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来了，将云吹散》聂念珍

21、新的生活

　　天还没亮我就醒了，或者可以说彻夜未眠。窗外灰蒙蒙的，预示着一天的天气。

　　我轻声地下楼拍醒了在沙发上睡着的林远。

　　他眯蒙着眼疑惑地看着我。

　　“怎么这么早呢？”

　　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已是六点整。

　　“昨晚也没怎么睡。”身体里的血液在不安地沸腾着，像喝了一千毫升咖啡似地兴奋。

　　他温柔地将我揽入怀中，在我的耳边低声细语着：“没关系的。”

　　不安在他的安抚下慢慢地消散，我强打着精神和他一起在厨房里准备着早餐。他的烹饪技术十分地娴熟。两个灶台同时被打开，一个煮着面条，一个煎着鸡蛋。不一会儿的功夫，鸡蛋面条就完成了，上面摆放着几个切开的圣女果，看起来十分地有食欲。最后，他快速地用法压壶泡制两杯鲜咖啡，一杯加奶的是我的，一杯浓缩是他自己的。

　　我抿了一口咖啡，一股幸福感让头发发麻，是一种会让人做出意外行为的情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拥有这样的时光。一个帅气的男人系着围裙在灶台前忙活着，而女人只需要端着咖啡靠在门上观赏，他的每一个动作都那么地熟练，他会利用任何的时间亲吻和拥抱着自己的妻子。我沉浸在美好当中，倏然间那股心安的美好重新被感受。

　　“我爱你。”我上前抱着正在清洗着不粘锅的林远。告白声和“轰轰”作响的油烟机一起奏响了人间的烟火气。

　　他怔了几秒，才回应着：“笨蛋，我知道。”

　　头在他的背后来回地磨蹭着，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我的勇气又回来了。

　　01

　　早上九点时，我正蹲在阳台上整理着花盆上的南瓜苗，那是一周前无意放下的籽发芽了，一大盆挤得密密麻麻，有些已经枯萎了下来。

　　“诶啊。”我起身扭动着身体，好让血液重新循环。一转头，便看到紫林坐在长发上凹陷的位置。两眼放空着，不知在想着什么。

　　“醒来啦，爸爸给你做了好吃的香肠炒鸡蛋。”我边说着边往沙发那走去。

　　她看着我，眼睛仍放空着。

　　“走吧，吃饭，阿——”本想称呼自己为阿姨，话到嘴边还是吞进了肚子里，“我们等会出去走走吧。”她机械地点着头，也没问爸爸去了哪里，大概在外婆那也习惯了父亲早出晚归的状态。孩子很是乖巧，自己刷牙洗脸穿衣。

　　我看着她小口小口吃着鸡蛋的模样，有一种疯狂的想法穿过脑海。

　　“今天我们出去，你想干嘛就干嘛，我带你去好玩的地方。”

　　紫林的眼里藏着期待：“去哪里呢？”

　　那些地方我也好久没去了，与其说带孩子去，不如说自己想重游旧地。

　　“一些我小时候常常去的地方。”具体先去哪，暂时没有答案，走到哪算哪。这小城里可是哪里都有着回忆。

　　我牵着着她小小的手，迎着阳光走去。她的脚上穿的是上回给她买的拖鞋，里面套着一双白色的袜子，这是她想要的装扮。按理说，我该说点什么阻止，例如说“孩子，外面天气太冷，你要穿布鞋”，那是母亲的语气，我并不觉得自己拥有阻止的权利。

　　不知不觉中，阳光带领着我回到了十多年没去过的商业区，里面吃的、穿的、玩的应有尽有。这么多年了，这里还是像以前那般的破旧以及拥挤。这里并非贬义的形容，而是对这仍能保持固有形象的称赞。

　　车流和人流都往里面挤去，走在路上都变得困难。我熟练地从一入口穿梭过去，一小会就到了儿时常来的小吃街。巷子的两侧摆放着各式的摊位，一眼望去，黑压压一片。

　　最令我惊喜的是，卖炸香肠的老伯还在老地方做着小买卖，他的摊位被围得水泄不通。我从边上看他的模样，脸上在人来人往的岁月间爬满了老年斑点，脸颊干瘪，但精气神不输当年。记得很小的时候，母亲总会带我来这一片逛街，这里是当时唯一的一个商业区。每次她都会给我2块钱，让在这些摊位上买自己喜欢吃的。而那时，她就会坐在卖油炸小吃档口的桌子上看着我，等我买完烤香肠回到座位上，她总会说：“你这孩子，怎么总是买这么上火的东西呢？”虽然她满嘴说着不是，但总会自然地在我嘴角沾满酱料时及时拿出纸巾清理。

　　“那。”我将口袋里的20块钱拿出，递给了了孩子。过去这么多年，这里的物价涨了一半不止，“这里好多吃的，想吃什么就去吧。”

　　孩子有点犹豫，我再次鼓励着：“去吧，不害怕的，我会坐在这看着你的。”她看了看小吃摊，再看向我。

　　“我担心会有坏人。”她低声地说着，眼睛紧盯着地面。

　　“不用担心，我会一直看着你的。以前我很小的时候就常来这里买吃的，可是我一次都没遇到坏蛋。”

　　“为什么呢？”她抬起头，用带着惊喜的眼神期待着我的答案。

　　“因为有一个人会一直看着我，如果有坏蛋出现，她就会出来保护我。”

　　“那你会保护我吗？”她用着稚嫩的语气担忧地问着。

　　“当然。”

　　“拉钩？”紫林曲着尾指等待着回应。

　　“拉钩。”大拇指和大拇指紧紧地贴紧，盖上承诺的印记。

　　我坐在母亲曾经坐的地方看着紫林，正如母亲看着儿时的我一般。她小小的身影学着大人的模样在排着队。不久后，她被卖烤肠的老伯注意到。老伯弯着腰在和她说话，她表情里带着紧张边回应着边转头看向我这。我挥着手和他们打着招呼，宛如时间回到了过去，我那么小，母亲还健在。待他们视线不在我身上时，泪从眼眶里夺出。时间是走了，可母亲的容颜容清晰地出现在这里的每一个角落。

　　我的母亲，我爱你，不比你爱的少。你是否能看到我正积极地面对生活，逐渐忘记痛苦，记忆里只剩下和你在一起的美好。我很想念你，现在梦里的你是美丽的、温柔的。现在的我，一天比一天感到幸福，不再感到活着的虚无。在天际另一方的你也可以安心离开！

　　摊主们在时间的流逝间坚守着，让我能回忆起曾经的美好，也正在给另外一个孩子制造着属于她的回忆。

　　“我买到了，买到了。”孩子兴奋地跑回来，手里拿着塑料袋装着的香肠。

　　“真的好棒哦。”我忍不住将她揽入怀中，将下巴抵在她的头上，细软的长发有着和她父亲一样好闻的味道。

　　“给。”她从里边拿出一根香肠。

　　“给我？”

　　“对啊，”她左右摇晃着脑袋指着袋子里的香肠继续说着，“我一根，你一根，还留一根给爸爸。”

　　我震惊地看着她，明显感受到一种难以描述的情感席卷着大脑。全身被一股暖流包围着，宛如披上了一层坚不可摧的盔甲。

　　02

　　穿过小吃街，就是可以买各式零食的巷子，小城里的人都知道年货要在这买。巷子很窄，只有人才能在这通过。我拉着紫林，走到位置巷子尾的店铺，这里一点也没变化，那么旧那么新。除了零食的品种和人的样貌有所变化，其他的基本和以往保持一致。

　　“林林，你可以买里面的任何零食。”我半蹲着，尽量让自己平视着她的眼睛。

　　她眼里怯怯的眼神总让人忍不住心疼。她比刚刚要胆大一些，径直走到货架上挑选着，比预想中的顺利。她手里分别拿起一个粉色和一盒黑色的盒子在来回比较，一会将粉色的放回货架，一会将黑的放回，一会又拿起.......那是两盒不同口味的的饼干棒。

　　“我们可以两盒都要。”

　　“不行，每次买东西只能拿一样的。”她语气认真。

　　“哦，为什么呢？”我弯着腰拿起被放回去的饼干询问起原因。

　　她的眼珠子来回转动，努力地思索着：“因为外婆说我们不能浪费爸爸的钱，爸爸赚钱很辛苦的，一次只能买一样。”

　　“没关系的，一起拿吧。”我抹着她的绯红的脸颊说着。

　　她犹豫了一会，最后还是拿起一盒饼干。

　　“我要草莓味的。”

　　她的乖巧让我心底再次抽搐，趁她离开时，我将巧克力的的饼干盒拿起，跟着她走到了结账处。结账处堆满玲琅满目的糖果，坐在里头的老爷爷似被锦花团簇，他的脸色被映衬得年轻。

　　“好久不见了。”

　　难道他认出了我？正当我感到惊喜时，他却问起了孩子：“这是你的谁呢？”老爷爷扶了下架子鼻梁上的老花镜，眼角扯起密集的皱纹，带着那副慈祥的笑容。

　　“这是我爸爸的朋友。”紫林接过老板递来的零食袋，随后将口袋里的零钱全部掏出放在老人面前。朋友？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她对我和林远之间关系的定位，这意外却又在预料中的回答。是啊，她怎么知道继母的含义呢？

　　听到这，老板更仔细地打量着我，忽地拍打着大腿兴奋地说：“诶啊，诶啊，我想起你了，以前你总是来我这的。小时候和妈妈来，后来和小男朋友来，现在和小孩过来。要不是她爸爸经常来，我都计不起。怪不得，怪不得，刚刚进门就觉得在哪见过。这么多年，怎么样子都没变了。”

　　他十分地兴奋，从柜台走了出来，一副要和我大聊特聊的架势。

　　“老爷爷你的记性真的好。”我尴尬地笑着，试图转移话题，“来，这里还有一盒。”

　　“好久没来了，这孩子的爸爸以前老过来问我你有没有来。”老人说完，像是想到什么，再次从抽屉里拿出一本陈旧的小本子，他蹙着眉翻开，每翻开一页，手指都要往石头上沾点口水。“是不是姓林。”他看着本子上模糊的号码，断断续续地念出号码。

　　“现在看来不需要我告诉那小伙子——你终于回来了。”老人继续补充道。

　　是啊，我回来了，带着一半的决心一般的犹豫回来了。此时，我为自己那半分的犹豫感到无比的内疚。

　　“老爷爷，我们赶时间，要不先结账。”我把手里被捏的破碎的饼干放在柜台上。

　　“一起14块。”他从一堆零钱里凑齐了数，“小朋友，剩下的自己装着，下次再和爸爸一起来。”他的眼神从紫林的身上移到了我这，那双眼睛似是看透一切。我故意躲闪，匆忙拜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