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入春》六拾一

6、雨天的馈赠

　　“唯一呀，妈妈去花店了啊，你自己起来之后就去楼下吃早餐，”罗芸隔着房门继续道，“如果冷了的话，记得自己开火热一下，早上不要吃冷的哦，我走啦。”
　　罗芸没有立刻走，还在门口等着女儿回应，直到房内传来了一声模糊不清的“嗯”才迈开步子。
　　樱花色的纯色被褥蠕动了一会儿，听着屋外渐远的脚步声，刘唯一艰难起身，自己可不想吃冷掉的早餐。伸手去摸床头的手机，屏幕显示7：48。加上打扮和做饭的时间，母亲应该是7点起的床。想着这些，刘唯一下床，看了一眼有些凌乱的桌面，去了房间深处的卫生间洗漱。
　　刘臻业的工作稳定，收入不菲，家里的吃穿用度都可以解决，所以罗芸其实有无工作都无所谓。但刘臻业的工作很忙，经常出差加班，毕竟是研发部门，很少着家，所以家中的大小事宜都是罗芸一手操办。刘唯一幼儿园和小学时期，罗芸都是围着孩子和灶台转，还好刘臻业看不下去罗芸一直忙活，会请家政来帮忙分担卫生打扫，罗芸才不至于忙的不可开交。一直到刘唯一上了初中，刘母的时间空下来，又有园艺的爱好，所以找了合适的店面经营一家名为“春之谷”的花店。
　　母亲的花店一般在工作日是九点才开门，下午五点就打烊，周末的时候就会时间久一点也早一点，早上八点开门，下午六点半才打烊。店面就在小区对面的街上，离唯一的学校不远。
　　刘唯一把锅里的白粥盛到碗里，配着番茄炒蛋吃起来，一边看着从房间里带下的练习册上的题目。饭后，刘唯一看了一眼时间，8：34。开始洗碗，冰凉的水流过指尖，大门处传来门铃声。“谁啊？”刘唯一还有一个锅没洗，手上的盘子还没冲完泡沫，手里不闲着，只能背对着大门大声询问来者。
　　“是我，开下门。”门外是秦修远的声音，往常一样冷磁沉稳。
　　刘唯一看看手中的水，叹了口气，但又想起曾经不在家时出差的父亲让她帮忙拍照客厅桌面上的一张表格，那个时候家里人都不在家，就找了秦修远帮忙，也是那个时候告诉了秦修远大门的密码。
　　“你不是知道密码吗？我在忙手里的活，开不了门。”刘唯一大喊着回应。
　　门外的秦修远听到这句回应，按亮了电子锁，回忆了一下那串数字，轻车熟路的按了密码开锁进门。看见厨房里熟悉的背影，还穿着那套咖色的家居服，餐桌上是摊开的练习册，是历史的题目。秦修远走近她身边，看见她正准备洗锅，伸出手，“我来帮你洗吧，你去干别的。”
　　视线里的那双手已经挤走自己的双手，上手开始洗锅了，想抢回拒绝，人却被对方的小臂轻推到一旁。算了，有人帮忙，何乐而不为。用抹布擦干双手，刘唯一看着这个神情自然，丝毫没有怨言的人，仿佛这项家务本来就应该是他来解决，开了口：“找我干嘛？”
　　秦修远的视线没有移动，正冲着泡沫，“我妈让我来看看你起了没有，想让你过去一起吃早饭。现在看来你已经吃过了。”
　　“嗯，吃过了，帮我谢谢阿姨的邀请。”刘唯一手中的抹布被秦修远抢走，后者的指尖触碰到自己，留下一滴水珠。
　　“好的，帮你转告。”秦修远走出厨房，向门口走去，突然停下脚步，扭头看着唯一，“语文的作文本还有作业册你带了吗？”
　　刘唯一愣住，“没啊，要写？周五的时候没布置这两个啊。”
　　“嗯，刚刚布置的，她在群里刚说的。”秦修远转过身面对着少女，点头，“本来想着如果你带的话，我借一下打印下来，现在没办法了。我一会儿吃完饭去学校拿，我帮你一起拿还是你......”
　　“我和你一起去！”刘唯一不等对面的人说完就回复。
　　“好，一会儿我来找你。”秦修远露出笑容。

　　文琪娜看着自己儿子狼吞虎咽的模样，不由得奇怪，“煎饺刚出锅，不怕烫到嘴啊？”话刚出口，秦修远就烫到了，抬头哈气。
　　“这么着急干什么？烫到了吧，急什么呢？”
　　“我一会儿要和唯一去学校一趟，有作业忘拿了。周五的时候不布置，早上才说的。”修远一边把煎饺咽下一边说话。
　　“老师怎么这样？这不是难为学生吗？真是太麻烦了。”秦母又夹了一个煎饺放进少年碗里，“别着急，反正都要去一趟，时间来得及。”
　　“不能让唯一等太久。”秦修远丢下这句话就把食物塞进嘴里起身要走，秦母这才发现自己儿子已经换好衣服了。
　　“诶？牛奶不喝啦？”秦母话刚出口，大门就关上了，只传来一句：“我回来再喝！”
　　文琪娜摇摇头，“这孩子，心思都放在小唯身上了，自己还不知道。”又想了想，“小唯乖巧懂事，知根知底，是个好女孩。”
　　唯一以为秦修远没有那么快来，还趴在餐桌上看着题目，随手找了只笔就写了起来，不想，才写了两道大题门铃再度响起。
　　唯一打开大门露出脑袋，“你这么快？我还没收拾呢，还没换衣服什么的。我们很着急吗？”怀着歉意和真诚的眸色，睫毛频频扇动。
　　秦修远看了一会儿，目光移到别处，“不着急，我就是吃饭快了些，你慢慢来。”
　　刘唯一想了想，把少年关在门外等不好，敞了大门让修远进屋。少年迈步走进去，看着唯一快步上楼，自己在餐桌边坐下。
　　“你等我一下，我不会很慢的。”唯一的声音传来，“喝水就自己倒啊。”
　　“不着急，你不用管我。”
　　淡色的柜门敞开着，少女翻翻找找，空隙间抬头瞥一眼时间，匆忙穿上衣服。镜中的少女看上去活泼轻快，衣摆的一部分塞进下衣，另一部分随意的落着。刘唯一对着镜子审视了一遍自己，思考良久还是决定把头发扎上，一切就绪便把手机塞进口袋下楼。
　　脚步落在台阶上的声音落入耳畔，秦修远视线落在少女身上。只见唯一穿着一件宽大的白色T恤，上衣左上处是一束栀子花的装饰图案，下身穿着牛仔短裙，还是散落着的一些碎发，适合她的低丸子头，活泼、肆意、自然。刘唯一扬起嘴角，微微偏头，浅浅的酒窝点缀两旁，“我们走吧！”，秦修远回过神来，轻笑着点头。
　　保安室的空调温度开得很低，刘唯一欠身进窗口，感到一阵凉意扑面，缓解了刚刚颈间出的薄汗。“大爷，开一下门好吗？我们回九年二班取东西。取完就出来，不逗留的。”保安看着眼前的少女笑着说话，说的话滴水不漏，乖巧的模样让人很难反驳，而背后的少年则站在一旁，看着少女，静静等待，“好好好，你们推小门进来就好。”
　　唯一推开小门，少年紧随其后，迈步深入校园内部。保安透过窗子望着二人远去的背影，感觉莫名熟悉，忽然想起，自己曾经帮忙张贴的优秀学生榜的海报上有少女甜美的笑脸以及少年温和的目光，不由得喃喃自语，“哦，是那两个孩子啊......”
　　教室里没有其他的人，只有窗外溢入的光亮，反射在排列有序的桌面上，延伸拉长。教室里回荡着二人交谈的声音，秦修远看着俯身拿上作业册和作文本的刘唯一，忽然觉得光线缓慢变暗。看了眼手腕，时间才9：46，天色却变暗了，少年心里预感着可能一会儿就要下雨了。“唯一，可能要下雨了，天有些暗。”
　　少女对上秦修远的目光，理解了对方的意思，直起身子，回道：“走吧。”
　　刚和保安室的大爷说完再见，刘唯一感受到几滴雨水落在手背、划过脸颊。她看向秦修远，很明显后者也发觉了雨水的到来。二人的步子迈的愈发得大，雨水渐渐充沛起来，淅淅沥沥的小雨转为密集的细雨又变为豆大的雨珠倾泻而下，步子也从快走到奔跑。
　　雨丝受风的吹拂倾斜落下，脚步落在水坑里激起水花，看着雨纷纷落下，衣服上的水渍渐多，秦修远看着身边用一只手挡雨的少女，看了看自己左手拿着的书本，随后将书本换了一下位，空出左手。刘唯一的视线里从右边出现一只手，那双手自然的接过自己右手的书本。由此，少女得以用双手遮挡住更多的雨水。二人并排跑着，唯一看着前方的雨丝密集，身上感受到的雨滴下落力度也加重，唯一想起妈妈的花店里离这条路不远。家的方向在前方，妈妈的花店需要在几步远的路口左转。唯一看向身旁，少年的左手是空着的，他并没有用手挡雨。
　　唯一没有想太多，只知道现下最好的方法是到花店避雨。少女伸出手牵起身旁少年的左手，紧接着拉着他向左转，继续大雨中的狂奔。秦修远在被唯一牵起后大脑一片空白，明知道家的方向不在这，却也没有开口询问，抿抿唇，握紧那只牵着他向前的手。少女的手有些凉，但很柔软，秦修远感受着当下每一秒的情绪，愉悦，舒适，肆意......呼吸声加重，少女后知后觉的感受到自己疯狂的心跳，紊乱的呼吸。花店的招牌出现在视线里，屋檐下摆好的玫瑰上驻留了飘来的水珠，显得更加蛊惑、妖艳。
　　玻璃门撞上顶部的铜制铃铛，清脆的声音传来。罗芸起身瞧见自己女儿和少年的狼狈模样，发梢紧贴着额头，被打湿的衣服粘在皮肤上，喘着粗气。
　　“快坐下来，我去找找毛巾。”罗芸急忙转身进入柜台后的空间，狼狈的两人坐在花店里仅有的木桌前，桌上精致的玻璃花瓶里摆着康乃馨，颜色是柔和的米黄。唯一对上秦修远的目光，有种打赢了胜仗的轻松愉悦，不由得轻笑，少年看着面前的人显出的酒窝和面颊上余留的水滴，本来的那些碎发贴在少女白皙的皮肤上。唯一听见了秦修远的轻笑声。

　　二人各自拿着毛巾擦着被淋湿的发梢以及衣服，罗芸一边放下泡好的花茶一边开口，“这雨一时半会儿小不了，你们先在这等雨停，我给你们拿笔，你们先写手头上的作业。这是花茶，喝了暖暖身子。”
　　唯一双手贴着杯壁取暖，上升的雾气熏热了面颊。唯一看了看花店外的道路，水洼积满地面，落下的雨滴打在水泥地上，缓缓绽放，将放射的线条连在一起看就像眼前的这几株康乃馨。秦修远开始着手写作业册上的题目，专注不愿打扰，只留下淡淡的呼吸声，秦修远一专心下来就给人一种疏离淡漠的感觉，就像是远离纷杂的世界孤身一人的高峰那样寂寥。他总是这样冷静，唯一心想着，不管是什么事情都不会在他这里掀起太大的波澜，唯一很想知道到底会是怎样棘手的事情才会让眼前这位好学生手足无措呢。温热的茶水流入唇齿之间，唯一静下心来构思作文，笔尖落在纸面上，留下秀丽流畅的字迹。秦修远做了几题，伸手去拿杯子，水流润过双唇，视线不自觉停留于少女身上。
　　花店的屋檐处连贯着落下水滴，淅淅沥沥，雨声滴答，分钟走过黑线划过的空白，花香四溢的一方天地，店主修剪着花枝，剪子抬起落下，清脆果断。秦修远摸索着笔杆，越过康乃馨将视线停留在少女拂着纸面的手上，回想那只手出现在背景为雨丝、水洼的片刻瞬间。雨天的馈赠，少年将它握在手心，两只手的温度慢慢平衡，一切悄无声息，消失的无影无踪。来时没有足印，去时又没有痕迹，只留下交错的呼吸以及烦乱震耳的心跳。
　　少年的视线重新回归纸面上印着的正楷黑字，眼底闪过不可察觉的轻快，嘴角微微上扬后又一切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