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势》》风扇风

2、第二章

　　人畜安静的王家村中，一双带茧的手将写好的方子用石头压着晾在桌上。
　　邱琴端了一碗水来递给王秀：“先喝口水润润喉。”
　　王秀双手接过，主动打开话匣：“嫂子，那两个终于肯下去睡觉了？”
　　“可不是，她们一直陪我守着小邦也无用，小姑娘家都是缺觉的年龄，要是有一个再累倒，我哪还看顾的过来”邱琴说。
　　王秀笑着道：“这也是她们两姐妹的一份心。”
　　邱琴点点头，表情欣慰：“我这两个女儿懂事的早，一点都不让做父母的操心。”
　　“哥哥嫂嫂有福。”王秀起身：“我去看看小邦的情况，替他再把一回脉。”
　　邱琴点头，连跟着一同进去，在角落静候王秀，等她收了医箱才上前询问：“小邦他怎么样了”
　　王秀对自己的医术还是很自信，拿上东西，把床边的位置让出来：“没什么事了，人发了汗，也在退烧。”
　　邱琴探手一模小儿，果然没有先前滚烫，面露喜色，她就说王秀一定行。
　　王秀看着邱琴高兴的样子，内心升起了一丝满足感，又想起了自己的爹总是在救治人后，神气的样子。
　　“天色越来越晚，嫂子还要劳你随我回家拿两副药，等小邦醒了，煎了喂他喝下”王秀拉回情绪说。
　　王秀不说，邱琴也是要准备送她回去，虽说两家离得近，但是也还是不放心一个女孩子走夜路。
　　给小儿掖好被角，邱琴说：“我这就同你去拿药。”
　　王秀在桌上取了墨水干透的药方，先出了房门。
　　同一条路，却是不同心情，邱琴感到放松，话也逐渐多了起来：“今晚真是给你添麻烦了，你回去后好好睡一觉。醒来也不用烧灶，直接上嫂子这吃饭。”
　　王秀摆手：“嫂子可千万别做我的饭，我明天要进山采药。”
　　邱琴立刻不依：“我不许。你忙到这么晚哪里还有精神，山路崎岖要是一不小心摔倒，让嫂子怎么心安。”
　　王秀在山里摔倒？那还真不会，十岁起她就跟着她爹进山，要是真感觉睡眠不足，随便找颗树上一爬就睡了。
　　不过这话她没说，只是一只手放在父亲留下来的医箱，这曾经是他们父女俩安身立命的家伙，如今也是她踽踽独行唯一的心灵寄托。
　　明天是她爹去世整整满一年，王秀不想留在家中面对只留下她一人的空屋子，也许待在无人烟的山上，她的内心才能感到平静。
　　王秀偏过头微微笑道：“嫂子我与药材铺的唐老板约定的交货之期就要到了，趁着明天天气好我想多赚点。”
　　“你这个小财迷。”邱琴伸出食指对着王秀的脑门重重一点。
　　“啊呜”王秀配合着惨叫一声，捂着脑门装可怜：“好嫂子，你懂我。”
　　“我哪能懂你，你是山里精怪幻化成的人形，成天的就喜欢往山上跑”邱琴还是松了口：“只有一点你要记住，下山后先来我家报个平安。”
　　这事简单，王秀自然笑着应从。
　　等到了她家，王秀将邱琴安排在厅堂：“嫂子你先坐着。”自己则是进了上锁的房间，在整整齐齐的抽屉中，按着方子抓了想要的药材，出去将药包交到邱琴手上：“这药小邦醒来时熬一副，早上和晚上各煎一回。”
　　邱琴接过，照往常给了诊金和药钱：“已经到了三更天，嫂子这就先回去了，你也早点休息。”
　　王秀把人送到门口，又看着邱琴的背影走远，这才关了栅栏，把需要补充的药材清点好。
　　另一边，梁奕跟着齐浩回到营寨，在房间里笨手笨脚的给自己换药，本来想随便的用布裹一下，但是撒上去的药粉总会被蹭下来，为了让伤口好的更快一点，只好拆了重新包扎。
　　“咚咚”有人用力的敲他房门。
　　梁奕手一抖，脸色有些发白，像是想到了不好的事，手伸进袖子里，握着冰冷的刀鞘。
　　门外的曹武看着房间里还亮着烛光，人分明就没睡，于是敲的更响：“梁奕快开门，我是你曹叔叔。”
　　一听是曹武，梁奕更不想开门，直接把藏着的匕首，拔出刀鞘，拿在手上，只要有人敢乱闯，他就会毫不迟疑一刀狠狠捅过去。
　　人还是不愿意开门，曹武知道梁奕这是防备自己，索性放下鱼饵，钓鱼出水：“梁奕难道你不想知道同样是侯府的公子，为什么你从小受尽欺辱，明知道你不会武，侯爷还要把你送过来参与剿匪的缘由吗？”
　　他说完，放下狠话：“有胆量就跟我来。”
　　梁奕看着门外的人影果然消失，拿着刀的手藏进袖子，开门跟了出去。
　　曹武听到身后的动静，露出凶狠毒恶的笑容。
　　哪有人面对不公的待遇，会不想要了解事情的真相，梁奕呀梁奕，你现在起了反心，侯府哪会容你。
　　齐浩他动不得，一个不受重视的小儿他还是能轻易拿捏，更何况早有人出钱想要买下梁奕的贱命。
　　曹武带着人往与营寨相反的山深处走去。走了许久，已经看不到营寨的火光，正当梁奕犹豫要不要继续往前跟的时候，曹武却停了下来。
　　“梁奕你不是想知道真相吗，这是个很多人都不知道的秘密，你靠近点，叔叔和你细说。”曹武对着身后密林喊道，这小子有些狡猾，至始至终与他的距离都隔得很远。
　　曹武凝神听着山中的动静，习武的人耳聪目明，而没有一点内力基础的普通人往往脚步声沉重，他一点一点接近梁奕所在的地方，试图引得梁奕心情激动，发出响声，说道：“难道你不信我，此事与你母亲有关。”
　　就算他这么说，梁奕也还是一动不动得的趴在一个不起眼的小山坡上，借着面前半人高的杂草遮掩。
　　“你还记不记得，你五岁那年侯爷骗你说你母亲回家省亲，之后你就再没有见过她，原本疼爱你的侯爷性情大变，甚至在知道下人们欺压你后，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纵容别人。”
　　曹武说了这么多，偏偏梁奕还能沉住气，他渐渐的有些不耐烦，抽出佩刀对着周围的树木草丛胡乱挥砍：“过去这么多年，你是不是早就忘记了你母亲的样子，不想为她的冤情亲手报仇雪恨。”
　　不远处的草堆传来石头滚动的声音，曹武侧耳细听因为恐惧而加重的呼吸声，笑容在他脸上放大，忽然他一个猛冲朝着有人声的地方一刀砍下去，刀劈在土坡上溅起不小的沙尘。
　　而早有防备的梁奕借着身形瘦弱的优势，一个向旁翻滚，避开致命一击，趁曹武疏于防备之际，一把泥沙重重的朝他眼睛掷去。
　　曹武连忙用袖子抵挡，殊不知一把澄亮的匕首狠狠刺向他的小腿，梁奕不给人反应的机会，拔出匕首又是一刀向胸膛刺去。
　　曹武哪能真的让个小子捅了胸口，那他这么多年都白活了，凭着本能松开刀，双手攥着梁奕向前的手腕。
　　梁奕见没了先机只好屈膝攻击男人最薄弱的地方，等人疼得手上力量一松，他立即退到安全距离。
　　曹武全身上下无不狼狈，脸色微白，眼神变得可怕：“梁奕！我定叫你人头落地。”
　　梁奕早就知道今晚他们两人之间只能活一个，所以看着人一步一步逼近时他没有坐以待毙，而是找准机会先发制人，但是曹武毕竟跟了那个人多年，又有一身武艺，没那么好对付。
　　曹武缓了一口气，踩着敏捷的步法再远的距离也转瞬就到了跟前，对着梁奕的胸口就是一记猛踹，梁奕躲闪不及，摔倒在地，顿时一股血腥味在嘴里蔓延开来。曹武犹不解气，看着梁奕还死死的握着那把刺伤他的凶器，抬脚对着那只手用力碾压，直到人受不住痛放开了手，他这才捡起匕首对着梁奕的腿笑着连捅三刀：“痛不痛！”
　　梁奕颤抖着嗓音求饶，把自己的姿态卑微到了尘里：“曹叔叔求你饶我一命，以后我当牛做马报答你。”
　　曹武没想到这个侯府的公子这么没骨气，为了活命对着他说出这样的话来，他就算自称梁奕的叔叔，归根究底也不过是侯爷养在身边的一条狗，侯爷的亲儿子竟然说要给他当牛做马，这不荒谬吗？
　　“哈哈.....哈哈.....”曹武大笑出声。
　　梁奕继续说道：“曹叔叔放了我，你就是我亲爹。”
　　他一边哄着曹武的虚荣心，一边摸着一块大石头：“我每天孝敬爹，给爹端茶倒水，爹高兴时我捏脚捶背，不高兴时我就任由爹打骂发泄。”
　　他表现的越低贱，自负的曹武越在一声声爹中迷失自己。梁奕察觉到踩在他身上的脚有了松懈，于是忍着痛苦一个打挺将人掀翻在地，双手快速的搬起大石头对着那张可恶的脸猛砸十几下。
　　曹武被砸的脑袋一晕，额头流出血来，他本来就因为腿伤失血过多，制服梁奕又耗费了些力气，这时才反应过来原来他被这小子软弱可欺的外表蒙骗了。
　　王秀把今夜小弟的症状和她如何诊治开方都一一记录在册，这是她的习惯，也是为了日后医患之间的纠纷好便于查证。
　　忽然支起的窗户前灌进来一阵强风，把她桌案上尚未整理的的纸张吹翻在地，她只能暂时放下手中的笔，一一捡起，用镇纸压住。
　　砸完，梁奕拖着伤腿，行动迟缓，只能勉强跑到被曹武丢下的大刀前，抄起大刀就对着摇摇晃晃追来的曹武捅了个对穿，滚烫的鲜血刹时飞溅到他脸上。
　　王秀将门锁好，这才想起小院里晾晒的衣裳还没收回来，怕明天出门时忘记，转身就去把她的衣裳都抱回卧房。
　　怕人死的不彻底，梁奕在血红的肚子上又来回补了几个窟窿。最后力竭，瘫坐在地上，他的血混杂着曹武的血，梁奕眼神冰冷，披着无害的外表爱耍心机的他，被人欺负毫无还手之力的他，杀人从不手抖的他，让人分不清哪个才是真实的他。
　　已经过了子时，王秀在睡觉前给她爹的排位上了一炷香。
　　她娘去世的早，她爹为了弥补缺失的母爱总是对她这个野蛮的小丫头极好，躺到床上想着她和爹相处的点滴，王秀翻来覆去，最后还是喝了一盏安神茶才沉沉睡去。
　　梁奕踉踉跄跄的往山下走，他也不知道走的是哪个方向，失血过多导致他全身发凉，头脑昏沉。恶臭的血腥味熏得他要呕吐，他只能靠在一个粗壮的树干上把浑身是血的外衣脱下来，又继续往前走。
　　直到失去知觉，晕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