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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七十九 独孤道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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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陌有心将杨栋等人甩在身后,同静律朵与祈六日夜赶路,一路上倒也不似之前那般对这位王子殿下不理不睬,三人渐有交谈。不日已到大兴,城门大开,无人查验,她听说杨林四处张榜追拿自己,便刻意略遮面貌,低头而行。静律朵正想问她现在要去何地,忽见一队沙陀打扮的武士小跑而来,俱是自己属下,心道:“他们果然已回到这里,同他们会合也好。”便上前招呼。
他们说的是沙陀话,林陌站在一旁,全然不懂,忽听静律朵声音拔高,脸也红了,同那几人争论了起来,似乎遇到了什么难解之事。那几人却恭恭敬敬捧出一封书信,静律朵接过一抖,低头去看,一时竟沉默了下来,再未争辩。
林陌心中生奇,轻声问向祈六:“他们在说些什么?”祈六皱眉道:“听那意思,似乎是涂述伊真大人,就是王子殿下的娘亲,突生重病,写了一封信叫王子殿下速速归返沙陀。”林陌点头道:“原来如此。”心想:“他在外许久,近来又与其余从人不加联系,做娘亲的大抵很不放心,重病却是未必。”
片刻,众沙陀武士又叽里咕噜一阵,静律朵终点了点头,示意他们不用多言。走回祈六和林陌身边,低声道:“我……我这就要回天山去啦。”林陌道:“你娘病重,自该赶紧回去看望她老人家,叫她莫要挂心。”静律朵心头一颤,说道:“嗯。我也很挂念她。可是你……你不是还有紧要的事要去办?”林陌摇头道:“不用担心我。况且那件事你也帮不上忙。”
众沙陀武士立在一旁,并不离去,显然是在等候静律朵。静律朵望着林陌,欲言又止,终开口道:“你办完事,若是有空……可以随时来天山找我。”林陌低头道:“好。”便不说话。静律朵知道她随口应答,今生也未必会来找自己,满心都是不舍,眼圈也有些滞涩。祈六虽然常常嫌他麻烦,不料忽临此别离之际,竟凭空生出些惆怅,颤声道:“王子殿下,您路上当心。”静律朵笑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这时众武士已有些催促之意,静律朵又沉默一会,终于将满腹的话吞了回去,狠了狠心,转身大步离去。忽听身后有急促脚步声,忙转过身,只见是林陌跑了过来,一时不知是惊是喜,说不出话来。林陌在他身前站定,望着他双眼,诚恳道:“王子殿下,此去天山,路途遥远,须得一路多加保重。”顿了一顿,又道:“救命之恩……林陌永远铭记于心。”
静律朵一愣,失望渐生,想道:“我不是要你记得谢我。”挤出一丝苦笑,说道:“你也要保重……不要让八思翰的人找到你。宇文拓既然对你不好,就别总……”林陌却偏过脸道:“他没有待我不好。”静律朵一怔,不知该如何接口。过了一会,林陌又道:“王子殿下,您心地很好,今生定能觅得良配。山高水长,后会有期。”静律朵苦笑道:“谢你吉言,后会有期。”林陌点了点头,又道一声珍重,便转身而去。静律朵驻足张望,只见她步伐甚快,一转眼,那抹青翠孤影便拐进街角,看不见了。
林陌辞别静律朵,径往太师府方向走去,待看见府门,心思一阵浮动,又生踌躇,寻思:“我难道真要自己进去?这可丢人之极。”左思右想,终于定下心来,想道:“算了算了,我只把独孤宁珂的事告诉他,立刻就走,以后一刀两断,再不相见。况且这回并不是我自己想来找他,事情紧急,由不得人而已。”她好不容易说服自己,便想去请门口卫士通传,不料瞥见一白衣少年,正从门中走出,竟是多日未见的罗成,连忙轻声叫他,思及不用拉下颜面主动去寻宇文拓,不禁松了口气,隐约中却又好像有些失望。
罗成与罗艺等人分别之后,独自返回大兴,宇文拓见他意外回转,自然高兴,但补天之期眼看将至,每日忙碌不已,罗成不好打扰他,也是成日无所事事。这天刚踏出府门,却听有人在小声呼唤自己,回头一看,只见林陌站在不远处,正冲自己招手,心头一喜,忙走过去道:“这些天你去哪儿了?”见她玉容清减,眉间颇有憔悴之色,又关心道:“听说当日你被杨林打伤,如今怎样?”
两人意外会面,都是又惊又喜。林陌摆手笑道:“不碍事。你小子怎又回来了?我还当你此刻正在幽州挨骂。”罗成叹道:“说来话长。”想到窦线娘,便岔开话道:“你不在这些时日,可把宇文大哥给急坏了。”林陌冷哼一声,并不答话。
罗成忽想起前两天的事,问道:“那天宇文大哥接到杨校尉的飞鸽传书,说你要和那什么沙陀的王子殿下回沙陀国做王妃?真的假的?”林陌眉毛一挑,说道:“当王妃有什么不好?”罗成嘻嘻笑道:“很好很好,能用黄金做的鞭子放羊,宝石镶的杯子喝酒,我罗成好生羡慕。就是把宇文大哥给气坏了。”
林陌微一动心,却故作淡然道:“哦?他很生气?”罗成手一拍,说道:“那可不?宇文大哥看到信,坐着半天都没说话。我见他气成这样,吓了一跳,连忙小心翼翼地问他是怎么回事,他一把将那封信扔给我,顺手还把茶杯给砸碎了!之前我还从没见过他生过气呢……”
其实当时宇文拓看了信之后,确是脸色阴沉,一言不发僵坐半天,但也未曾把信扔给罗成,更没砸什么茶碗。罗成大体上虽不明所以,但心知两人之间必有误会,索性添油加醋,大大胡编乱造一通,恨不能把宇文拓说得寻死觅活去了。
林陌将信将疑,心想:“这臭小子口中十句有九句是瞎话,哼,我可一句都不信。”低声说道:“同你说件正事,可要听仔细了。” 罗成见她神情凝重,也认真起来,说道:“何事?”林陌压低声音道:“你还不记得,当时我们在大兴曾听人说,那个小郡主把一名叫月娃的歌姬给赶回了洛阳?”罗成“哈”得一声,嗤笑道:“你怎得还对那事念念不忘?什么月娃、郡主的,谁也不是瞎子,宇文大哥心里除了你,压根就没别人!不就是去过一次青楼么,有什么大不了的……”林陌怒道:“谁是你姐姐,我还是他?怎么总向着他说话!”停了一停,正色道:“我同他之间的事,比起补天大计,根本不值一提。”
她言语中极是认真,罗成也不由得心中肃然,点头道:“嗯,你继续说。”林陌当下便把在洛阳所见所闻尽数告知于他,罗成道:“那纸片呢?”林陌取出那纸片递给他,罗成迎着光一照,也看见那纵横数道线,又看一会,惊道:“这……这难道是六芒星阵?”林陌道:“这纸片不知道是从什么书上撕下来,我猜这些字迹便是西方的文字,独孤宁珂她一个朝廷的郡主,养尊处优,怎会知晓六芒星阵的法子的?又同何人学会了那些外国文字?”罗成心生冷汗,惊道:“你是说……”林陌道:“若她本来就是从西方来的呢?”
罗成定了定神,说道:“这事得赶紧告与宇文大哥知晓!”林陌道:“嗯,你快去跟他说。”罗成道:“你不一起去?”林陌转过身,说道:“不了,我就在此处等你。”罗成本欲再劝说一番,转念一想,知她性情甚是倔强,本来自己也对两人情形不甚了解,便答应了。林陌忽道:“你千万别告诉他我在这里。”罗成应道:“好。”心中却想:“那可由不得你了,我等会一定告诉他。”
林陌等在门外,想到宇文拓就在不远,心头百般滋味如同翻江倒海,只得四处走动,刻意去想些别的事以遣心绪。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见罗成低头从门中走出,忙迎上问道:“他怎么说?”罗成摇头道:“宇文大哥此刻不在府中。”林陌心中微惊,急道:“去了哪里?”罗成皱眉道:“他最近十分忙碌,我也很少见他,刚才问了问别人,都不甚清楚,连他今天回不回府都不知道。”
林陌问道:“今天是初几?”罗成道:“初三。”林陌道:“这么说来,距那天只剩七日了……”罗成说道:“他得提前几天出发去洛阳,所以刚才我询问时,有人说,不晓得他今日是否回府,兴许直接就去洛阳了。”林陌手心蓦地沁出一层薄汗,思索一番,低声道:“也许不久就能回来,我再等他一会。”她这时也已无暇顾及自己面子,一心只想等到宇文拓将要事告知。
二人在门外坐等,左右无事可干,林陌便问及罗成别后诸事。罗成近日来其实也常郁郁,这时听她问起,不禁勾起前番伤心之事,便把窦线娘如何为保护自己而死一事慢慢说来,此事对宇文拓他也未曾提起,这时终说出口,满腔郁闷之情才略消了些。林陌乍听窦线娘已死,也吃了一惊,之前几番际遇霎时历历在目,心里好一阵悲痛,良久方道:“窦小姐竟能为你而死……她待你深情如此,可莫要忘记了她。”罗成点头不语。
不知不觉,天色渐墨,繁星满天,街上几乎无人,却仍不见宇文拓归返。林陌站起身来,说道:“他若夜里回来,别忘了告诉他此事,我先走了。”罗成忙问:“你去哪?”林陌道:“我还有别的事,你别管我。”
罗成暗自想了一想,露出微笑,说道:“不如我们自己去那道塔里看看?”林陌惊道:“不成!”罗成失望道:“你怕啦?”林陌哼了一声,撇撇嘴道:“我躲那个小郡主还来不及,难道还去她的地盘上主动招惹她?”又肃容道:“那塔里不知有什么机关陷阱,你武功虽高,也挡不住他们在暗处,我们在明处。千万别想着自己去那独孤道塔送死!人家月娃姑娘有此劫难,全是宇文拓那家伙造的孽,叫他自己赶紧去救人!”罗成道:“那要是宇文大哥今夜不归呢?”林陌迟疑一会,说道:“总还有明日,不妨再等一天。”说罢又叮嘱了几句,罗成满口答应,二人方才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