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第一章 ...
-
夜幕降临,一轮皎洁的圆月挂在天空上。
王秀借着月色坐在院子里一点点拧干沐浴时不小心打湿的发尾,待头发不再往下滴水,索性松开手,让其随意的散在肩颈,撑着下巴,仰头望向夜空。
这样孤独的赏月,她一个人做过无数次。
风卷动小院里的芍药,桂花树也在沙沙作响,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泛起凉意。
“王秀。”一个人站在篱笆外喊道。
这声音在安静的夜晚里显得急促。
王秀回过神来,打开门,让邻居进来说话:“嫂子怎么了?”
这正是住在王家村的另一户人家,因为两家只隔一座短桥,祖上又是同源,所以平日往来亲密,她的声音一听就认得。
邱琴看王秀此时还没入睡,这么晚还来打搅的愧疚心稍微减轻了一些。
知道她跟着王爹学了不少医术,是个有能力的孩子,路上原本忐忑慌乱此刻也奇迹般的安定下来。
拉着王秀的手说:“是你小弟,吃了晚饭后他就一直吵着说头痛,我原想着是这孩子白天出去疯玩,玩累了引起的,就让他早点躺床上睡觉,没想到夜里我一探他身体竟然发起了高热,不敢再耽搁下去,连忙起身赶来寻你。”
她说的小弟是邱琴的小儿子,是个八岁的孩童,也算是王秀的表侄。
听了缘由,王秀神色认真:“嫂子待我回房拿了医箱就随你去看看小弟。”
邱琴看着眼前率性的女孩,为了贪凉单衣的袖子都挽到了胳膊,头发也只是随意的披散。
她把王秀当半个女儿疼爱,自己再急也还是先松开手,替她把两个袖子都放下,又出口提醒道:“你先进去把头发梳一梳。”
王秀一把撩开挡在额前的碎发,她向来不在意外表,只是在迈步进了屋后,用手作梳,象征性的理了理凌乱的长发,双手随意的一拢就用头绳绑了起来。
屋子里从上自下按顺序摆着不少装药的抽屉,药箱是现成的就放在右侧的木桌上,仔细看桌面还有不少深浅不一的划痕,是王秀小时候识字用石头刻下的痕迹。
王秀拿了药箱背在肩上,把门拉合上了锁,走向门口时又转而收了一件晾晒的外裳穿上,这才与等候的邱琴一同向外走去:“嫂子,走吧。”
乡间的月色总是出奇的亮,两人并排着走在泥路上,身后的影子一下拉长一下相叠。
不过,隔着两个山头外的营寨却是到处点燃着通明的火把。
只待一声响彻云际的哨声在羊断山上响起,一队穿着盔甲的士兵便整装待发的冲向山林。
除却被惊飞的鸟类,偶有几声厮杀,这祸害一方的百人匪窝便这样在睡梦中被清剿。
在一处阴暗背风的石洞中。
三皇子齐浩看着眼前这些多到堆积成小山一样的财宝,不敢相信这竟然是属于一群山匪的库房。
跟着一起进来的士兵头领曹武,显然也被胜利的果实晃红了眼睛,只待一声令下,就立马上手搬空此地。
奈何等了许久也不见三皇子有什么吩咐,只好双手拱拳,大声的贺喜:“恭喜殿下此次出行大获全胜。”
齐浩点头赞同:“今日能把这羊断山的毒瘤连根拔起的确是一件喜事。”
见这三皇子不上道,曹武低头嘴一撇,谁管山匪有没有被除掉,我只关心今日腰间的荷包能不能装满。
曹武跟在走出石洞的齐浩身后迂回的劝说:“殿下这些缴获的赃款你待如何处置?”
齐浩此刻闻弦而知雅意,回头看了一眼曹武,就继续往外走。
不过,如今他刚回京不久,就被指派到千里之外的地方来剿匪,对朝中官员的风气那是一点都不明朗,有意试探的问道:“曹参将既是我姨丈人交给我的心腹,那么依你看,向朝廷上交几成合适?”
“殿下回京不过数日,想必也已经明白这手里没银成不了大事。”曹武说:“这小小的匪窝也不过值个千两。”
“曹参将可真是忠心为主。”齐浩说。
他脚步不停,反而加快出洞的步伐,脸上神情莫测。
千两?恐怕是不足刚才所见的三成。
与之加快行走速度的还有王秀两人。
邱琴将王秀请进门,径直带她到自己那屋,对着屋里说:“她奶,王秀来了。”
王秀一进门就看到小弟王邦的床前正坐着一个老人,还有两个比她年纪小点的女孩也都坐在矮板凳上守在旁边,她走过去叫人:“王奶奶。”
老人颤巍巍的起身让出位置,王秀扶了一把,就把人交给了这家的女儿。
又转回去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躺床上的王邦身上,一摸额头果然滚烫,见他面色透着红晕,便握着他的手认真把脉。
从脉象上看是外感伤寒引起的头痛身痛、面赤无汗,王秀轻轻的将睡着的人摇了几下:“小邦。”
王邦被摇醒,睁眼看到王秀还有些糊涂,视线越过王秀看到站在后面的邱琴才开口叫了一声“娘。”
他声音带着沙哑,怕给王秀添乱而一直没敢说话的邱琴听到这声差点没忍住眼泪。
她这么多年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平日她夫妻两就靠着卖菜来养活这一大家,孩子的爹因为会点泥瓦匠手艺被他镇上的大伯叫去临时帮工,她这段时间一个人又要下地还要照顾家里老小,疏忽了小儿,心里一直不好受。
王秀怎么可能不清楚嫂子的难处,只是尽自己的微薄力量。
低头询问:“小邦,你除了头痛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王邦摇了摇头,抑制着头晕有礼貌的叫了声:“秀姐姐。”
这孩子虽然是一家的珍宝,但是平日也不娇惯,该懂事的地方也一点没少。
王秀点了点头,心里有数,已经知道该如何用药。
即使是患普通的伤寒,对于八岁的小儿来说也是极容易因为高烧不退而烧坏脑子,她不敢大意,从药箱中取了一粒药丸给王邦送水服下。
等人发汗的同时,又就着油灯写了一副方子。
羊断山有不少拿着火把巡营的士兵,在这火光交错之中齐浩看到了守着外面身形单薄的梁奕。
他胸口处缠着一圈又一圈的白布,身形瘦小,面上总带着几分不属于小少年郎的麻木。
今夜过后,没有一人会怀疑这麻木的表情下是装着怎样一颗又冷又狠的心,如果不是有他里应外合,齐浩是不可能带着仅借来的四十五人成功将人数是他三倍多的匪寇全数端掉。
背靠在石壁上的梁奕听到动静,抬头看了一眼齐浩和曹武,又继续低头看向被踩进泥里的枯枝。
“梁奕,见到殿下还不上前行礼。”曹武喝斥道。
齐浩摆手,从第一次见到梁奕,他就知道这人不是有意狂妄。
“你立了头等功,等回了京我就会向陛下为你请赏。”齐浩把手放在这小孩头上。
梁奕一点不给面子的将其挥开:“我知道里面放着什么,有人带我进去看过,这么多钱你打算怎么花?”
“自然是尽数充公。”齐浩把被打的那只手背在身后,无奈的笑道:“我是食君禄的皇子又不是一个强盗。”
曹武听到这个,忍不住怒瞪了一眼梁奕,对着齐浩说:“殿下使不得,当初您奔波万里赶回京,皇上一句话就夺了您的兵权,您这么为国为民能得到什么好处?”
“不过是一道空口白牙的剿匪旨意,朝廷既不给人也不派粮,这不明摆着要看着您去送死。”
他说的句句在理,也是事实,不过他一个小小的参将却是把话说急了,以下犯上就差指着鼻子提醒这位皇子他如今的落魄。
两人谁对谁错这都与梁奕无关,他只是在事情办成之后出来露个脸,随口一问,至于这随口的一句话有几分恶意,那天知道。
曹武走一路都想着到手的钱流口水,又岂能竹篮打水一场空,看齐浩不为所动,便决定再添一剂猛药。
“这也是侯爷的意思。”曹武走到齐浩面前低声:“难道您忘了这四十五人是谁冒着得罪皇上的隐患借给您的吗?”
齐浩眼眸低垂,盯着面前这幅贪婪的嘴脸,出言讽刺道:“曹参将明明可以靠抢,却偏偏还要给人留个千两。”
贪污的罪名曹武不敢担下,后退一步,正要对自己的忠心剖白。
齐浩却手一抬迅速的拔出了他腰间的佩刀,将其抵在曹武的脖子上:“不知你家侯爷,可曾替塞外艰苦的将士们想过。”
“年年到了发军饷的日子,朝廷总是推脱国库空虚,原来是养了你们这群肮脏的老鼠,把钱都搬进了自己的私库”
形式瞬间反转,曹武为了躲避刀刃不断后退,齐浩却步步紧逼:“尸位素餐的官员当久了,不知脑袋可还生的安稳。”
他看似能任人拿捏,实际在塞外那几年早就锻炼出了他的血性,他与将士们同吃同住,自然是懂得上位者不仁而挨饿受冻的滋味。
曹武打了个趔趄,摔倒在地:“殿……殿……殿下”他嘴唇哆嗦,额头不断往外冒汗,生怕这面容阴森可怖的人,手一抖就送他去见了阎王。
这里的变故引来了巡营的士兵,为保护头领纷纷将枪头对准齐浩,唯有梁奕不为所动,好像此刻就算是天塌下来也与他无关。
双方僵持不下,齐浩的刀往前进一寸,对他围成一个圈的士兵也不断朝前逼近。
看着往外渗血的伤口,齐浩相信只要他一个用力,此人绝无活路。
双手撑地的曹武此时完全不敢乱动,只能瞪大眼睛无声求饶。
突然一股骚味被风发散,齐浩这才恢复理智,他承认他刚刚动了杀心,不过曹武此人却还不能死在这里。
丢下手中的刀,齐浩不忘嘲笑一番:“不过是一个玩笑,曹参将怎么还当真了”说完,捂着鼻子一脸嫌弃。
坐在地上的曹武羞的发怔,待他缓过气来,人已经叫上梁奕,早就离开了羊断山。
被人扶起的曹武简直咬碎了牙齿,他今夜丢尽了脸却也只能自个咽下这口气,毕竟齐浩是与侯爷有姻亲的皇子,他轻易不能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