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胆小鬼之声》原切猪肉脯

4、第四章

　　医院外头骄阳似火，蝉鸣聒噪，而病房内则是一片沉寂。
　　温扬侧对着她眯眼休息，温柏禾低头查看手机。
　　许奕如知趣地低头摆弄手机，余光不自觉地往那边瞟。
　　“麻烦许老师去前台那里问问CT什么时候照。”温柏禾致以她礼貌一笑，声音沉稳。
　　“哦，好。”说完这句，许奕如便走出了病房。
　　确认了女孩的背影完全消失在拐角，温柏禾漫不经心地拨弄着袖扣，缓缓开口：“说吧，到底是因为什么？”
　　本来闭了眼的少年睫毛微动，睁开眼，眸子里不带任何情绪，冷冷地答道：“还能因为什么，就是那老头呗。今天早上头都晕乎乎的，一下子没看清路就摔了。”
　　“他又这样打你，你准备。。。”
　　“没事，我长大了，可以抵住一些。你没必要做那种多余的事情。”
　　病床上纯白的被角微不可察的向内皱缩。
　　温柏禾长叹了口气，说：“我尊重你的选择。还有一件事，我最近准备搬来附中这边。如果你遇到了什么难以解决的事情，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为什么不住之前的房子了？”
　　“林槐市医院开了更高的价，以后会来这工作。”
　　等许奕如回来时，总觉得气氛变了些。
　　“医生说还要等大概二十分钟，让你不要进食。”
　　然而，就在说完这句话之后，许奕如的肚子不争气的响了起来。
　　她不自在的将头往无人处偏。
　　该死，怎么一到饭点就没忍住呢。她巴不得立马逃离现场。
　　“许老师，你还没吃饭吧，麻烦你一直陪着他了，先去吃吧，这里有我。”温柏禾含笑望着许奕如，眼底的神色却是不容拒绝。
　　“哥，你也还没吃午饭，你也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温扬的声音幽幽传来。
　　温柏禾沉默了一会，正当许奕如以为他要拒绝时，他点点头，站起身来。
　　。。。
　　正午的医院走廊几乎是空无一人，诺大的地方，只能听见他们从病房走出的脚步声。他们并肩走着，空着几步的距离。
　　许奕如没有发声，内心却像是烧开的热水般不停往外冒泡。
　　明明相隔了十年，可当初的画面又是历历在目。
　　那时的温柏禾也走在她前面几步路的位置。他不曾回头看许奕如，可会默默地调整自己的步调，把距离把控在那不远也不近的几步。
　　她只能跟着他的背影。
　　当时是，现在也是。
　　回过神来时，他们已经走到了医院门口。
　　“许老师，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喝粥吧，医院附近，也只有卖这些的了。”她捂了捂肚子，瘪瘪嘴说。
　　“好。”
　　直到她收到老班发来的信息前，他们也没多说些什么。
　　客套的礼貌，真是。。。
　　她没法想，自己以往以来期待的见面，最后却被无言填充了。
　　好不甘心。
　　许奕如还想再说些什么，等到热粥喝尽，准备起身离开时，终是开口问道：“那个，学长，你还记得我吗？”
　　她之前一直没有在温扬面前说出“学长”两字，一是学长并没有认出她来，她害怕温柏禾真的将自己忘掉，二是温扬不知晓他们之间的关系，怕增添不必要的麻烦。
　　没留给温柏禾反应机会，许奕如就接了下去：“我是许奕如，在附中小你一届。”
　　许奕如指尖湿润，
　　他直勾勾地盯着她，眼里的淡漠宛若一把利剑，直指胸口。
　　不用言说，答案她已经了然于心。
　　“抱歉啊，我记不清了。”
　　他所说的每一个字，都让许奕如的心沉下去一些。
　　她的身体有些麻木，硬生生地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轻描淡写的语气让她不得不怀疑，这只是一种面对无理取闹的小孩的安抚罢了。
　　真是。。。可笑啊。
　　十年的念想，换来的也只是一句不记得。
　　她记不起最后是怎么回到附中的，也忘记了自己是如何调整好情绪继续授课。
　　当许奕如守完晚课回到公寓时，已经是十一点半，她闭着眼，却没有丝毫睡意。
　　她脑中闪过无数次今日的点点滴滴，心中像被什么划了划，却也只能是自嘲自己太过自作多情。
　　白日里温柏禾的一举一动都在昭示着，他早已不是她记忆中的那个模样。
　　而她又能为此做些什么呢？
　　仅仅因为一句被他所遗忘的承诺，就神伤至此吗？
　　比起这样被人忘却，不如放掉执念，重新捡起生活。
　　想到这里，她的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下。
　　许奕如抹掉泪水，吞了吞喉间难忍的苦水。
　　她明白，如今说什么都是无用之功。
　　。。。
　　十年前，师大附中。
　　“同学们，今日你们正式走出了附中，无论时间。。。”
　　窗外天空蔚蓝，草木茂盛，伴随着广播带有电磁的声线，大堂热闹一片。
　　“阿如，你看那个学姐染了紫头发啊。”
　　“诶诶诶，那个学姐好漂亮！”
　　“待会大课间我们就下去大堂凑热闹去。”
　　身旁传来同桌林真真刻意压低的笑声，连着许奕如都忍不住走神了几分。
　　许奕如闷闷地应了一声，默默地从包里掏出早就编好的好运公仔。
　　鲜红的布料搭着细小的金丝线，丑萌丑萌的。
　　她知道，今天的毕业典礼怕是见温柏禾的最后的机会。
　　许奕如的指尖轻轻地刮蹭着护身符粗糙的边缘，眼神暗了暗。
　　林真真和她混在高三的人群中，转眼的功夫就被人群冲散了。
　　正当许奕如四处寻找林真真时，一双手附上了她的肩膀。
　　“阿如，怎么在这？”
　　听到唐苒学姐熟悉的声音，她松了口气。
　　偏头过去，便瞧见学姐纤细的手上新添了亮晶晶的美甲。
　　手里拿了一部拍立得相机，眼中满是疑惑。
　　“啊，学姐，我来这看看你们嘛。”许奕如冲她讪讪一笑。
　　随即目光落在了唐苒的拍立得上，心中萌生了一个想法。
　　“学姐，我可以买你的两张相纸吗？借用相机十分钟，到时候在这个位置还你，钱的话，我这里刚好随身带了点，你看够吗？”她慌忙从饭卡卡套中抽出几张纸币。
　　唐苒收下钱后没多说什么，将拍立得送到许奕如手中就离开了。
　　等唐苒走掉后，她在大堂内四处张望，终于是在大堂毫不起眼的角落里找到了那一抹熟悉的身影。
　　她犹豫了。
　　要以什么理由去要合照呢？
　　怎么样才不会让她显得突然？
　　眼看坐在木凳上的温柏禾将要起身，许奕如终于鼓起勇气小步跑了上去。
　　“学，学长。那个，毕业快乐！”她的手心被汗水糊了一大片，双颊也紧张地泛起红晕。
　　面前的少年从失神中缓过来,抬眼看向她，发丝微乱，眼里闪过一丝诧异。
　　也许是因为已经高考完了，温柏禾的头发留长了一些，发角微翘，皮肤也稍许白了些。
　　许奕如迅速地从兜里掏出公仔来，递给他：“为了谢谢学长你之前对我的一些帮助，这个是个好运公仔，希望它能够带给你好运。”
　　她心中慌乱无比，不敢抬头看温柏禾的反应。
　　“啊，谢谢。”温柏禾含笑接过来。
　　“对了，学长，我们可以合影一张吗？”许奕如拿起拍立得轻轻晃了晃。
　　温柏禾愣了愣神，答道：“没问题的。”
　　说着，他叫来自己的同学帮忙拍照。
　　那个同学爽快的答应下来，接过她手中的相机就蹲下来，一脸“我很专业”的样子，连许奕如心里都莫名发怵。
　　这。。。应该没问题吧。
　　“好，两个人放松一些，靠近一点。”
　　温柏禾向右挪了挪，双手交握在身前，宽松的白T恤上隐隐散发着白兰皂角的香气。
　　太近了吧。。。这也。。。。
　　她此时无比痛恨自己一紧张就脸红的体质，不用证实，她自己就能感觉到脸颊烫地该死。
　　“摆个姿势吧。”
　　听到这个提议，他们都不约而同地亮出了剪刀手。
　　“好吧，三，二，一，茄子。”
　　两张照片，许奕如分了一张给温柏禾。
　　她想着，也许，以后他看到这张照片时，可能会回想起她。
　　眼见约好的十分钟期限马上就要到了，许奕如拿出了十成的勇气，扯了扯他的袖子，问道：“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吧，到时，你会认出我吗？”
　　温柏禾眉眼微弯，眼中仿佛拥有着被碾碎了的星辰，说出了许奕如最想听到的话语：“肯定会的。”
　　“真的，希望以后也能见到你！”她希翼地看着温柏禾，声线中带着一丝颤抖。
　　。。。
　　思绪慢悠悠地从远方飘回来，许奕如翻出被她藏在带锁的箱子里，包裹完好的那张相片，以及。。。一把剪刀。
　　薄薄的塑料膜下，女孩的两颊泛红，含笑抿唇，发丝被镶了一层碎金，校服微微勾勒出良好的曲线，而一旁的男孩皮肤白皙，深咖色的眸子里充满了活力。两旁舞台灯光闪烁，地面上细碎的礼花静静地躺着。
　　她失神地抚摸着照片中少女青涩的面庞，眼角红肿。
　　许奕如只是心疼那个傻傻的女孩罢了。
　　。。。
　　女孩心里一直有颗“星星”。
　　在女孩小的时候，父母常年争吵，无暇顾及她的感受。
　　乖巧，听话，懂事的标签她必须得安在自己身上。。。。只有这样，才不会给父母增添过多的烦恼。
　　终于在她中考完后，他们离婚了，她跟着妈妈。
　　与其说是悲伤，倒不如说是解脱更准确。
　　随着信息时代的发展，家里的经济状况好了不少，妈妈有了更多的时间陪她，也减轻了一些“重男轻女”的传统观念。
　　可她已经不再需要这样的爱了。。。
　　她这样想。
　　女孩在学校中默默无闻，成绩一般，相貌不突出的她甚至就打算这样按部就班，不争不抢地过完一生。
　　直到她遇到了“星星”。
　　“星星”的光芒遍照。遥远又闪亮，这是女孩第一次看见他时的想法。
　　女孩无意间和“星星”有了交集。
　　她发现“星星”不同于别人，温暖无比，内心善良。
　　可怕的念头就如同雨后春笋般源源不断的冒出来。
　　她第一次有了热烈渴求某个东西的妄想。
　　“星星”有着相貌才华，有着良好的家世背景，拥有愿意无条件为他付出的家人。
　　而这一切，都是女孩所没有的。
　　她又如何能配得上这样闪耀的“星星”呢？
　　可就算是天方夜谭。。。她也想试试。
　　那个女孩牢牢地记着“星星”对她说的话。
　　“我嘛，想去华京师大，因为那里的心理学专业比较好。教资肯定会考的。”
　　“目前嘛，还有一些差距，不过我还有一年时间。”
　　“生物老师吗？挺好的，加油。”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仍记得那天“星星”对她的鼓励，以及“星星”当时对心理学专业炙热的期盼。
　　女孩知道,自己不算聪明，也不够努力。她没有天赋，却也想能够和他并肩同行。
　　将华京师大作为自己的目标，是她做过最“超纲”的事情。
　　周围的同学，包括她自己都不认为她有能力考上。
　　可女孩想要证明自己，证明她能够和她的“星星”站到一样高度。
　　后来的后来，她如愿考上了华京师大，可她没在华京师大找到她的“星星”。
　　发出去的信息石沉大海，无人回应。
　　多方打听后才得知，“星星”并没有上国内的大学，选择出国研究精神病学了。
　　她为“星星”做出的选择而开心，像他那样的人，值得更好的未来。
　　女孩细细算了算，若是“星星”读完博士回国，最早也是二十八九的年纪，而此时她也会迎来她的二十七岁。
　　整整九年的时间，她根本等不起。
　　九年里，她不是没有考虑过他人。
　　长久下来，女孩没能再找到另一个带给她同样感觉的人。
　　索性直接放弃了。
　　她学了一些别的技艺，用忙碌来填补心中的空缺。
　　写作，绘画，音乐，插花。。。
　　这也是她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也喜欢探索些别的东西。
　　时间一晃，九年便过去了。
　　在此期间，女孩慢慢学会了接受。
　　可“星星”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将她归于平淡的想法再次击碎。
　　“星星”完全将女孩忘记了。。。
　　。。。
　　许奕如不愿再去多想。
　　相纸碎裂的声音犹如一颗颗钢钉刺入她的心头，泪珠落在薄膜上，闪着些细碎的微光，透过缝隙渗入进去，模糊了一切。
　　骗人的话，说一次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