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奇（非典型追妻）》nostalgic

1、睡谁不是睡

　　8号线，正午时间的地铁并不拥挤，他刚刚坐定，看见同一节车厢里旁边那两排座位的对面方向，坐了一个正在打瞌睡的男人，虽然戴着口罩看不清脸，但是发型和气质都很合他的心意，正准备搭讪，周淇的电话就打了过来：“我说聂哥，就这几步路的距离，哥几个等了你半小时，再不来开酒我们可就把账记你头上随便喝了啊。”
　　“还有三站，你们先玩着。”不远处的男人睡得昏昏沉沉，没有要醒的迹象，但是随时可能会下车，聂綦不想和他废话，直接挂了电话。
　　周淇的那句“难得聂公子体验生活”就被堵在了嘴里。
　　他趁着地铁尚且平稳运行走过去，坐在那男人的旁边，正准备开口，那人却倏地睁开眼朝他看过来，被刘海盖住的眉眼此刻才透露出几分熟悉，他一怔，想要别过视线，再若无其事地溜走，叶忱却眼疾手快地攥住了他的手腕，不容反对地把他按回了座位上。恢复运转的大脑这才发现叶忱身上的气味都不曾改变，要怪就怪该死的荷尔蒙让他忽视了空气中的危险因子。
　　“不好意思，认错人了。”聂綦使劲想把手抽回，装作没有认出他来。
　　“把我认成谁了，聂綦？”叶忱却越攥越紧，准确地喊出了他的名字，恶狠狠地问道，“你上了我的床那么多次，总不会不记得我了吧。”
　　“叶忱，我们早就分手了。”聂綦刚结束上一场的庆功宴，喝了点小酒，想着两个地方离得不远也就没让司机送，自己坐地铁前去赴约，谁曾想短短几站路的距离，艳遇没有撞上，反倒是遇到了前几年分手的旧情人。
　　“是啊，早就分手了，所以你凑过来不是为了找我谈恋爱的，是准备加我联系方式再问一句‘约吗？’，对吧？”
　　被说中了心思的聂綦神色有些尴尬，瞥见安全巡逻员正在巡视上节车厢，急中生智道：“叶忱，你再不放手我喊人了。”
　　叶忱冷冷一笑，没有多言放开了他，嘴上却还是不饶人：“我联系方式不是一直在你黑名单里吗？怎么还不知道？”
　　“黑名单里人太多了。”聂綦若无其事地答道，实际上是睁眼说瞎话，从微信□□到电话号码，他黑名单里都只有一个人的，而那个人现在正在他面前。
　　他还记得当时分手算不上体面，叶忱走以后他整天在酒吧和人拼酒，意志消沉了好一阵，闹得圈里的朋友人尽皆知聂家少爷分手了跟丢了魂似的，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试着打探过关于叶忱的任何消息，也没人敢在他面前提起这个名字。他不停地物色心仪的人选和他们交往，所有人都知道他私生活不检点，只有偶尔他才会想起自己也曾经将一腔真心托付给一个人过，却没能得到一个结果。
　　他对叶忱一开始是见色起意。
　　他舅舅是通信公司的分部负责人，他那天去公司等着和舅舅一起回家吃饭，路过接线员的工作区域，一下子就被面无表情的叶忱吸引了视线，客服穿着统一的黑西装，戴着耳机，叶忱的刘海撩起，露出光洁的额头，下颌线硬朗，有一种成熟的性感。这样的性感对那个时候还在念书的聂綦无疑是很有吸引力的。他坚持不懈地打了几十通客服电话，终于被自动转接到了叶忱的跟前。
　　“您好，请问有什么能帮助您的吗？”叶忱的语气和别的客服不一样，为了保证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客服一般会统一培训说话的语气，每一句话的最后一个字的字音都向上翘起，让人觉得说话的人正在微笑。叶忱不是，他的声音很平静。
　　“想认识你。”聂綦坐在离他不远的沙发上，隔着玻璃观察他的反应，随意地说道。
　　“先生您好，请问有什么能帮助到您的吗？”叶忱神情未变，本着职业操守又问了一遍。
　　“抬头。”聂綦可以听见电话那头自己的回声，那是录音机器发出的声音，他盯着叶忱的发顶，只要叶忱将视线上移就能和他对视。但是出乎他意料的，叶忱没有抬头。
　　“先生如果不需要业务咨询，可以麻烦您挂机吗？”他的语气很恭敬，没有任何情绪上的起伏。
　　聂綦如言挂断了电话。
　　舅舅办完事从办公室里出来，他还坐在沙发上盯着叶忱。他很忙，电话一个接一个打进来，看得聂綦身心俱疲，第一次产生“怎么有这么多人打客服电话啊”的感受。
　　“小七，看什么呢？咱们走吧。”
　　聂綦朝着叶忱的方向努了努下巴：“看他。”
　　舅舅很开明，聂綦做什么都支持他。高中的时候聂綦早恋，被家里人知道了，只有舅舅坚定地站在他这一边，他可以放心地告诉舅舅一切事情——包括性向的事，不用害怕被告密。
　　“你说叶忱啊？”舅舅顺着方向看去，叶忱坐在工位上尽职地接着电话，没有注意到不远处有两个人正在对他展开热烈的讨论，“要舅舅帮你一把吗？”
　　“我自己追。”
　　舅舅把叶忱登记的员工信息调出来供他拍照，看出他好像真上了心，不由得提醒道：“玩玩就好，这孩子性格有点怪，对谁都是淡淡的，舅舅怕你吃亏。”
　　他没放在心上，从小应有尽有的人低估了在“爱”上一无所有的人的防备心和冷漠心脏，哪怕□□上的结合再紧密，那终究不是爱情。
　　之后就是持之以恒、坚持不懈的执着追求，甚至不惜要挟叶忱和他在一起，事实如他所愿，叶忱同意了，他给叶忱送名贵的礼物，带他去见自己的朋友，买房子和叶忱一起同居，倾其所有地对他好，每一分每一秒他都感到满足，像是一场由泡泡糖和海洋球共同搭建的梦境。起初他看上叶忱是因为叶忱的“色”，可是人总是爱而不自知，等他幡然醒悟自己已经无法脱身的时候，已经到了梦碎的时刻。
　　他很爱叶忱，比任何一任都要爱得多，可能也是因为这样，哪怕在地铁上叶忱放开了他的手，他也没急着和叶忱拉开距离。偌大的城市，分心的旧情人，每一面都可能是最后一面。
　　这些叶忱当然不知道，他只当聂綦是贪图他的□□，心里也只以为那段恋爱是包养和被包养的关系，听到这话斜了他一眼:“都是你睡过的？”
　　他刚回国不久，都有所耳闻聂綦的风流韵事，可想而知流言猖狂到了何种地步。
　　“睡谁不是睡。”如果不是睡你。
　　叶忱心里被什么堵住了，犹豫半晌还是没说出“不如睡我”这句话来。
　　后半句话聂綦也没有说出口，明知叶忱不爱他，他无意把自己刚修复好的心拿出来给人再伤一次。但是看着车内的站牌标示点一点点前移，地铁一站站停靠，他心里莫名焦虑，变得患得患失起来。揣在口袋里的手机又开始振动，聂綦没接，对面的车窗玻璃反映出两个人沉默的身影，心思各异。
　　地铁终于到站，聂綦如梦初醒般起身下车，却见叶忱也跟在他身后下了车，他心里有些奇怪，却没有开口询问。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踏上扶梯，到了出站的时候终于分道扬镳，自始至终聂綦没有回头看过一眼，也就不奇怪叶忱打消心里的疑虑，理所当然地把之前的恩爱归到单纯的性的范畴。
　　周淇的电话一个接一个打了不少，聂綦回拨过去，语气有些不耐烦:“有屁快放。”
　　“刚听见一个大新闻，郑家那位新少爷今儿也要来，我都打听了，一米八，长得不赖，是你喜欢的款。”周淇在那头很兴奋，仿佛他天生就适合吃拉皮条这碗饭。
　　“得了吧，虽说官商勾结，到底是官大一级压死人，郑家是我能玩得动的吗？我马上到了。”这话不假，郑家老爷子当年是红军，现在当家那位大儿子在军区任职，二儿子是省副厅级，这位新少虽然是刚捡回来认亲的，但既然是亲骨肉，就不是他聂綦能得罪的。别到时候人没玩上，把聂家的家业赔了进去。
　　KTV包厢内云雾缭绕，聂綦一进去就被呛得直咳嗽，念及在场的有不少人得罪不起没发作，只是用手扇了扇鼻子前的烟:“刚才有事来晚了，这次我请，谁都不许和我抢。”
　　环顾四周没看见陌生的面孔，索性已经走到了周淇身边:“你说那位新少爷呢？”
　　“跟你一样说要晚到会儿，我看你俩等下肯定得抢着买单。”周淇嘴里叼着烟，和几个人在摇骰子，“帮我拿杯酒过来。”
　　聂綦看见旁边茶几上有空杯子，就给周淇倒了一杯，准备递给他，包厢的门却突然被推开，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抱歉各位，我来晚了。第一次来，没找到路。”
　　聂綦正对着门，看见那张脸一愣，玻璃杯掉在地上清脆的声响倒是摔出了片刻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