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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缠身的噩梦 ...


  •   家里,暂时称为“家”的复式公寓里,没有其他人的呼吸,只有我的,轻轻的吸气吐气。

      早上放在厨房洗手盘上粘着面条的餐具,在清水一天时间浸泡下,轻轻地用水就能冲涮干净。我将洗好的碗筷摆放在碗架上,残留的水缓慢地从上往下滴落。

      我静静地观察,任由时间流逝。除此以后,还可以——从沉默中抽离,在房子的各个角落留下清洁的痕迹。整理完毕后,不情不愿地到洗浴室里冲洗疲惫的躯壳。我最不喜欢的就是洗澡了:只能任由水冲洗,一不留神,又被思绪的魔鬼所禁锢。

      期间,我习惯于将屋里的全部灯光打开,浴室的门也大方地敞着,水雾飘散在各个角落,和浴室外新鲜的空气来场痛快的交易。

      01

      夜里,我所担忧的再次发生——噩梦缠身。

      我站在野草遍布的小道上,四周寂静无人。倏然地,蓝天变得阴暗,黑夜来临!路的前方有一裹着黑色头巾的男人正提着红色的灯笼和老人交谈。注意,他们站在路的中间,四周正被黑暗的丛林所包裹着,往前再走几步,便是黑不溜秋的洞口。那洞口两周堆满了深棕色或者黑色的棺材,有些已封棺,有的棺内仍空着。

      “老人家,走吧。”

      我认得那臃肿而矮小的身躯。她佝偻着背,嘴里嘟囔道:“不走,不走。”说完,小心翼翼地看向我。她,满头白发,眼里写满委屈和不甘。

      “老人家,人死了就得走。况且,有什么可留恋的,都是痛苦的苍生啊。您看,您嫁的夫不见得有情,生的儿不见得道义,养的孙不见得孝顺,这可有什么可惋惜的。你愿意走,我们就赶紧把您的尸体送到殡仪馆。这样一来,您也好早投胎转世。下一辈子,想做男人女人都由您来定。别留恋了,别留恋。”

      她继续用着委屈的目光盯着我,我最恨这样装模作样的目光。只要心软,下一秒肯定会付出巨大的代价。

      我站在那,如磐石。

      “有人对不住你,您希望他们来到您的的跟前表示愧意?”

      老人点头。仔细看清,她的面部狰狞且苍白,嘴里长出利齿,眼睛充满了血丝,看了我一眼后,躺在未封盖的棺材里。那和她对话的男人,转过身来勾着手指示意我过去。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慢慢地移动,将头部的黑色纱巾拿下。他的脸在灯笼的照映下如此地清晰:脸上爬满尸斑,看不出皮肤的纹路;细小的眼睛上耸拉着松弛的眼皮,透漏出深不见底的埋怨;嘴里含着一根白色的管子,发出重重的的喘气声。

      是父亲的面容,正散发出渗人的气息。

      我惊恐地退后,身后从原本的小路早已变为暗礁险滩。我唯有紧闭着双眼,企图脱离困境,嘴里念念有词:“我没有错,没有错,这是梦,这是梦......”我分明能感觉到自己用手拔开被胶水粘合的双眼,是否能脱离不真实的梦境?已然无法辨别。

      转而,回到了儿时生活的房子,一座两层的平房。坐落于山前,山上每走几步便能看见用灰色泥灰砌起的坟墓。房间里堆满了人,面向我的都是我认得的人,背向我的,我无法从背影得知他们是谁。他们统统穿着黑色的衣服,唯独我身体上裹着红色的大浴袍、头发包着蓝色的毛巾。我被拥簇在红色的长椅中间,难以动弹。忽地,一具干瘪的深棕色躯体从屋顶垂落下来。我吓得面容失色,失声大吼:“她来了,她来了,为什么没有人看住她的尸体。”

      我卷缩着身躯,再次闭上双眼,语无伦次道:“妈妈,我是猪仔,不要吓我,我是猪仔.....哥哥,求你出现救我.........林远,你快出现,你说要我相信你的......”

      睁开眼时,只剩下黑暗。微弱的灯光,证明终于脱离了令人骨寒毛竖的梦境!从二楼的阁楼往下看去,街灯落在客厅上光芒像是落日的余光。多么想瞬时到天亮,天亮就能安心。我没了睡下去的欲望,艰难起身,蹑手蹑脚地走到楼梯边上打开吊顶的灯。铁质的楼梯划分出一楼的公共空间以及二楼的房间。昨夜,我就坐在这,等着睡意的席卷才躺在床上。

      顷刻,我到厨房将满瓶的红酒一饮而尽,带着醉意再次进入了梦乡。黑夜比噩梦更是渗人。

      02

      等醒来时,已是中午时分。我将脸浸泡在装满水的洗手盘上,直至无法呼吸。

      “呼——”我抬头,发出舒服的感叹。镜子前的脸,肿胀而憔悴。这一刻,我感觉到内心的虚无和沉默。

      等喑哑的嗓子恢复到正常时,出于某种情感,我仍联系了家里。在寒暄片刻后,终于——

      “我很好的,都在上班,过的也很好。哥,你不用担心我。”

      “那就好。自己过得好,比别人过得好可要重要一百倍。记得,如果有什么困难,不要害怕麻烦到家里人,一定要说,知道么?”

      电话那头传来大人和小孩的玩闹声。

      “嗯,知道了。”我轻声地应允,他的话给予我温暖和能量。“那个——”我在沙发上站了起来,快步走到阳台,大口大口地吸着新鲜的空气。

      “嗯?”

      “奶奶怎么样了?”我倚靠在窗前眺望着远处的楼房,高高低低地排列着,不时有烟气袅袅升起,随着风扑面而来。

      “生活的很好,放心吧。中午吃饱饭,就到楼下一群的老奶奶打牌;到了晚上,又和她们在小区里散步,比我们这些年轻的还要惬意......”他停顿了下来,低声问道:“要不要——”

      我了解他的意思,嗫嚅道:“好吧。”

      “谁啊?”

      我听到电话那头的说话的声音,爽朗而干净,这般中气十足的声音很难想象老人已有接近八十的高龄。

      “喂。”我扭捏地打招呼。

      “林含啊。”

      “对。”

      “吃饭了没有。”

      这可能是普通家庭里最平凡且直接的问候,不知怎的,我的眼角被这温暖所湿润。

      “吃了,你呢?”

      肚子咕咕作响已证明话里的真假。

      “吃了,吃了,你嫂子中午很早就做饭了。”

      “好,保重身体,我要准备忙了。”

      “好。”

      电话挂断后,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外面晴朗的天空令人心旷神怡,世间上的纷扰,倏然间只剩下我一人。身体随着变得轻盈,连同意识也漂浮在天空,幻化成一朵云,随着风而散去。我称之为落寂,狂欢后的独败。

      如若,现在有人在这就好了。我为有这般的想法而感到责任。我深知这人是特定的人,他不是人群中的某一个。我担忧是因寂寞,而非出于真实的爱意。情绪只能消化在由皮肤作为屏障围绕的躯壳里,它不能像我的意识一般自由地飘散。

      这般沉沦的思绪被一通电话所打断。

      03

      “刚才在你哥那里不方便说话。”老人用着和刚才截然不同的语气说着

      “嗯,怎么了。”我的语气用着难以解释的冷漠,她那惺惺作态的脸仿佛就在眼前。我最厌烦的就是这般惺惺作态的脸,只要一想,恨不得将手机丢掉太空之外。

      “你爸留了一点东西下来。”

      对于他的,我并无了解的兴致。比起这句话,我更希望听见对方说的是:“经过科学的检验,你和他毫无血缘关系。”上次在医院时,和父亲也是近十年里的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相见。说到底,除了血缘的关系,其他的,按照实质意义上来说,已然互为不相干的人物。

      “怎么了?”

      “是两套房子,那个女人已经过来和你哥谈判了。”她咬牙切齿地地说着。

      老人称父亲的第二个妻子为“那个女人”时,让我回忆起“那个女人”称那位姐姐为“那个贱货”的场景。在那位姐姐离开后不久,那个女人进驻到家里,将所有不属于她的物品视为有害物而丢弃,其中包括一盒未开启的牙膏,她从地上捡起对着老人说道:”这是那个贱货留下来。”随后,扯着厚重的嘴皮子略带嫌弃地笑了起来。我并未目睹事情的经过,这里头的细节全部由老人转述。老人说,这是她见过最尖酸刻薄的女人了。

      “我可以做什么?”

      “你是女孩子,记得前往不要和你哥争点什么。他最近也被弄的焦头烂额,没日没夜地在阳台抽烟。孩子要上学,你说这房子如果被那女人抢去了,以后住哪里?还有,她.......”言外之意?话里话外也是够清楚的了。

      我的手脚凉。骤然下降的体温,使到皮肤变得褶皱起来。

      年少时,我能获得父亲的照顾,按照长辈的说法该是感恩戴德的。至于其他所遭遇的不幸,被抛弃、被虐待之类的,怎么能抱怨呢?当然,其他的正当的诉求更不能与“哥哥”所相提并论。这么说来,我并非觊觎不属于自身的财产,而是对于至亲的世俗,而感到痛彻心扉。我与“他”之间的差别待遇在父亲年老后重获的良知时,也能看出一二,他倾尽全力帮助儿子的生活走上正轨,而我呢,只能依靠其他男人获得生存的资源。

      人生啊,再次哀叹。

      “明白,以后家里有丧事,我哥会告诉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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