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守则》七根卤大肠

1、Gavial（1）

　　当勇者嘉维尔·莱纳听说南面山脉再远点儿的地方，有一片恐怖的森林时，疑惑了很久。

　　他依稀记得前不久随着国王军讨伐侵犯人类村镇的牛头人时，还路过了那里。

　　那片地明明应当是平原，放眼望去皆是一片一片绿油油疯狂生长的野草。别说是森林了，甚至连树木都不可能有一棵。

　　“你确定那里有森林？”嘉维尔不太相信，又问了一遍。

　　“真的有！”男孩儿见嘉维尔不信，急得红着脖子伸着头解释道，“那天去南边镇上的时候，我和母亲走散了。走着走着走迷了向，路旁的野草看着越来越高，等我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在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黢黢的森林里了……”

　　男孩儿说着抖了抖，好像回忆起了不太好的事情。

　　“然后呢？”嘉维尔追问道。

　　“那地方静得可怕，没有虫鸣鸟叫，没有风吹落叶，我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男孩儿说着搓了搓手臂，“我又困又累，肚子很饿，然后……然后我听见了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沙沙声，接着就昏了过去。”

　　他顿了顿：“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回家必经的路上了……路两旁是田野，再远些也没有那片黢黑的森林。我本以为是自己昏睡在了路上，那片恐怖的树林只是睡着了的噩梦，可是我发现，我的身边还有些、呃，吃的。”

　　“吃的？”嘉维尔问道。

　　“是的，吃的。”男孩儿点了点头，“有...一些长得很丑的鱼类，看起来好像有毒的大红蘑菇，还有些…又酸又硬的果子。”

　　嘉维尔觉得更疑惑了。

　　他给男孩了一些铜币，让他给自己买点儿面包，挠了挠头，转身进了一家酒馆。

　　他来这个镇子，纯粹是因为在冒险者协会的公告栏上，看到了一张很是奇怪的任务单。

　　任务单的委托来自莱恩农场，那上头说想要块坚如磐石的木头，用以制作永远不会坏掉的斧头。那木头只会出现在一片只会有魔女存在的森林，而任务的报酬是一桶金。

　　这个任务单写的不明不白，甚至有些莫名其妙。也正因如此，这任务即使看起来很容易完成，报酬也不少，却没有一个人愿意接下。

　　说实话，嘉维尔做了很久的冒险者，攒下了不少钱财，这一桶金并没有多大的吸引力。更何况他前些日子还去挑战了魔族大将、获得了神谕、成为了布莱威王国里位数不多的勇者，获得了不少声誉，更加不缺那些莫须有的名声。

　　他不是冲着报酬而来的，他只是他太好奇任务里所说的那个“只会有魔女存在的森林”了。

　　嘉维尔其实在很小的时候，听他母亲提起过那片神秘的森林。

　　小时候的嘉维尔家里很穷，他的父亲在很早前的一次冒险者任务中丧身了。可能是出生的时候染了病，嘉维尔一直身体都不好。

　　父亲留下的钱财很快就为了治病花光了，他的母亲便得四处去别人家洗衣做饭维持生计，赚得的钱也多用去买了药品，母子俩总是吃了上顿没了下顿。

　　后来在嘉维尔一岁半的时候，布莱威王国上上下下爆发了瘟疫。嘉维尔又发起了高烧，那烧维持了整整四日不见消退。他的母亲吓坏了，疯了般的抱着嘉维尔四处求医。

　　可高额的药钱让嘉维尔的母亲失去了希望，见钱眼开的医生们死都不愿为她提供一分一毫的帮助。绝望的她背着年幼的孩子，走出了镇子，走过了原野，漫无目的，想要走回那远在乡下的破木头房子。

　　她甚至开始无助的心想，也许嘉维尔熬不过这场疫病了。

　　背后城镇的灯光渐渐地已经看不见了，天黑了下来，四周一片寂静，唯有身后年幼的孩子那一丝丝浅浅的呼吸。

　　四周是茂密的参天大树，看不见一丝月光。这条路她每日都会走过无数遍，可从未有一次见到过这片树林——她甚至有些记不起自己是什么时候、怎么走进这片暗无天日的森林里的了。

　　女人回头看了看孩子，叹了口气。

　　那口气很沉重，好像带着些污浊的抱怨，掺杂着悲哀与艰辛，还有些许的绝望。

　　“也许在这里死亡是最好的结局。”

　　女人如此想到。

　　然而忽然间，那些树木好像有了生命，纷纷移动了起来。它们如海水分流般纠缠着蹿向两侧，一条宽阔的道路出现了。

　　与此同时，原本凝固的风徐徐的吹拂而来，月光撒在了地面上，她看见了跑开来的野兔，躲在树后悄悄张望的小鹿，和树杈上站着看热闹的叫不上名来的鸟儿们。

　　有什么人一路踩着落叶走了来。

　　那人背着光，她看不清面孔，却能隐约瞧见那漆黑如墨的卷发和高挑的身影。她穿着一席长裙，那长裙颜色深极了，甚至好像能将月光全部吸走。

　　神秘且疏离，让人不敢直视。

　　嘉维尔的母亲有些看呆了。

　　“谁准你在这里寻死的？”那女人道。

　　女人的声音冷冰冰的，听起来有如石子落地，一颗一颗的砸进这寂静的夜晚。

　　“人类......”她说。

　　那个女人好像后面又说了些什么，但嘉维尔的母亲已经失去了意识。

　　在半梦半醒之时，好像又有两个女孩子的声音由远而近。她们嬉笑着，打闹着，也不知道是在为什么事情争吵。

　　“啊！巴克缇拉！你怎么把他全给治好了！”当中的一个女孩子惊呼。

　　“呃、咦？不用治好他妈？”

　　“哎呀，奈彻不是说了嘛，随便给他退退烧就好了，谁让你给人家病根子都给弄没了啦。”

　　“......那我，那我要不然他安排个什么恶疾？”另一个女孩子不确定的问道，“安排个什么好？半身不遂？呃，有点惨，疟疾？不行，好像活不下来。完了完了，这可怎么办......”

　　“算了，一个普通人类，没什么大碍。”那个冰冷的声音如此说道，“治好了就丢出去吧。”

　　“......麻烦死了，又要搬家。”黑发的女人嘀咕了声。

　　当嘉维尔的母亲再次醒来时，身上的疲惫好像都消失了。小嘉维尔在她身边响亮的哭着，看起来力气十足，而他的烧，也已经退了。

　　——那不是梦。

　　可她四周没有树林，没有陌生又神秘的女人，有的只是空旷的原野，和头顶上盘旋飞翔的鹰。路过的老农民忙着去赶清晨的集市，嫌她碍事，呵斥着叫她滚远一些，别占着道。

　　女人懵懵的抱着嘉维尔让开了道，而怀中的孩子则嗦着手指，睁着大眼睛瞅着他。红色的头发在阳光下格外的耀眼，女人忽然意识到了些什么。

　　那不是梦。

　　昨晚的一切，都好像应证了那个存在的传说——

　　魔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