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熊蜂》今夕故年

3、21-30

　　21.

　　病房里，林小姐维持着表面微笑，心里只想吐槽。

　　好好一个帅哥，为什么要长嘴。

　　这是林小姐和裴序相处一段时间后的深刻体验。

　　什么成年人之间该有的欲拒还迎，你来我往，互相试探，最后互生情愫，皆大欢喜，不存在的。

　　只有数不尽的语法和发音等等充满学术性的问题。

　　林小姐恍恍惚惚地觉得，她可能是重返校园了，正在做毕设答辩。

　　哦，这该死的直男。

　　22.

　　裴序的单人病房最近很热闹。

　　林小姐最近没什么事，隔三差五会来一趟，每次来还会带些小礼物，不贵重，刚好让人无法拒绝。

　　裴序也没拒绝，他全都礼貌收下，回头就一笔笔账记上了。

　　等出院了，找个机会回个礼吧，也把话好好说清楚，他不喜欢拖欠人情，也不喜欢钓着人当渣男。

　　另外，某个小家伙在病房里待着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了。

　　相比于林小姐，裴序更在意这只小黄绒球儿。

　　他特意查过资料，据说熊蜂因为活动量大，很容易饿，必须不停地采蜜吃，这小家伙老往这儿跑，不会饿肚子吧？

　　——不会。

　　容墩墩身体力行地告诉了他有多不会。

　　容墩墩度过了莫名其妙的困倦期，又迎来了精力充沛的活跃期。

　　具体表现为裴序和林小姐相处时，他经常会冷不丁冒出来。

　　裴序并不打算和林小姐发展超过朋友之外的友谊，他和林小姐说话，十句里有八句是英文——和工作内容相关。

　　但是容墩墩听不懂。

　　作为一只本土蜂，容墩墩觉得他和英文有不共戴天之仇。

　　他只能趴在一旁，蜂蜂祟祟地暗中观察，伺机而动，若无其事地在裴序身边飞来飞去。

　　一会儿搓个玫瑰花形蜜球，一会儿搓个南瓜花形蜜球。

　　全放到床头粉色毛绒小花旁，等会儿要送给裴序。

　　窗台上那盆淡粉花儿如果会说话，一定在哭着说被采秃了。

　　23.

　　在这之后，容墩墩隐隐约约又有过几次化形的征兆。

　　只是从没人和他说过这些，他自己也迷迷糊糊，没有放在心上，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容墩墩真正化人形，是在初秋时节某个夜里。

　　没什么激动人心的掉马剧情。

　　就是裴序半夜里忽然感觉怀里有什么动来动去，他起初半梦半醒以为错觉，没有理会。

　　过了一会觉得不对劲了，猛地一睁眼。

　　顶着一脑袋黄头发的浑身光溜溜少年抱着他一条手臂，睡得呼咻呼咻，不知梦见了什么美食，红润嘴唇吧唧两下，似在回味。

　　裴序：“……”

　　冷静如裴序也险些没直接摔下床，引发二次伤残。

　　24.

　　一只半夜无知无觉化形后觉得太冷于是无师自通学会钻被窝的容墩墩睡得正香。

　　“呼咻呼咻~zZ~oO~”

　　25.

　　裴序一手把光溜溜的少年摁在怀里，另一只手摁紧被子，面色如常地把听到动静过来问怎么了的护士应付走。

　　等护士走了，立刻把人拎出来穿衣服。

　　容墩墩还在茫然脸……为什么睡一觉他的翅膀就没啦！他的毛绒绒也没啦！六只爪爪只剩四只啦！

　　屁屁……啊屁屁还是圆圆翘翘的。

　　容墩墩松了口气，紧接着又挣扎起来——不想穿衣服，衣服束缚了他自由自在飞翔的灵魂！

　　又过半小时，裴序擦了把额头薄汗。

　　抓一只变成人的小熊蜂穿衣服，真是要命。
　　医院里只有裴序的衣服，对少年来说，过于宽松，随便一动衣领就滑下来了，露出大半肩膀，但是没办法。

　　容墩墩对崭新的自己很好奇，在床上扭来扭去，又摸了摸平坦的小腹，想像当小熊蜂那样蜷起来闻闻肚子。

　　裴序眉心抽了抽，连忙制止：“想看自己就去卫生间照镜子。”

　　努力想舔自己肚皮的容墩墩恍然抬头：“好哦。”

　　声音脆生生的，倒是不磕巴。

　　容墩墩掀开被子下床，然而新装的四肢不太听话，而他也还没能习惯两只爪……两只脚踏实地的感觉。

　　一不小心踩到旁边的拖鞋，当即一个趔趄——

　　裴序眼疾手快拎住少年衣领，但这衣服实在是太宽松了，少年反应不及，滋溜，直接从松松垮垮的衣服下摆整个儿掉了下去。

　　一眨眼，手里就剩衣服了的裴序：“……”

　　好的，白穿了。

　　26.

　　大概是这半年来经历像从鬼门关走过几遭，裴序发现自己对这些怪力乱神的事儿接受度极高。

　　听着少年乐滋滋的自我介绍，他竟丝毫不慌。

　　甚至还觉得就该如此：怪不得总觉得小家伙过于聪明，原来还真的能听懂人话！

　　但是裴序接受度高，不代表其他人也如此。

　　特别是在医院，一不小心，容墩墩小盆友可能就要被抓去解剖了。

　　好在几次兵荒马乱之后，容墩墩学会了自由切换状态。

　　……也学会了使唤裴序点外卖。

　　裴序看着满屏幕的油炸食品，无语：“墩墩，这里是医院。”

　　点其他也就算了了，点炸鸡汉堡快乐水，是嫌医生没来收拾他吗？

　　容墩墩裹着被子——他变成人时基本都会待在床上，方便有人来时随时钻被窝——此时正垂头丧气几乎整个儿缩进被窝里。

　　裴序仿佛看见了他脑袋上虚幻的小触角都耷拉了，不晃了。

　　“我没吃过嘛……你看这个炸鸡块，是花花形状的！”

　　哼哼唧唧，嗡嗡唧唧，明亮亮大眼睛里都是水汪汪的委屈。

　　裴序叹气，彳亍口巴。

　　27.

　　来查房的医生欲言又止：“听说你最近点了很多外卖。”

　　裴序诚恳：“抱歉，忌口太久实在太馋了，有给医院添麻烦了吗？”

　　医生无语：“那倒不会，你也没让他们送进来，都是自己去拿的。就是你这身子刚好不久，还是少吃点油炸食品，太油腻……”

　　裴序正要开口保证下次不会了，喀嚓喀嚓，喀嚓喀嚓。

　　奇怪的声音从被窝里传来。

　　医生：“？”

　　医生：“什么声音？老鼠？”

　　裴序不动声色地按住被子，把因为馋着吃不肯变回原身、连医生来查房都忍不住在被窝里啃薯条的某少年强行镇压。

　　“抱歉，是我肚子在叫，有点饿。”

　　医生走后，裴序叹着气把人拎出来——没拎动。

　　容墩墩发现新大陆似的戳他肚皮：“裴序裴序！你的肚子好硬哦！”

　　裴序的身体在慢慢转好，这段时间他也开始了有意识的锻炼，消失了一段时间的腹肌渐渐回来了。

　　裴序表情微崩，毫不犹豫地把人提溜出来。

　　容墩墩意犹未尽，作为一只软肚皮小熊蜂，他觉得很新奇：“诶，我的肚子就是软软的，裴序裴序，你要戳一下吗？”

　　28.

　　能化成人形后，容墩墩各种生活习性也逐渐趋向于人。

　　最明显的就是他不会那么容易饿了，不需要再从早到晚忙忙碌碌不停地采蜜了。

　　无所事事的容墩墩选择宅在医院。

　　虽然他不喜欢医院的味道，但是医院里有裴序还有大粉花呀。

　　单人病房有个好处，非查房时间，非裴序主动要求，就不会有人来打扰，所以容墩墩很自在地变成了人。

　　吃吃喝喝，用裴序的平板看视频，从动画片看到偶像剧。

　　容墩墩全都看得津津有味，小日子过得十分快乐。

　　除了林小姐来的时候。

　　林小姐过来时，裴序就不许他变人了，他就只能变回小熊蜂，瘫在毛绒绒粉花窝里戳肚皮自娱自乐。

　　一两次还能忍，三四次后，容墩墩躺不住了。

　　他纠纠结结地挠了会毛绒花瓣，趁裴序不注意，悄悄飞到卫生间。

　　他也不会故意捣乱的，他就想坐裴序旁边安安静静地听，只有他自己孤零零在旁边，总好像被抛弃了一样。

　　容墩墩不喜欢这种感觉。

　　他在卫生间里暗戳戳地变成了人，正要推门而出，突然感觉浑身凉飕飕的，一低头。

　　糟、糟糕！

　　他没有穿衣服！

　　29.

　　裴序不想解释为什么自个儿病房卫生间里会突然大变活人。

　　裴序只想抓住这个脑瓜里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小混蛋揍一顿。

　　林小姐还满脸疑惑地等他解释。

　　裴序沉默片刻，选择摆烂：“这是我……嗯，一个朋友的弟弟。”

　　容墩墩眨巴着眼，他眼型偏圆，有点像狗狗眼，望过来时自带无辜可怜buff，看得人忍不住就心软了。

　　容墩墩乖乖打招呼：“林姐姐。”

　　容墩墩使了个坏心眼：“裴序！”

　　林小姐礼节地夸了声弟弟真可爱，然后陷入沉思。

　　所以为什么朋友家的弟弟会出现在裴序病房卫生间，还要请她出门回避片刻，才穿着裴序的衣服出来？

　　林小姐昨晚才刚刚下定决心，如果裴序还是一心学习，不接受她任何暗示，那就算了吧。

　　毕竟她条件也不差，不必在一棵树上吊死。

　　但现在林小姐觉得自己可能打开了新世界大门。

　　30.

　　林小姐离开后，裴序一把抓住心虚想偷溜的某只小家伙，塞被窝里卷成团团，确保其难以跑路。

　　然后开始约法三章——

　　第一，不能在外人面前随意大变活人；

　　第二，每周只能吃一次外卖，包括但不限于炸鸡等；

　　第三，万一不小心被别人发现了，就说是裴序朋友的弟弟，为了不露馅，容墩墩最好喊他哥哥。

　　容墩墩抗议：“可我就不想叫你哥哥。”

　　裴序顿了顿：“为什么？”

　　容墩墩低头，裴序看不清他表情，只能听见他声音闷闷不乐的。

　　“其他时候可以叫，但是林小姐在的时候就是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