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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

  •   几日后,拂晓时分,蒋小福在睡梦中听闻一阵模糊的喧哗,那声音袅袅入耳,逐渐真实,成功将他吵醒。
      此时晨光依稀,空气中还带着湿露与金桂的味道,蒋小福深吸一口气,埋进枕头里,试图赖床。然而那喧哗声越发放肆起来,中间似乎还夹杂着周麻子的大嗓门儿。
      蒋小福一翻身坐起来,面无表情地踩上一双鞋,随手扯了件长袍披在身上,往楼下冲去,同时在舌尖上酝酿好了一顿骂。
      院内,西北面的角门打开了,严鹤正指挥着两名伙计往里运箱子。
      箱子只有几件,并不多,只是角门和屋门的位置有些逼仄刁钻,搬箱子的伙计一个瘦高,一个矮胖,配合起来难免费力些。
      周麻子忙着吆喝:“哎,这间屋!这边!看着点,屋里的东西打坏了你们可赔不起!哎哟,你别踩着我!”
      严鹤将周麻子拉到一边,正要寒暄几句,就听见身后有些动静。
      他一回头,只见蒋小福素面朝天,披着件黑底金丝暗纹的袍子——像是戏袍——噔噔地从晨雾中疾步走来,走到一半,止住脚步,只拿一双漂亮的眼睛凝视着前方,像是没理解发生了什么,又像是在瞪人。
      严鹤下意识地想:“我又惹他了?”
      蒋小福确是含怒而来,只是一瞧这么多陌生人进了自己的院子,就愣住了。
      他随手披了衣服就跑下来,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太过冒失。他对别人的目光格外敏锐,这时分明感受到那搬箱子的伙计已经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了个遍!
      于是他一扭头,又沿来路跑回去了。
      周麻子叹了口气,正准备对严鹤解释几句,可严六爷显然是见过世面的稳重人,见怪不怪,反去催促伙计们:“人都走了还看什么?快搬。”

      据周麻子所说,今儿一大早,他去知会严六爷,商议个日子搬进春景堂来,谁知道严六爷做事果断,行如疾风,当场表示择日不如撞日,卷着家当就和他一起回来了。
      蒋小福没意见,来就来吧。既然答应了帮忙,他就不会挑剔细节。
      再次站到严鹤跟前时,蒋小福已经穿戴齐整,是个体面的模样了。
      他体面,再一看严鹤,居然也挺体面。此人刚搬了家,周身却也整洁清爽,不沾微尘,这时已经坐在椅子上喝茶了。身后还站着个瘦瘦高高、长手长脚的小伙子,正给他捏肩。一眼看上去,严鹤好像此间主人一般自在。
      见蒋小福进了屋,严鹤先是一抬手,止住那小伙子的动作,然后起身迎了过去:“蒋老板,多谢你让我暂住。咱们也许久不见了,你还好吗?”
      蒋小福一面坐下一面回答:“别客气。我还好。”
      同时,他在心里算了算,上次与严鹤见面是在花天禄那里,距离现在不到两个月。
      他觉着也不算许久不见。
      然而这时严鹤又将桌上的一个小包裹推向他:“这是说好的赁资,请蒋老板清点数目。”然后他扭头转向方才给他捏肩的小伙子:“阿良,倒茶。”
      凭着周身清爽,以及一包裹赁资,严鹤终于得了蒋小福抿嘴一笑。
      “六爷真是客气周到。”
      严鹤依旧谦和:“这回的事儿全靠蒋老板帮我的忙,现在又肯租地方给我暂住,这份恩情,我自当记在心里。”
      蒋小福脸上笑意微深,心里也颇为满意,头一次看这人感觉顺眼。
      两人气氛友好地寒暄几句,蒋小福抛出了心内疑惑:“上回在花老板的金香堂,六爷十分笃定老头会答应你,是为什么呢?”
      严鹤一愣,反应过来“老头”是指唐衍文。他想了想,似乎是在犹豫措辞,一面说,一面观察着蒋小福,预备着他翻脸:“我知道他会答应,是因为这件事对他只有好处,没有风险。官场中人,自然懂得权衡利弊,比我还会做生意。蒋老板大可放心,此事不会连累到唐大人。”
      蒋小福却“嗯”了一声,没有替唐衍文辩解的意思。
      “说到那时候……”严鹤笑道:“我还班门弄斧,劝你拖延,哪知你早有办法,且比我高明得多。”
      蒋小福故作谦虚:“那也是六爷好意提醒,我才能想到法子。”
      话虽如此,神情是显然高兴了。
      严鹤语气自然地接道:“还得是蒋老板聪慧过人。”
      蒋小福就说了他一句:“花言巧语。”

      蒋小福没有多聊,自觉尽了主人之道,告辞离开。
      他这日十分忙碌,先要去查家楼唱戏,唱完了,匆匆回来换洗一番,又脚不沾地赶去仙客居赴宴。东道主乃是督查院的一名副宪,姓宋。因为在场官员居多,所以只选在酒楼里一处安静的雅间,并不去堂子里,不过宴中诸位想必交情不错,也大大方方写条子叫了人。
      唐衍文自然叫的蒋小福。
      蒋小福到场,扫了一眼,都是以往相熟的人。
      他今日累得很,一大早又没睡饱,坐下就开始犯困,只好灌了自己几杯酒。
      那东道主宋大人见了蒋小福,也不拘礼,叙了寒温,就开起玩笑来:“唐大人和蒋老板坐一块儿,让我想起一句诗——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说着,他用手指虚虚朝他两一指:“诸位看,贴切不贴切?”
      众人一看,哈哈大笑。唐衍文这些日子受了圣训,又病过一场,自然消瘦了几分,而蒋小福不知怎的,颊有红晕,一幅海棠春睡未足的模样,也有几分憔悴。
      在场的人也都知晓,前些日子,这两人怕落人把柄,不敢见面。
      宋大人笑道:“想必是许久不见,犯了相思病啦!”
      蒋小福打了个呵欠,顿时眼泪汪汪,顾不上说话。
      唐衍文却是笑了笑,并不否认。
      在宋大人身边做陪的戏子也作势感叹:“要我说呀,我们唱戏的,做戏子的,无论戏迷怎么捧,或是那些考生文人怎么写书作评,都不如遇到唐大人这样真心实意的人来得好。”
      一句话说得席间又喧哗起来,宋大人对他笑道:“你这话,我可不信,去年那个进京考试的书生写了本《评花》,就是那个辑香氏。”他问众人:“在座都知道吧?”随后又转向那戏子:“当初你入了其中名次,给你增了多少风光,都不记得了?现在又嫌人家不够真心实意?”
      这时另有一个一直不做声的戏子开了口:“说来奇怪,那《评花》我也看了,三庆、和春、四喜、春台,有名当红的人都入了名次,倒是没见着蒋老板呢!”
      唐衍文和蒋小福都不说话,那宋大人却是冷哼一声,斥道:“你懂什么!”说着,脸色一变,戏谑道:“那是有人藏私,未免闲杂人等按图索骥,不让写嘛!”
      席间爆发出一阵哄笑。
      之前说话的戏子僵了脸,不再言语。

      说来奇怪,蒋小福发现自己越来越厌倦这样的局面了。
      他的风头依然无人能抢,变化在于,从前他沉溺于在只言片语和模糊行迹中寻找唐衍文对他的心意,但现在,似乎也可以当做闲谈趣闻,听个热闹便罢。
      热闹还是很好听的,蒋小福打点精神,偶尔也凑个趣。
      寻常宴席,蒋小福露面不久,周麻子就会在门口示意,他便借故离开,从不耽搁。唐衍文在的时候,却是向来陪到底的。周麻子无事可做,索性在外面儿廊上叫了个小桌,花生配酒,自个儿寻乐子,很是自在。
      等他吃饱喝足,宴席也过半了,珠帘一响,却是蒋小福伴着唐衍文走出来。
      周麻子以为他们要走,忙站起来,却见蒋小福对他一摆手,自己和唐衍文向旁边休息用的小间里走去。看样子是有话要说。
      周麻子一扯嘴角,原位坐下,冲边上的走堂一招手:“再添一碟花生。”

      屋内,蒋小福告诉唐衍文:“严六爷说,东西挑好了,正往府上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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