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故乡》嘉木图南

2、芝兰

　　“让一让！”随着声音近了，顾湘看见快速移动的病床上躺着个人——正是那天在春熙路，一脚踹翻老爷爷碗的那个黄毛。当然，还讹了他170元。

　　果真是，因果报应不爽，天道好轮回。

　　顾湘远远一看，黄毛的身上满是血迹，似乎已经失去意识了。此时医护人员匆匆将他朝急诊室的方向转。

　　顾湘一边低头刷手机，一边随着缴费的队伍向前移动。眼见着还有三个人就临上他了，却被人横插一脚。

　　“先交2000元押金，然后去签字。黄毛需要立即手术，否则有生命危险。”护士长一边说，一边带着个高个男生越过众人，直接到了缴费窗口最前面。

　　顾湘听到这里，抬起头来。世上“黄毛”千千万。但这个极有辨识度的代号，再加上时间点的巧合。顾湘立即断定，此时护士长口中的“黄毛”，便是方才匆匆转进急诊室的那人。

　　男生手长腿长，一套运动装上蹭了许多血迹。“可是……我能先去看一眼吗？”他试探着问。

　　“你是他什么人？”护士长有些鄙夷，“我怎么瞧着你一点都不着急的样子？再晚就没命了！”斥责立即引来众人纷纷侧目。

　　男生连忙双手合十：“拜托，先别问了。我交钱行了吧。”

　　交完押金，护士长拽着男生的袖子，朝急诊室飞奔而去。顾湘看见男生祼露在外的右脚踝，骨节凸起的地方，有一处殷红。

　　白色的运动鞋上则全是血迹。

　　顾湘鬼使神差地跟着去了急诊室外，匆匆一瞥之间，果然见那男生到了黄毛的病床边上。黄毛戴着麻醉面罩，男生俯身，似乎在他兜里翻找着什么东西。

　　男生被医生朝急诊室外面请。

　　白瞎了这张脸——顾湘暗骂一句，匆匆离开。

　　时至今日，顾湘见了林殊芝兰玉树，与记忆中的那张脸完美重叠。还真应了句话：人生何处不相逢。

　　“最后说点事，新概念杯全国中学生作文竞赛已经开始报名了。有意的可以准备一下，稿子直接交到我这边就行。”老孟说完这句，下课铃声刚好响起。

　　教室里立即开了锅。几个女生拿书本半遮着脸，偷偷打量顾湘，还不忘记八卦。

　　“喂。”班长转身，轻轻敲了下后排顾湘的桌子，“你和林帅认识？”说着朝林殊的方向努了努嘴。

　　顾湘勉强从书本里抬起头来，先点点头。想了下似乎不对，又摇摇头。

　　几天以后，正式分宿舍。

　　大家都在讨论如何才能蹭玄学分在一个宿舍，比如：交宿舍申请表的时候，几个人顺次排下去。如果学校直接按顺序来，那么就有很大几率达成愿望。

　　谢晓宇的申请表直接放在林殊后面，临交的时候，对班长说了又说：“切记切记，千万别让人插队。”

　　班长爽快答应。

　　尘埃落定的时候，谢晓宇得偿所愿，高兴地手舞足蹈。一高兴，就忘了程文远在旁边满脸抑郁。

　　“喂，你怎么一副如丧考妣的样？”谢晓宇终于想起来关心了这么一句。

　　“你TM的才如丧考妣！你全家都如丧考妣！”程文远爆起怒骂。

　　林殊连忙把谢晓宇一把拉开：“草，你TM的，老孟哭晕在厕所你知不知道！不会说话就别说，没人拿你当哑巴。”

　　“请让一下，谢谢。”话音未落，顾湘的声音出现在201宿舍门口。

　　林殊转身让开，谢晓宇在顾湘后面比了个中指。而后无声地说了四个字：冤家路窄。

　　几天下来，林殊却发现顾湘这人其实很好相处——但仅限于与别人。

　　比如，宿舍门后面贴了表格，卫生什么的四个人轮流来。谢晓宇爱睡懒觉，不到课前五分钟的预备铃响，绝不挪窝。顾湘会在谢晓宇轮值这天，提前把宿舍的垃圾倒掉。

　　当然，林殊是绝对不会忘记轮值的。

　　几次下来，谢晓宇板着的脸便也放下。偶尔还能相互打个招呼，但仅限于无意义的“早啊”“吃了吗”等等。

　　这天晚自习后，林殊去了趟南门，耽搁了会儿。回来的便晚些。

　　“回来啦！”刚到宿舍门口，林殊听见顾湘的声音。一恍神，差点以为听错了。及至看见顾湘正背对着他靠在床头，反应过来，这话大约是冲着谢晓宇说的。

　　此时程文远已经睡了。而谢晓宇今晚请假回家，林殊知道，顾湘不知。

　　“回来了。”虽然想通了此中关窍，林殊依旧应了一声。

　　这是顾湘与林殊相互之间，说的第一句话。如同扭开一个神奇的开关，半生纠葛，自此而来。

　　顾湘闻言转头，两人视线相触。蜻蜓点水般轻描淡写，而后匆匆分开。将错就错，不咸不淡地处了几天。这种状况持续到那晚，班长造访201宿舍。

　　“顾湘睡了吗？”慕清阳推门而进。

　　顾湘从被子里坐起来：“没睡，有事吗？”

　　慕清阳扶着眼镜辨认一番，方才走到顾湘床头，拉了个小凳子坐下：“那个，老孟说的作文竞赛，我写了一篇。你能帮我修改一下吗？”

　　之所以找到顾湘，是因为老孟在班上说了数次，顾湘的作文在全国拿过奖。

　　“额，好吧。”顾湘似乎有些勉强，“我得事先声明一下，虽然我的作文成绩还行，但从来不写小说。”

　　慕清阳有些吃惊，张大了嘴。他似乎忽略了体裁的问题。

　　顾湘接过慕清阳手里的初稿，看了几行，满头黑线。

　　“那个，你重写吧。”慕清阳还没怎么样，林殊听见这么棒槌的话，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人真是直的没边儿了——这也难怪。

　　原来，“我不和他做同桌”并不是故意针对，而是顾湘说话本来就这样。

　　一念至此，林殊突然释怀。

　　“啊？”过了好久，慕清阳终于反应过来。大约终是觉得丢了面子，从顾湘手中抢过手稿，夺门而出。

　　“我说错什么了吗？”顾湘听得慕清阳摔门的声音，有些疑惑。

　　谢晓宇笑得打颤：“顾湘，你怎么那么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