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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辞退还是留下 ...

  •   “句句肺腑。”宋俊之诚恳道。
      太子十九岁年轻的脸上,有一种不可侵犯的王者之气,宋俊之知自己在第一次面见殿下之时,就已经心中仰慕这个如明日一般光辉耀眼的尊贵之人,愿意今生今世追随左右。
      太子点点头,显然是诚信宋俊之所言,端坐肃然,“人性迥然,宗昀并非妄图人人与我坦诚以待,只求能知人善用。但先生不同,先生本是性情中人,是可诚心相交之人。若因畏惧宗昀而有所保留,实是宗昀用人不善,未能发挥先生所长。”
      “俊之今后定当竭尽所能!”宋俊之听出殿下言语中竟有放弃之意,慌忙表心态。
      “先生请另觅高就。”太子竟然一拜,把话挑明,俊美的脸上不带半丝试探或怨意,已然是心意已决的表情,“与其心怀畏惧束缚先生手脚,宗昀明日将告知曹大人,为先生令寻个好去处。”
      “殿下!”宋俊之大惊,没想到事态竟然发展到如此地步,慌忙叩拜匍匐在地,“请殿下饶恕小人平日之过!宋俊之初见殿下便决意永在殿下门下效忠,殿下今出此言,让俊之如何处之!”
      宗昀深深叹息,不语。
      手持酒樽,一杯一杯饮下,酒水顺着喉结进入食道的吞咽之声竟然如此清晰。
      宋俊之五体伏地,感觉这夜深沉,凉风已经侵入群乐阁,红色残烛恍惚飘摇,金色铜鸾啷当慌乱。杯盘狼藉仍在,刚刚歌舞热闹的喧嚣却已经仿佛是一场梦幻。
      酒醒曲散,夜半风入楼宇,更有一种让然心中凄然的寂寥。
      进入太子府之后,就未曾想过离开这里会如何。能够在太子左右进言辅佐,已经成为了他未来既定的路。
      却因为自己的畏首畏尾,而自我毁灭。宋俊之知道太子殿下说的无错,人性迥然,为君者宁愿在身边留下全心相对之人,也难容有所保留之人。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过去,太子不语,只是饮酒,仿佛也是心中沉痛,不时一声叹息让宋俊之揪心又期盼。

      不知过了多久这般煎熬的日子,仿佛等待最后的审判,却又或者只是等待最后的行刑,宋俊之终于听见宗昀开口道,“我有些醉了,回吧。”
      没有改变他的宣判,宋俊之的心一沉,只觉得眼前发黑心中绝望,本来仍然保留的一丝希望最终破灭,化作一缕青烟从心头飘走。
      “是……”宋俊之艰难道,抬头看见宗昀起身的身形有些摇晃,步履一个踉跄几乎滑倒。
      “殿下,我送您回去。”宋俊之眼尖,起身揽住宗昀的腰身,将他的手臂绕在自己的肩头。
      “你往日与我说话时,总要站在三米外,谨遵尊卑之礼,就算看我跌倒,也必是毕恭毕敬屈身低眉搀扶。”宗昀眯起紫色的细长眸子看着宋俊之,“果然只有先生不在我门下为舍人,才能与我真心以待啊,哈哈哈……”
      太子笑了起来,仿佛自嘲,身形晃动着,重心都贴在了宋俊之的身上。
      宗昀从小习武,身板虽然结实,但体重却仍然偏轻,宋俊之并不觉得吃力,诚如他所言,若心中有所畏惧,又何以诚心以待。若是放在以往,自己一定会小心翼翼卑躬屈膝的侍奉这个受自己仰望敬畏的人,而现在,倒是能将他当成是个醉酒的朋友,少了许多分隔阂。
      一步一步搀扶着太子走出群乐阁,冷风吹来让人打了个冷战。仿佛因为这风酒醒了几分,太子的重心离开宋俊之,摇晃了两下站直,在月光冷冽之下狠狠伸了个懒腰,又重重呼吸了两口。
      “太子可觉得好些?”宋俊之有些担心问道。
      “仍然有些晕眩,无碍。”太子笑笑,“皇宫太大,你可要跟紧了,莫要再迷路。”
      他话语中有些戏谑,宋俊之想起刚刚莽撞跑出群乐阁寻太医,却迷路迟归之事,觉得窘迫,脸上微微一红,“太子请先行。”
      宗昀笑笑,点点头走在前头领路。

      似乎不是来时的路。即使是第一次入宫,宋俊之也能感觉不对劲。
      记得来群乐阁的路应该是一条白色大理石砌成的大道,可容四匹马车并辔而行,金竿高耸,灯笼高挂。而此时此刻,他们却沿着一条回廊向前走着,两侧曲水潺潺,映着如银子一般明亮的月光。绕着回廊生长着苍天的樟树,叶片细碎摇曳,散发着米色小花的淡淡清香。

      “殿下,似乎不是这条路?”宋俊之试探道,太子刚刚醉酒,是否也迷了路。
      “是这条。”太子头也不回继续往前走,“这条回廊尽头右转,就到了。”
      “是出宫的偏门?”宋俊之怎么看也不像是回头路。
      “是金匣阁所在。”太子道。
      宋俊之停下脚步,身体明显僵硬起来。“金匣阁?”他重复这个名字,瞪大眼睛看着走在前面的太子。
      “很奇怪我怎么知道?”太子回眸一笑,眉眼之间竟藏着几分狡黠的孩子气,“你以为我并不知情,其实,曹大人将你介绍与我做舍人时,已经与我讲了你的身世。”
      “老师都和殿下说了?”宋俊之觉得自己这三个月好似傻子,小心翼翼的谨言慎行,却实际早就被人看了个透。
      “你父亲曾为宫中文书,六年前因冤案受车裂而死,而你与你的母亲则迁往祖籍之地为佃农,你莫要埋怨曹大人将你的身世说出,他早年为我师,知我不会对你有所偏见,才会将实情告知与我。”
      “我父亲的确是冤枉的!”宋俊之扑通跪下,重重叩首道,“父亲大人一生清廉,绝不会因为收受贿赂而篡改宫中记录。”
      “二十年前云舒皇后被废一直是陛下的心病,陛下始终对废后念念不忘,所以事隔十四年,最终重提旧事为其平反。而当时废后私通的证据,正是你父亲记录的废后月事日子、与陛下合房记录和龙子分娩的时日。”宗昀叹了口气,“我也觉得你父亲是清白的,但陛下始终难忘旧情,不听任何人的进言执意处以极刑。”
      “父亲行刑前并未曾叫过一句冤枉。”宋俊之道,“他与我说,若真是因为笔误害陛下与废后劳燕分飞,万死也不足弥罪。但他入宫为官三十年,兢兢业业未曾有过半点疏忽,死无所惧,只是临死之前也不明白究竟出何差错,因而死不瞑目。”
      “你想要为你父亲平反?”宗昀靠近,看着宋俊之的脸。
      “不敢有此奢望。”宋俊之叩首,诚意道,“遵父亲遗愿,只望查明真相,将事情的始末写成文书焚与父亲坟头,告慰在天之灵。”
      “当真?”太子蹲下,俯身看着宋俊之。
      “绝无妄愿。”宋俊之再叩首。
      “那甚好。”宗昀道,“即便你父亲是冤死,以陛下对废后之情,冤情也怕是难以平反,但若你只想寻得一个说法,倒是有可能。首先,要找到当年的此案的记录,你父亲并非平民,宫中之人受审,所有记录都会保存在金匣阁。”
      “是,宫中官员只有太史才能入金匣阁查阅记录。”宋俊之再拜,“当初入太子门下的确存有私心,未曾与太子坦言,小人罪该万死,太子将俊之逐出门下是俊之罪有应得。”
      “起来吧,我带你去金匣阁。”太子起身,理理衣物上的褶皱,沉声叹道,“你为我舍人三月,虽心中另有所图,但也兢兢业业,尽力做事,就当是我送你的临别礼物。”
      太子向着回廊尽头走了两步,却发现宋俊之并未跟上,停下脚步,回头看见宋俊之竟然眼中泛着泪光,抬直身体端坐,目光注视着自己。
      “请太子留下俊之!”宋俊之毕恭毕敬身体伏地行大礼,他声音有些哽咽,朗声道,“殿下恩惠,宋俊之铭记于心,从此绝无他想,只求衔环结草以报恩德,请殿下再给俊之一个今生今世报答的机会。”
      “起来,起来。”太子大步走回,扶起宋俊之,对方抬起脸来,脸上满是泪水。
      宗昀愣住了,往日惠及门下,也见惯了人们感恩戴德的表情,大喜,或感激,却不曾见过这么一张泪流满面的脸。
      宋俊之哭的真切,强忍着感激又悲痛的复杂表情,泪就一滴一滴从眼角滑落。他的嘴角颤抖,嚅嗫着,“是小人该死,在殿下门下为舍人,本应尽心尽力,赴汤蹈火不辞,却为实现父之遗愿而明哲保身……如果殿下能……”他想要再说些什么,却一句也说不出来,只是抬起手臂,用袖口狠擦着脸上的泪水。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章 辞退还是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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