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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结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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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过去了,云边都不从病房里出来,门被反锁,云顶峰不得不令人破门而入。
云边就躺在常焰的身边,紧紧搂着他,死气沉沉的双眸不停流淌着泪水,打湿了常焰身上的军装。
他们想拉走云边,但云边就是不松手,执拗又蛮横。
不得已,云顶峰将云边敲晕。
*
云边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坐在沈城的家里头,举着手机,手机屏幕上是视频通话的界面。
有个黑色的人影被框在屏幕里,阳光很刺眼。
云边调整了一下手机角度,发现人影还是黑的,皱着眉说:“逆光了。”
屏幕里的人动了动,刺眼的阳光撤了去,黑色的人影逐渐清晰,常焰没心没肺的笑脸露了出来。
“我说的呢,我怎么是黑的。”
云边乐了:“笨。”
常焰嘿嘿笑了几声:“第一次用这个,手机还是跟别人借的。”
满脑袋的汗眯了眼睛,他用胳膊抹了一把,胳膊上也是汗,抹了等于没抹,随即又掀起衣服擦眼睛。
一排腹肌映入眼帘。
云边脸颊一红:“训练很累吗?”
“你说呢,累死个人,刚刚扛着个沙袋跑了五公里,那沙袋跟你一样重。”
“这话听着好像在说我很重似的。”
常焰摇头,嬉皮笑脸:“不重,我是说我能扛着你跑五公里,下回见面的时候,试试。”
云边努了努嘴:“那我最近多吃一点,养胖些,到时候你别喊累。”
常焰扬扬下巴:“扛宝贝和扛沙袋能一样吗,就算累死我也乐意啊。”
云边挑眉:“宝贝?”
常焰挠了挠脸颊,有些不好意思:“我听别人跟女朋友打电话就这么叫的,好听不?”
云边抿唇,摇头:“有点别扭。”
常焰干笑两声:“我也有点别扭,可能第一次叫的原因。”
没脸没皮的大男孩,鲜少的几次窘迫都献给了云边,他尴尬地沉默了两秒:“这周休息有没有安排?”
“没有啊。”
常焰眼睛一亮:“那我去找你。”
“行啊,不过你前几天不是刚休息过了,又休了?”
常焰皱眉,略带指责:“前几天?都半个多月了,我看你是一点也想想我啊,别人家女朋友三天不见就撒泼打滚的,你倒好,还嫌见得多了。”
云边解释:“没有,我是怕你训练太累,休息还要陪我就更累了。”
“累个毛!”常焰暴躁,什么都止不住他的唠叨:“一天天也不说联系我,不查岗不问话的,我跟别的女生跑了你也不知道。”
云边嘟囔:“你们那还有女的?”
“怎么没有?医护室都是女的。”
“医护室不是就一个大妈吗?”
常焰愣了一下,斜眼瞟她:“你不知道看着我点,我叛逆了的话,大妈我也跟人跑。”
云边噗嗤一声笑出来。
“知不知道?要看着我,每天早晚打电话给我,我早上六点,晚上九点,都能用手机。”
“没事问问我的休息日,一有休息你就霸占上,别给别人钻空子。”
“上点心我跟你说,我可是很容易跑的。”
“我很容易跑的。”
“我很容易跑的。”
……
声音环绕在云边的脑袋里,她手紧紧抓住床单,倏地睁开眼睛。
是个回忆的梦。
她眨了眨眼睛,发现自己真的在家,沈城的家。
云边心一紧,飞快坐起身,慌乱地翻找着,最后在书桌上看见了自己的手机。
她捞到手里,拨通常焰的电话。
关机。
云端听见卧室响动,敲了敲门,没人应声,他推门进去,唤道:“云边。”
云边抬起头,看见云端无神的双目微微怔住,再看了一眼他的衣着,衬衫西裤,还有他受伤的小腿。
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一切都是一场梦,她还在少女时期,他也还在电话的那一头,永远,随时都可以一通电话就联系到他。
云边握紧了手机,干涩的眼睛里掉出一滴泪水,她直勾勾看着手机屏幕,依旧,不停地拨打着电话。
云端意识到不对劲,走到她身边,碰到她的肩膀,手向下滑,摸到她手心里的电话。
“你给谁打电话?有什么急事吗?”
云边涩涩地说:“常焰啊,他怎么关机呢?”
云端僵住:“云边,常焰他已经走了,你那天晕倒之后身体状况不太好,一直半睡半醒的,二叔就安排人帮我们回沈城了,你不记得了。”
云边不理他,还在拨电话。
云端蹲下身子,目光带着研判,看着她,试探地问:“云边,你知道他走了吧?”
云边突然回了神,盯着云端看了几秒,倏地站起身,将手机摔在地上,随后又去摔其他东西,能碰到的,能看到的都摔出去。
云端抓住她的手腕,将她一把拽进怀里,桎梏住:“云边!你冷静点!他已经走了。”
云边不听,疯狂拍打着云端:“没有,他没有,他刚刚给我打电话了,他让我好好看着他。”
“他真的走了。”
云边摇头,歇斯底里:“他在训练,他没有走,你帮我打电话给他。”
云端沉默,云边在他的无动于衷里摇摇欲坠,脱力地瘫倒在地上:“他在哪里啊?”
云端俯身抱住她:“遗体回了沈城,明天下葬。”
“我想见他。”
“明天我带你去见他,不哭了。”
云边抽噎着:“我们还没结婚呢,我得跟他结婚。”
云端轻声细语哄着:“好,结婚,你想怎么结就怎么结。”
云端安抚地拍着她的脊背,心脏像被人紧紧攥住,他没有告诉云边的是,她这两天并不是一直昏睡的,而是被绑着带上飞机,回沈城的。
那天破门而入的时候,他们见到的云边,就和从前不一样了。
谁想带走常焰,她就打谁,咬谁,像疯了的小兽,拼命护着常焰的尸体,云顶峰将她打晕,她醒了之后又像没事人似的,好像不知道常焰已经去了的事情,但平静不过几个小时,她又会突然想起常焰死了的事,整个人陷入悲伤之中。
时而清醒时而混沌。
云边哭过之后,又恢复了平时的样子,将云端之前为了筹备婚礼准备的手册拿过去,让他给自己翻译。
云端顺从地给她翻译出来,云边听过之后,说:“来不及准备了吧,如果明天结婚的话。”
云端咬着嘴唇,竭力镇定:“来不及。”
云边的呼吸声一下子变得低落。
云端紧张地说:“有些应该是可以准备的,我现在打电话联系。”
“不用了。”云边冷淡地说,他拉起云边的手,放在手册上。“准备这个就好。”
云边回卧室了,云端指腹摸着凸起的地方,轻轻摩擦。
*
常焰被葬在了烈士陵园里,大理石墙壁上镶嵌着祖国的大好河山,松柏上挂着雪霜。
碑上刻着红色的五角星,五星之下,“严火”两个字,熠熠生辉。
严火的父母,站在墓碑前,悲伤地擦着眼泪。
身后站着一色绿色军装的男人,脊背笔直,眉目硬朗,董嘉南和章回,还有他曾是“严火”时候的,那些战友都在里头。
云顶峰在墓前立正,敬礼,将一个木盒打开,里头是一枚又一枚勋章,他曾立下过五次一等功,数次二等功三等功。
十余枚勋章,在阳光下折射出金色的光芒。
盒子交到严火的父母手里,她的母亲双手颤抖地摸着勋章,眼泪染湿了脸庞。
集体敬礼,奏响国歌。
激昂的声音响彻天空,严母再也忍不住,靠在丈夫的肩头哭泣:“这些勋章太沉了。”
严父接过,褶皱的眼角流下泪水:“我拿着吧。”
他看着那耀眼夺目的勋章,脑海中突然回忆起很久很久之前,严火曾说自己想要娶一个女孩,那个女孩是军人世家,祖祖辈辈都是为国争光的人,他想要努力成为能配得上她的人,到时候穿着军装,带着勋章,风风光光将她娶回家。
严父见过那个女孩,气质脱俗,举止淡雅,是个好女孩,但今天那个女孩没有来。
严父看了一眼墓碑,叹了口气,这么些年了,估计早就把严火忘记了吧。
这样挺好,各过各的人生,总比在墓碑前像他们一般哭泣要好得多,他也不想见到那么好的女孩,为了严火的离去而悲伤。
国歌唱完,突然,不知从何处传来了唢呐的声音。
唢呐声高昂,穿透力极强,似乎跃山跨海而来,冲进众人的耳膜,一时间,世界上的所有声音,都变得索然无味了。
董嘉南看了看天空,问:“怎么会有人吹唢呐,听起来似乎就在这附近。”
章回忽问:“云边和云端怎么没来?”
董嘉南皱眉:“云端哥说有事,来不了,可能是云边姐的状态不太好吧,不想她来。”
章回叹了口气:“云边不会不来的。”
“云边姐已经那样了,怎么来啊。”
章回的目光深邃:“你听得出唢呐吹的是什么吗?”
董嘉南愣了下神,说:“丧乐吧,可能这附近也有人办丧事。”
章回笑了,沉默两秒,说:“不是丧乐,是喜乐。”
*
陵园背后,白雪皑皑的枯草地上,一抹鲜艳的红,分外刺眼。
云边穿着一身秀禾,头上盖着红纱,跪在地上,双手平举,抬头望着天空。
一拜天地,云边头重重磕在地上,雪沾在了额头上。
二拜高堂,云边再次俯身,磕头,抬头,说:“常焰,我怕你爸妈不会同意我们结婚,没告诉他们。”
她比谁都明白,这场婚礼,任谁都会说一句没有必要,人已经死了,她就该努力走出去,过自己的日子,就像常焰曾经和她分手时说的那句,“大好青春别被我耽误了。”
但她的决心,不会更改,就如同她默默找他的那六年,不需要别人支持,也不想听所谓的道理。
她只知道她想做,想做的事,就去做了。
天有些阴,灰蒙蒙的看不见太阳,云边的身旁燃着一堆干枝,火焰在风里头左右摆动,寒风冷冽刺骨,那火却着得很旺。
火里头,有一张红色的结婚证,还有一幅油画。
画是昨晚上云边连夜画的。
云边望着天,解释说:“画得急,但没有敷衍你,我认真画了的,结婚总不能没有结婚照吧。”
画中,云边穿着秀禾,笑得灿烂,身边的常焰,一身军装,眉眼生动。
“你要保管好我们的结婚照,时刻记得,你是我老公了,这辈子你跑了我不怪你,下辈子,你得来找我。”
夫妻对拜,云边很慢很慢地低下头。
火焰撩动,油画在炽热的橙光里,一点点燃烧殆尽。
冷风呼啸,云边的盖头被风吹起,她的皮肤白皙,妆容精致,红艳的唇微微上扬,眼睛里头带着笑意,就好像,心爱的人就在身边一样。
“好看吗?”
陵园之上,墓碑重重,雪霜摇晃,唢呐声响。
世间沧桑,情落缘寞,一曲吹散,亡人悲凉。
纵来人间一趟,岂能让你黯淡退场。
风火嘹亮,送一双展翔翅膀,
纵横六合八荒,逐浪五岳千江。
看韶华沧海,听烟雨斜阳。
你在天上,我在地上,仍能一起,相伴斜阳。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