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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 26 章 ...

  •   在蒋小福忐忑的心情中,西风换作北风,仿佛一夜之间,冬天来了。
      这日凄风阵阵,小雨霏微,周麻子告诉蒋小福,有位客人在楼下,要见严六爷。
      蒋小福一惊:“不会是来找事儿的吧?”
      周麻子道:“不像。说和六爷约好了。”
      蒋小福让周麻子去叫六爷,自己下楼去厅里,一瞧来人,唬了一大跳——此人又高又壮,遮头盖脸地带着斗笠,裹着大氅,看不清面貌,像一座山一样立在那里,山底一双大脚踩着马靴,上面泥点子混着水点子,可见旅途跋涉的不易。
      站在他面前,蒋小福半仰着头问:“您是六爷的朋友吗?”
      来人脱掉斗笠,露出茂密的头发和大胡子,依旧是看不清脸庞的轮廓,然而高鼻深目,有一双浅蓝色的眼珠子。他很讲礼仪地欠了欠身,回答:“是的,他在哪里?”
      蒋小福认出这是个夷人。
      这时严鹤走了进来,很高兴地唤道:“约翰!”
      约翰当即转身,大笑着迈步迎上前,抱住了严鹤:“哈哈哈!我的朋友!我来了!”
      蒋小福旁观此景,认为这位大胡子兄台声如洪钟,孔武有力,虽然不知道在哪行谋生,倒是很适合唱武生。

      主宾都愉快地落座后,蒋小福好奇发问:“这位爷怎么称呼呢?”
      严鹤一摆手:“他们不兴称字的,我们是很好的朋友,你叫他约翰就是了。”
      蒋小福对着大胡子约翰,莫名就有点羞涩:“那么约翰兄台,在哪里高就呢?”
      严鹤又替他做了介绍。
      约翰——全名叫做约翰·布德威尔——在南湾长达几十年地经营着一家澳门客栈,外来的各国船长抵达时,约翰就会为他们提供咸牛肉、朗姆酒、黄油、绳子席子等任何所需的东西,也会替他们联络澳门饮水人,以便顺利进入广东交易,在等待的时间内,还会与他们交换最新的消息,上至官府最新的税收规定,下至每船货物的价钱浮动,他都了如指掌,正是一名无所不能的传奇商人。
      听到这里,约翰就将双手摆动起来,温和地反驳:“不不不,我是一名旅行家。”
      蒋小福很信服,因为他能孤身一人,乔装打扮,顺利跑到京城来,一定是很有旅行的经验了。
      可是严鹤仍旧不放弃地给蒋小福介绍:“约翰走南闯北,收过茶叶,卖过丝绸,贩过皮毛……”
      他是记着蒋小福要做生意的话,所以不免多讲一些。
      这时约翰又摇了摇头:“这些都是谋生的手段,不是活着的目的,我喜欢走不同的地方,看不同的风景。”
      蒋小福听得似懂非懂,但觉得约翰兄台很有一种慈悲的风范,像庙里的高僧。
      严鹤看向蒋小福,还要开口。
      蒋小福就轻声制止了他:“你快闭嘴吧。”

      约翰却没有再讲他那一套旅行家的想法,而是带来了严家的消息。
      严家的大爷,也就是严鹤的大哥,被打了板子,再一次关进牢里去了。这本来算不得伤筋动骨,只要严家的底子还在,总能打点好放出来。可是严家的人——主要是严家大爷的娘——慌了神,只说这一切都是严鹤搞的鬼,与其他人毫无关系,实在是冤枉。
      毓祥原本就心存怀疑,这下就肯定了是严鹤诚心栽赃,设局下套。
      于是,毓祥又将严家大爷从牢里提出来,拷打一番,同时放话给严家,让他们交待严鹤的行踪。
      严家当然是交待不出,哭天抹泪,哀求行贿,毓祥都不肯放人。双方好不容易交涉出结果,严家可谓是将家产双手奉上,而毓祥总算不再追究。
      谁料那严家大爷经过这几回,又惊又恐,伤病交加,还耽误了医治,竟然瘫在床上起不来了。
      严家就此乱了套。
      严鹤听罢,垂着眼帘点了点头:“见到阿良了吗?”
      约翰说:“见到了。他说,愿意跟随你的人很少,他要留下来替你把能卖的都卖掉。”
      据约翰带回来的消息,阿良预计能卖得的银子并不算多。
      严鹤并不慌张,也没有生出别的情绪。这一切符合他的预料,今后他就和严家再无关系了。以前,他作为一个处处受防备与钳制的严家人,尚且能够掌舵相当一部分生意,如今凭自己的本事,他相信可以白手起家做出一番局面。

      谈完这个话题,后续的谈话就轻松愉快很多。
      蒋小福在约翰和严鹤的言语中,描绘出了新奇而刺激的南方乐土,有夕阳下波光璀璨的大海,有形如蜈蚣或是螃蟹的快船——名字就叫做“爬龙”“快蟹”——还有吃着牛肉喝着葡萄酒的水手,据说在更远些的无人管辖的海面上,还有海盗。
      蒋小福看向严鹤:“我还没有见过海盗呢!”
      严鹤扭头见了他的神情,便也冲他一笑:“其实也就是普通的人,并没有三头六臂。”
      蒋小福道:“可是他们怎么会去做海盗呢?”
      “为了银子。只需要在伶仃岛储存一船鸦片,在黄埔分批卖出去,就足够逍遥一年了。也有些是活不下去的渔民,身手不错又机敏大胆的,也跟着混进去,反倒能发财。”
      蒋小福深受唐衍文的影响,认为鸦片不是什么好东西,故而就反问道:“发财的路子有很多,何必非要牵扯上鸦片呢?”
      严鹤拍了拍他的手:“与这条路子相比,别的可都不算发财。比如贩茶吧,现在许多徽商来‘飘广东’贩茶叶,算是有利可图的,可茶叶的买卖时间极其紧张,运送、订约、缴税,都是环环相扣的,但凡出一点差池,就要滞留几个月,茶叶可留不得,立刻就要折价。鸦片就不一样了,储存便利,售价又高,倒手一卖即可,正是一本万利……”
      蒋小福见他说得头头是道,心想:“那粤海关监督或许真没有冤枉严家。”
      严鹤见蒋小福不答话,以为说明白了,便转向约翰:“约翰,你这次来京城,还有别的什么事吗?”
      约翰方才一直很安静,目光由冰蓝的眸子里射出,在严鹤与蒋小福间来回移动,此刻听见严鹤的问话,他才微笑起来:“是的,我有一个做生意的机会,正适合你现在的情况。”
      严鹤还未开口,蒋小福抢先接了话:“不会是倒卖鸦片烟吧?这可不行!”
      严鹤见他如此,有些惊讶:“怎么?”
      蒋小福反应过来自己是过激了:“这……不是好东西呀。”
      约翰很温和地告诉他:“现在人人都吃大烟,我们活在这样的世界中,要想高兴一些,就要顺势而为……不过,我要说的,和鸦片没有关系。”
      严鹤这才问道:“你要说的是什么?”
      约翰细细地讲给他听。近几年,广东沿海与周边海域的买卖越发频繁,涉及的金额数目极大,就说鸦片是朝廷严禁的东西,也能直接运到广东商馆里售卖,更不要说其他买卖了。这些买卖囊括万物,无论是外来的散商船只、朝廷官员、买办通事,还是本地豪绅,或多或少,都参与了一些出海的买卖。
      几个月前,约翰看中了一批广珐琅,也知道外来商人最爱这些精巧玩意,于是提议严鹤与他合作,承担买办的职责——对于外来的商人而言,无论官府还是豪绅,都不是好相与的,稍微不慎,就要被拿捏索贿。
      蒋小福听不懂,但他很清楚广珐琅有多值钱——朝廷的贡品珐琅器具里,最好的就是广珐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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