落地的声音成了一声巨响。
　　尖叫声突然从楼上传来，陆铭禾被这撕心裂肺的尖叫吓的头顶发麻。
　　好在他就在这时摸到了开关，灯亮起来。
　　他看见池叶很快从二楼房间里出来，在楼梯口停住了。
　　池叶望着他：“你没事吧？”
　　陆铭禾愣了愣。
　　“我？我没事啊……尖叫是怎么回事？吓死我了……”
　　他看见江于杨也扒着墙走了出来，后面紧紧跟着抱成一团的冯晓鸥和江晨。
　　江晨用像是要哭出来的声音说道：“什么情况？刚刚是什么声音？”
　　陆铭禾这才注意到刚刚自己打翻的东西，是个铜瓶，他捡起来放回原位：“是我，摸黑走路时碰掉了这个花瓶。”
　　江于杨的脸色发白：“你个二百五，可吓死老子了！”
　　“……”
　　池叶解释道：“刚刚江于杨在放他存的灵异故事……楼下一响，把我们吓了一跳。”
　　“哈哈，在老山村里听鬼故事，你们真逗……”
　　江于杨脸色缓和了一点，反应过来之后觉得自己刚才很怂有些丢人：“事实证明这是个失误，不听了不听了，咱换个玩。”
　　其他也实在没什么可玩，问了一圈，竟没人想到带什么棋牌桌游。
　　江于杨提议：“这样，咱玩抢数字吧！都想个外号，怎么复杂怎么来。然后要是有人同时报了一个数字，就马上说出对方的外号，说的慢的算输。”
　　“这游戏好干啊，输了有惩罚吗？”，江晨问。
　　“输了……输了真心话啊！”
　　冯晓鸥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无聊，我们都认识这么久了，你们那点事还有什么可问的……”
　　江于杨笑嘻嘻地：“熟有熟的玩法，升级版嘛，输了得接受所有人的提问，可以把一件事问个底儿掉。快想想代号吧，我就叫‘蓝布棉门帘’。”
　　“那我叫……‘贝克街221B’！”，江晨开心的说。
　　陆铭禾临时想到了一个：“守望者罗夏。”
　　池叶歪了歪头：“安藤忠雄。”
　　“安啥？啥雄？你这是什么玩意儿……”，江于杨很抓狂。
　　冯晓鸥认认真真想了一会儿：“我叫‘谢谢爸爸’。”
　　“你也太犯规了！”，江晨笑到。
　　冯晓鸥狡黠地偏了偏脑袋。
　　花了些时间确认每个人的外号之后，江于杨清了清嗓子：“咱准备开始了啊。1！”
　　“2！”，冯晓鸥飞快地接上。
　　“3。”、“3…”
　　陆铭禾和池叶的声音同时响了起来。陆铭禾马上看向池叶，但是他的代号是什么，突然一点都想不起来了。池叶看到他张着嘴发愣，然后缓缓说出了他的代号：守望者罗夏。
　　陆铭禾无奈：“你们问吧。”
　　江于杨跃跃欲试：“那我可要好好坑一坑你了——你高中里……最后悔的事情是什么？”
　　“嗯……”，陆铭禾低头想了想，好像有一丝阴影掠过他的眉眼，“后悔没有早点从家里搬出来。”
　　江于杨顿了顿，他可没想到陆铭禾说了这个，这不成了哪壶不开提哪壶了。池叶和冯晓鸥也了解陆铭禾，一时没有人接话。
　　只有江晨不知道陆铭禾的事，接着这个话茬问了下去，“哦？为什么后悔这个呢？”
　　陆铭禾扯了扯嘴角：“早搬出来，就能多清净会儿了，省得家里人烦我。”
　　“哇，羡慕啊，那你高三岂不是过的很爽！我也想搬出来清净清净！”，江晨说得很真诚。陆铭禾看着她笑了笑。
　　冯晓鸥扯开了话题：“咳，我来了：你和文科班那个李梦纤谁先提的分手？实话实说不准推脱！”
　　几双眼睛都聚集在了陆铭禾脸上，这多少让他有些局促，他叹了口气：“我都和你们说过了，她就不是我女朋友……”
　　“切……”，冯晓鸥失望地摇摇头，“你好渣。”
　　只剩池叶了，陆铭禾转过头看他，他沉吟了一会儿。
　　“嗯……你的理想型？”
　　陆铭禾挠了挠自己的后颈：“唔……大概，安静，温柔的吧。”
　　冯晓鸥叉着腰瞧着池叶，然后又瞧瞧陆铭禾，突然笑到：“陆铭禾！你的耳朵怎么这么红啊！”
　　果然陆铭禾耳根发红，江晨大声地笑起来：“啊啊天啊太可爱了，你是清纯小男孩吗！”
　　陆铭禾清了清嗓子：“……好了好了，赶紧下一轮。”
　　下一轮输掉的是江晨。冯晓鸥让她对三位男生的颜值做排序。她不假思索地说陆铭禾>池叶>江于杨，冯晓鸥表示双手赞同。
　　江于杨大声地表示不满：“你问这问题，不是摆明了羞辱我么？但是说真的，男女的眼光还真不一样，我就觉得池叶最帅，禾妹嘛，是属于清秀那挂的，哈哈哈哈哈！”
　　陆铭禾又向他投去了威胁的目光，江于杨马上住了嘴，但依然笑嘻嘻：“哥，哥，冷静，咱接着玩。”
　　后面的几轮里，多半是陆铭禾，江晨和江于杨轮流在输，而池叶和冯晓鸥竟没输过。以至于之后，已经没人在意什么真心话了，目的已经发展成了让冯晓鸥和池叶输掉。冯晓鸥终于在江于杨降辈儿喊出“谢谢爸爸”之后输了一次，但池叶却如有神助，一直赢到了最后。

　　直到第二天午后，女生们跑去山脚挖野菜了，剩下他们三个在池塘边钓鱼，陆铭禾突然想起了池叶那个没人记住的外号。
　　“你那个外号，安藤那个，到底是什么？”
　　“哦，”，池叶笑了一下，“安藤忠雄，是个很著名的建筑师，我偶然看到过一篇介绍他的文章，光之堂就是他设计的，比较出名。”
　　他在手机上搜了几张图片给陆铭禾看。
　　“喔……厉害啊，难道你是因为他想学建筑？”
　　池叶点点头。
　　“哎哎，”，江于杨插嘴，“你俩别在那学术讨论了，趁着冯晓鸥她们俩不在，快帮我想想我该怎么办啊？”
　　陆铭禾斜了他一眼：“你是说和她表白的事？”
　　“对啊，我一想就头疼，总觉得说了不会好。”
　　池叶略带深意地看他：“我还以为你早就下定决心了，这次毕业旅行，不也是为了帮你叫她出来？”
　　“唉，我本来觉得吧，都毕业了，我总得给自己个交代。再拖泥带水的对谁都不好。”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江于杨又问到：“你俩倒是给点主意啊？怎么说到我的事儿就都没音儿了？”
　　“你怎么这么费劲？跑过去说一句我喜欢你有那么难吗？你不是都做好被拒绝的准备了。”
　　池叶表示同意：“是啊，你既然是想给自己个交代，那就去做吧。”
　　“你俩真是风凉话一级专家啊，没发生在自己身上，你体会不到这种焦虑。”
　　池叶顿了一下：“既然你这么说，我那和你实话实话，如果我是你的话，我可能不会去表白。”
　　“为什么？”，江于杨急切地问。
　　“比起为了给自己一个交代，我更想等一等，能确定对方到底怎么想的时候才说。”
　　“那要是对方可能对你没那意思呢？”
　　“……那就继续等。”
　　听到这话，陆铭禾转过头看了池叶一眼。
　　而江于杨明显蔫了，盯着湖中心一声不吭，几秒之后，突然跳了起来：“妈的不管了，我可不想没完没了地等，被拒绝了也好，起码老子能翻篇了。”
　　他背挺得僵直往田地那边走去，走的虽然决绝但其实在同手同脚。
　　“这人，把鱼竿一甩，鱼都让他吓跑了。”，池叶笑他，然后把丢在地上的鱼竿架好。
　　“应该给他录下来，留着以后羞辱他。”
　　“他从高一就喜欢冯晓鸥了吧？也这么长时间了，有个了结也好。”
　　“嗯。”，陆铭禾应者，又转过头看了池叶一眼，“我听你刚说那些话，好像有些深意啊。”
　　池叶眨了下眼，没回话。
　　陆铭禾笑了：“哎呀，可惜昨天都没机会问你真心话，看来真正的八卦在你这。”
　　池叶顿了一会儿，突然说道：“那现在给你个机会问吧，我会说真话的。”
　　“啊？”，陆铭禾有些猝不及防，“那，那你……额，有喜欢的人吗？”
　　问出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没底气，只好盯着水里的鱼漂。
　　池叶握了握手中的鱼竿，轻声回复：“有。”
　　听到这个回答，陆铭禾感觉怪怪的，心情起起伏伏，再加上湖边的风吹在在脸上，忽凉忽热，莫名让他有些不安。
　　半天没等来回应，池叶转头看了看他，他迅速避开眼神，皱着眉看向了湖中心。
　　池叶微微笑了笑：“怎么不继续问了？”
　　“哦……算了。”，他盯着远处，“我没必要知道是谁，用这种方法问出来的，总感觉胜之不武。”
　　池叶看了他一会儿，然后点了下头：“好吧。”

　　他们在湖边继续坐了很久，江于杨一直没有回来，在他们决定回房间看看的时候，依然一条鱼都没上钩。
　　回到村屋的时候，其他人都在，却没在讲话，气压似乎有些低。
　　江晨看到他们回来，似乎松了口气，大声问道：“怎么样，晚上有鱼吃了？”
　　陆铭禾和池叶面面相觑，池叶腼腆地地摇摇头。
　　江晨笑笑：“没事没事，我挖到了一些蒲公英和马齿苋。过会儿可以再去远处找找看，实在没有食材那就还是出去吃好了，决定度过自给自足的一天就是个错误……”
　　冯晓鸥在一旁一直挑拣着那些野菜叶子，江于杨在更远的角落玩着手机。他听到这里，抓起背包就往外走：“山下就有果园，我过去看看。”
　　他灰头土脸的，一看就知道在冯晓鸥那碰了壁。池叶小声问陆铭禾：“我们一起去？”
　　陆铭禾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算了，让他自己消化吧，早晚得过这道坎。”
　　结果江于杨一走就走了小半天，临近七点，肚子都饿得开始叫了，江晨嚼着发苦的蒲公英叶子，可怜巴巴地说：“小卖部还开着吗？我现在觉得泡面都好香……”
　　最终他们还是决定去买泡面，正往外走时，正撞见了满载而归的江于杨，只见他左手拎着一兜鸡蛋，右手握着一只鸡，身后还拖着个蛇皮袋，里面装满了果子。
　　他一改出去时颓败的样子，一进门自信满满地喊到：“孩儿们，快来看看本大王带回来了什么好东西。”
　　“你……上哪儿弄来的？”，陆铭禾很吃惊。
　　“这话问的，上山打猎摘野果啊，还能哪儿弄来的。”
　　“你打猎能打到一只烤好的鸡？”
　　“……你逗我？我和它大战好几十回合，在外面烤完了才拎回来的。这可是一只野山鸡，骁勇善战，那羽毛颜色，鲜艳极了！”
　　“真的假的？”，冯晓鸥本来有些回避江于杨，现在走近了些，意识到自己主动搭了话，反而有些脸红。
　　江于杨瞅了她一眼，大大咧咧地说：“我就知道，这种水平的瞎话也就能骗骗你这种智商的了。”
　　“……”
　　“所以到底是哪儿弄来的吃的？”，陆铭禾又问。
　　“呃，说来话长，到山下果园之后，那梨看着也熟差不多了，我就想摘一个尝尝，结果摸还没摸着呢，不知道从哪蹦出来一个大爷，大吼一声，还放了狗，差点儿没吓死我！”
　　“……我忘了告诉你了，不要擅自摘村民的果子，他们天天都在园里看着，最讨厌自私摘果的游客了。”
　　“没事没事，我和大爷后来相谈甚欢，下了几把象棋，我偷偷让了几手，大爷可能是没怎么赢过，高兴坏了，这不，不光梨管够，还送了我这么多东西。”
　　“你有点厉害啊！”，江晨看着烤鸡，眼睛都开始发光了。
　　“还行吧，这不惦记着我的孩儿们嘛！”
　　看他没心没肺的样子，冯晓鸥摇了摇头，但也露出了笑脸。
　　两人之间的尴尬好像开始化解了，陆铭禾和池叶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晚饭解决了之后，屋外的晚霞正是大好。他们走到院里，各怀心事，都坐着默然无语，看着落日缓缓地沉入了山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