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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你是神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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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纽约这个冷漠的大都市里,居然还有人愿意挺身而出,救人于没有人陷入的水火之中,背后原因真是真是温暖人心。
快说,谢谢你,叔叔。
你在干什么呀叔叔!
如果可以的话,凯西真想冲出去把本·帕克打晕,然后哈着腰对劫匪说,“您继续”。
但他不能!
凯西很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该死,他怎么就非要多吃这几片鸡胸肉,都怪那个西红柿罐头扰乱了他的心情。
事实上,只要劫匪、叔叔和自己中的任何一个人绕个远路去街角那家便利店就不会出现现在这种僵持的场面。
可恶,果然饭前应该多走几步路吗。
下意识地拔出Glock,瞄准那人的腹部。接下来的事情很简单,他只需要动动他的手指,就能改变一场悲剧的发生。
只要他扣动扳机,他知道他可以命中,几年来毫无间断的射击课程和生存压力让他足以成长到十米内轻松命中的水平。
只要他……
他不能。
凯西发现他不能,有那么几双手放在他的肩上,有那么几双手固定住他的手指——那是他自己的手。
凯西看向自己,他们的眼里是一样的僵硬。
而本帕克已经蓄势待发。
他不能,即便清空弹夹他也不能保证劫匪不会反身射击,有那么几颗流弹可能命中自己。
如果本·帕克出手,根据他所有阅读和观赏过的资料来看,死的人只会有本·帕克一个。
该死,他这个角度不能保证一击毙命。
如果自己被击中怎么办?
本帕克已经跳起来了。
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
他记住的最后一件事,便是抱头躲在了货架底下。
像个普通人一样。
没有枪响,那个劫匪果真还没打开保险。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警察来了,有人把他扶起来,有人给了他一张毯子,他看到彼得·帕克跑过来抱住了本帕克的身体——身体?本还活着,他在说什么,也许吧。
有人在问他话,但他脑子里一片嗡鸣,就像是一百个钢铁侠带着音响在跳舞。也许他说了什么。
本·帕克,本的尸体躺在那里,他不能再对彼得·帕克说话了,他就对着凯西·柯西说话。
说那些凯西知道的,凯西不知道的。
他说帕克这孩子其实不爱吃意面,但梅爱做,所以帕克总是吃意面,他说自己其实也不喜欢吃比萨,但他有些拮据所以他试图喜欢上比萨。
他说他有多么爱梅,他们怎么在狭小的公寓里面度过最甜蜜的一段时光。他说帕克这孩子真让人担心,但他相信他会挺过去的。
他说了什么,他说了很多。
再回神,凯西已经在家里了。
门被锁好,警报系统开着,而他陷在加棉加厚的羽绒床垫里,被加绒的耳罩隔绝了所有声音。
他应当觉得温暖。
但他只感到冰冷的血在躯壳中涌动,无言的火在周围燃烧。
没关系的。
他什么都没有做。
他没做什么,谁也不能将本·帕克的死亡归在他的头上。他站在法律与道德的高地上,感到一片凄凉。
没关系的。
不是一直是这样吗。
无视,无视,无视一切的他物。
他是个普通人,普通人是漫画里的背景板,是主角谈话时擦肩而过的街道装饰,是反派破坏时四处逃窜的火柴小人,是灾难来临时负责被救援的任务目标。
普通人,最不应该做的就是挺身而出。
普通人会无视在某处受尽折磨的变种人,会无视日渐猖狂的九头蛇,会无视风雨欲来的宇宙军队,无视这世界上有某处的孩子们再战乱中诞生,无视这世界上有没有超能力都存在的无尽黑暗。普通人什么都做不了。
普通人只需要活下去就够了。
他们听不到那些孩子们被针尖反复扎破手臂时的痛哭,看不见那些试验品在真空罐中失压沸腾的脸庞,听不见纽约街道上被绑架的女孩的尖叫,看不见在黑暗中被折磨之人浑浊的眼眸。
即便是近在眼前。
你已经这么做了十四年了。他说。
没关系的。
没关系的。
……
第二天,凯西依旧是在隔壁老太太的早间新闻播报中醒来的。
那个老家伙到底是聋了还是怎么地,为什么要让所有人都承受她衰老的折磨。
“昨日晚上六点左右,皇后区发生了一起木仓击案,拒警方调查,该案件在本……”
凯西把自己藏在被子里。
他请了假。理由是痔疮复发。
领导对凯西这个月第六次痔疮复发感到关切。
在床上躺了一个上午,凯西在日头高照之时出了门,以免自己身上的真菌发展成另一个文明。
午后的阳光正烈,是犯罪分子都不想被晒成人干,不出来乱跑的大好时光。
街上寥寥几人,个个都像晒化了的冰激凌,黏腻地在阴凉里蠕动着。
凯西漫无目的地在太阳底下乱晃着,不知不觉中就走到了一个他从来不去的地方。
教堂。
好吧,那咱们就来聊一聊。
他望着复古主义的拱门,低调的尖塔。想着怪不得你业绩比不过圣帕特里克,又不瞩目更不出名,不过这样很好,他对这种平庸感到亲切。
“我不常见到你,孩子。”神父出来营业了。
“神父,”凯西点点头勉强算是致意,“您肯定是记错了,相信年轻人的记忆吧,自从我懂事起就没有踏入过一间教堂。”
“那么是什么指引你第一次踏入这儿的呢?”他似乎并不懊恼,倒是比圣帕特里克的神父更像样些。
凯西见过一些神父,甚至他几乎见过纽约所有的神父,但很可惜不是在教堂,而是在法庭上。
他在法庭上的各个位置见过这些神父,被告席,证人席,使得神圣的气息与法庭公正的氛围相得益彰。
“大概是鸡胸肉,”凯西思索这几天的经历,“就是鸡胸肉。”
“那你一定是遇到了一片神圣的鸡胸肉,可以让从不聆听主教诲的人作出改变。”神父微笑着看着他。
天呐,这样的人才居然沦落到这么平凡的小教堂,天堂圣洁有限公司离倒闭也不远了。
“或许吧,如果'这一切都是上帝的安排'。”
“你不信教吗?”
“得看情况,你要问我上帝是否存在,我是肯定的。但是圣经里面大部分的胡言乱语都是狗屁,这我也是肯定的。”
听及此,神父反而大笑起来:“那我的孩子,你起码已经比大多数人都虔诚了。”
凯西打了个冷颤,“随你怎么想吧,要是信这玩意儿能让我的生活回归平凡,信不信也无所谓。”他闭上眼睛,“上帝,耶和华,如来佛祖,克苏鲁,飞天意面大神,随便叫什么都好,随便什么都好。”
“你想试试吗?”神父突然说。
“什么?”
“忏悔。”
“得了吧。”他冷哼一声。
“你在忏悔室所说的所有言语都不会被外传。”
“你这话应该对凯文神父,伊里奇神父,兰斯神父和高尔神父说。”凯西睁开眼睛,看向上述四者的同行,“他们可能对这句话的表意有些误解,你们认识?”
“凯文曾是个好孩子。”神父感叹道,“但即便是凯文,也没有任何人能阻止他对上帝忏悔。”
祂不会听的。凯西想,万物归一者,作为最大的盒子,只出现在多元无限宇宙战争级别的刊物中,对于没有战力的普通人,TOAA的出场只会浪费格数,还不如和无限家族打牌有看头。
凯西点头,因为没有什么上帝在窄小的房间里偷听人说悄悄话。
他们来到那个小房间,神父拉开了那个小门。
“可以开始了。”他苍老的面孔显得很平静,不知道听了多少人这辈子都想不到的八卦。
“我需要做个开场演讲什么的吗?”凯西不能说有多自在,但昏暗的小房间确实给人带来了安全感。
“按你最舒服的方式就好。”
“好吧,那么,我忏悔……”凯西到嘴边的话被紧急截停,“我忏悔,我不该每天诅咒楼上的老太太翻身撞到小脚趾。”
“但这都是因为她每天把广播开的太大,说真的,整栋楼都得跟早间新闻一块起,无论他前一个晚上是否加班加到半夜,这太不人道。”
“我还要忏悔,不该每天痛骂法官大人不幸的婚姻,即便她每遇上三个人以上的情感纠纷就开始折磨她可怜的下属和并不算无辜的当事人。”
“我忏悔……”
凯西有一大堆想说的话,叽里呱啦地把神父砸个头昏脑涨。等他说的正起劲的时候,神父的腰椎先举了白旗。
“我很高兴你能在神的土地上敞开心扉。”神父只能靠在椅子上说话了,“这是一个很好的开始。”
凯西倒是神清气爽,这一大堆的抱怨和爆料把他拉回了平常的生活当中,这些琐碎层层叠叠构成了一副铠甲,好像这样就能把那些不平凡的东西隔绝在外。
“谢谢你,神父。”
“只要你有需要,我随时在这里恭听。”他垂着腰下班了,想必他今天也从苦难中聆听到了神的教诲。
走出教堂,竟已是傍晚时分了。
远处的黑鸟拍拍翅膀,没入空阔的夜色之中。
凯西深吸了一口气,步行回家。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