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秋的清风》夕言曦语

14、第十四章节

　　叶风秋下班后回家，他的处罚期已经过了，也可以回自己家了。许久未归，门把手上已经落了一层灰，他刚把钥匙插进锁眼，却发现门把手上有几处灰尘被很不自然的蹭掉了一点。
　　有人来过了……
　　小心翼翼地开门进去，手已经摸到后腰的手/枪上了。
　　“风秋，是我。”
　　“......江漓？”叶风秋收回手，打开了房间的吊灯，“你怎么？撬锁进来的？”
　　他点了点头，表情有点难堪：“我知道这很不好，对不起。”
　　“没事。”叶风秋笑着挂上外套，道，“我给你配一把钥匙吧，你以后若有急事，开可以尽快交予我。”
　　“那倒不必了。”江漓苦笑道，“我今天来……”
　　见他没有说下去，叶风秋也没有追问，他觉得戏子的表现有一点不对劲，于是叉开话题：“你吃饭了吗？我下厨，看看还有什么可以吃的。”
　　“啊……啊？”
　　叶风秋已经到厨房去翻找食材了，最后找到一板饺子。
　　“应该还能吃，你将就一下？”
　　“没事。”江漓不好意思地说，“要不，我来帮忙？”
　　“这就不用了。”叶风秋利索的收拾起厨房，烧水起锅，“你吃多少？”
　　“随意。”
　　“行。”
　　江漓靠在椅背上，盯着脚旁的地板上整齐的纹路发呆，他想找叶风秋帮忙开导一下情感上的问题，所以大半夜来到他这里，但是……连他都没法接受的事，叶风秋能找到合适的解决办法吗。
　　耳边是炉子里的水烧开的声音，餐厅离厨房比较近，从厨房里飘散出来的暖雾把江漓的耳朵烘得暖洋洋的。
　　“江漓，你帮我拿下碗筷，在那边的柜子里。”叶风秋把饺子端上桌，温柔地吩咐道。
　　“嗯。”
　　“晚点慕沧澜要过来，我们喝点酒？”
　　“我很少喝酒。”江漓为难道，“到时候我先走吧。”
　　“诶诶诶，不用，我给你泡茶。”叶风秋用眼神指了指储物柜里的茶叶，道，“虽然没你府上的好，但也算是好茶了。”
　　“多谢。”江漓咬了一口饺子，发现意外地好吃，本来其实并不饿的，但现在却莫名想要多吃一点。
　　“所以，你来找我一定是有事情吧。”叶风秋道，“别总憋着，我们都是朋友了。”
　　江漓吞下饺子，有些迟疑地盯着面前的醋碟，没一会儿又开始发呆了，直到叶风秋开始收拾起碗筷。
　　“啊……抱歉。”
　　叶风秋笑了笑，道：“先把你的饺子吃了。”
　　江漓火速吃完饭，过去帮叶风秋洗碗，一切都办妥当之后，他才下定决心开口道：“如果是两个同性相爱，合适吗？”
　　叶风秋手中的活顿了一下接着道：“在我以前读过的诗歌里，就有一首诗出于一位与同性相恋的诗人之手。她和她的爱人最后死在了世俗的囚笼里，那个诗人在诗里写道：‘若想要自由的相爱，何必在意爱情中的种种阻挠；若要为了自由相爱，何必在意他人眼中的你与他是否合适。’我挺喜欢这首诗的。”
　　江漓深吸一口气，道：“魏灵泽说他喜欢我，而我……并不是完全不喜欢他，你知道我说的是那种‘喜欢’吧。我对他有感觉的，很奇怪的感觉，我想见到他，但我昨晚一定伤到他了。”
　　叶风秋收拾好厨房就去给江漓泡茶，顺便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
　　他其实也没有太多的看法也不好去评价这件事，刚刚江漓问他同性在一起合不合适的时候，他的脑子里竟然冒出来了于清晚的身影。
　　他把泡好的茶端给江漓，很难想象他会被这件事困扰。
　　“你要知道魏灵泽这样年纪的孩子很容易犯傻事，当然我不是指这件事哈。他父母在他小时候就很忙，基本上是和你一起长大的，而且你的长相，确实有女性的柔美，他喜欢你也可以理解，但是你要分清楚他是不是真的喜欢还是一时间搞错了什么。”叶风秋觉得自己说这话确实有一点刻薄，但也没办法，毕竟这个时代，人们都遵守着世俗定下的规矩，要是一不小心跨越了这条红线，他可能会因此失去两个朋友。
　　“我清楚的，但是他昨晚的那个眼神……”
　　江漓又不得不继续会议魏灵泽昨晚看他的眼神，严肃，认真，又有很强烈的欲望的眼神，那个让江漓认为他已经不再是孩子的那个眼神。
　　“我无法评价这件事，你是知道的，但我可以给你建议就是和他好好谈谈这件事。”叶风秋觉得自己不能再说太多了，这样就足够了，江漓总是会想到办法的。
　　戏子愁苦地叹了口气，道：“我现在也不仅仅是担心魏灵泽是否真的就这样……喜欢上了我，叶风秋我真真担心的是……
　　“是我该怎么面对魏灵泽，我应该没告诉你们，昨天酒会上，致幻剂交易的第三方，就是灵泽的父母。”
　　虽然叶风秋早有猜测，但听到这个结局他还是惊了一瞬，突然也就明白了他在顾虑什么。
　　“组织上知道我真实身份的人很少，但知道我身份的，要么就是任务搭档，要么就是高层的人，我对于他们来说……讲难听点就是利用价值完全高于魏灵泽，如果我除特务局的社交圈子以外，还有灵泽这么一个人的存在的话……他们很难保我，而且西御的人一定会找寻魏灵泽的下落，到时候万一我保不住他还会深陷虎口，组织上也失去了一个得力的帮手。”
　　“所以他们宁愿不顾你的个人意愿，也要让你和魏灵泽分开是吗？你想自己继续抚养他？那他父母会被逮捕的事情你要怎么让他知道？”叶风秋问。
　　江漓的表情越来越愁苦了：“我想瞒着他。”
　　“纸包不住火。”
　　“我知道！但是……”他痛苦地抱住脑袋，声音颤抖地说道，“我不想让他恨我啊……我真的不想失去他，叶风秋，把他父母告发上去的人是我！这是我的工作，为了北御我不得不这样做因为我爱北御，但是……我也爱他啊。只是我必须去选择，为了北御的千百万人我只能舍弃他……但他还是一个十六岁的孩子啊。”
　　叶风秋没法说什么，他知道对于一个特务来讲必须几乎舍弃自己全部所爱，因为在每个特务的身后都是他的国家与人民，叶风秋在成为特务之后就舍弃了他的家人，这种困扰和痛苦他不是不懂，但是江漓的情况明显更糟一点。
　　“你对那孩子动情了，是吧。”
　　“嗯……”
　　“身为特务，局里不会让你和他在继续联系，而身为这个时代的人，世俗不会让你们在一起。”叶风秋道，“你们都是我的朋友，我自然是不想让你们受伤的，但是……我也不能让你就这样放手，毕竟魏灵泽现在还是一个孩子，你对他的感情和他对你的感情都很深，这对件事现在我来说也算是个困扰。”
　　江漓抬眼看向他，虽说是困扰但这个人的眼里没有一丝的不耐烦与为难，这让他很不好意思在说下去。
　　“今天，是真的不要意思，我实在找不到人去帮我。”
　　“没关系，正好给我解闷。”叶风秋给他续上一杯茶。
　　江漓喝了一小口，甜的。但甘甜的尽头确是无尽的苦味在口腔里扩散开来，怎么也消失不掉。虽是好但茶，他不喜欢，因为是苦的。
　　“如果，不是特务，我或许会选择在楠大教一辈子的书。”叶风秋叹息道，眼中是五年来的遗憾汇聚而成的苦闷。
　　江漓也苦笑一下，道：“我可能会唱一辈子戏，也可能会只给灵泽唱一辈子戏直到他厌烦我。”
　　他将这杯发苦的茶水一饮而尽，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就打算离开。他今天是易了容来找叶风秋的，也亏他能够立刻认出熟知的人。
　　“多谢招待，我想我该走了。”
　　叶风秋笑着问：“不多留一会儿？我想慕沧澜马上就要到了。”
　　江漓摇摇头，深鞠一躬，径直离开了。也没过多就，卧室里的窗户就被敲响了。
　　叶风秋：“……”他无奈地打开窗，慕沧澜就从窗户里钻进来。“你知不知道有一个东西叫门而且能不能别从卧室走？”
　　“这个窗户比较隐蔽。”慕沧澜笑嘻嘻地说，“我带了酒～”
　　“嗯。”叶风秋走回餐厅不动声色地喝起了茶。
　　“不是，我带了酒过来然后你却喝茶？？？”慕沧澜无语地把酒搁在桌上，看到有两个茶杯，就问，“刚刚谁来过了？”
　　“江漓。”
　　“因为什么事？”
　　“抱歉兄弟，不太好透露。”叶风秋又露出了那种贱兮兮的笑容，道，“今晚可能只有你一个人宿醉了，我决定清醒。”
　　“……”慕沧澜和叶风秋认识那么多年，他心里有没有事他自然知道，于是也无所谓地道，“行吧，我要是走不动路了，记得留我一晚。”
　　叶风秋挑眉笑了，两人随便聊了些最近的事，他便突然问道：“要是……你不做特务了，你想干什么？”
　　“这个啊……到处去旅游吧，或者和你一起在楠大教书。”慕沧澜开始没头没脑地幻想了，“或者找一个可爱的姑娘～”
　　叶风秋的眼色渐渐变得黯然，他拿着茶杯与慕沧澜的酒杯轻碰了一下，道：“等这件事结束了，我们干脆都不干了，然后，你想做什么就都可以了，我也是。”
　　“哈，当然，我等到那一天。”慕沧澜总是很乐观的，现在也是，他继续跟叶风秋畅想着未来怎么样，而他却无心再听。
　　满脑子都是刚才江漓的事，渐渐的，却又想起了于清晚，那个少年，叶风秋对他的兴趣和挂念总是大于身边的任何事物，这个少年的身上走有一些很吸引他的东西。
　　或许是那种能让他立刻沦陷的的，清冷的狐狸眼和少年独有的清朗的声线，以及一种尽管是在黑暗中都无法被磨灭的纯洁，叶风秋是看得出来的，从他之前每一次动手前的一丝细微的迟疑和皱眉，他见过的人很多，但唯独没见过于清晚这样的少年。他的一切，都是叶风秋希望拥有的，只是少了一点真正的快乐。
　　可能叶风秋是在挂念着少年的纯洁吧，他也在好奇，如果没有去到反叛党，于清晚会选择做什么呢？
　　江漓离开叶风秋的家后，在回将离府的路上遇到了特务局乔装的人，那人对他说了专用的暗号，告诉他回一趟局里。他大概已经猜到他们是为了什么让他回去了，也没敢拖延，绕进小道，往特务局的方向赶。
　　走到特务局古朴的大门前，他从未觉得踏进这个每天都要去的地方有多么困难，也是第一次觉得暖色调的大厅会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听着领导发话，每一分每一秒似乎都在打压他，激怒他。
　　“我们的人传来消息，发现魏家夫妇两人，就在他们的宅子里。”领导还看了江离一眼，“准备进行搜捕，有意见吗？”
　　“没有……”江漓跟着所有人，像提线的木偶一样沙哑地说道。
　　就要离开时，领导单独叫住了他。
　　“你就不要去了吧。”
　　江漓笑着摇头，道：“我无大碍。”
　　领导看着他勉强的笑容，但语气决绝，也没有什么办法，只能就这样放任他去。
　　江漓一行人离魏家还有一条街左右的距离，便看见从那里飘出来的浓烟，隔着车窗，他眯起眼睛看了几眼，让前面的人加快车速。
　　“啧，该死。”江漓用力砸了一下车窗，果然赶到魏家门下，眼前火光一片，一些邻居忙着救火，江漓跳下车拿着一片沾湿的方巾就往燃着大火的别墅里钻去。
　　滚烫的火舌灼烧着皮肤，浓烟呛得他睁不开眼睛，映入眼帘皆是火光一片。
　　“魏先生！乔夫人！”江漓扯着嗓子大喊，一间房间一间房间找过去，最终在卧室里，看见魏海涛和乔媛两人，抱着一张全家福，蜷缩在角落里。
　　“魏先生，快，我们先离开这儿。”
　　“你是什么人！别过来！”魏海涛把他的夫人护在身后，眼中尽是癫狂。
　　“我是来救你们出去的。”
　　“不，你是特务局的人！”他随手抓起一片带火星的木板朝江漓扔过去。
　　木板划伤了颈部的皮肤，但江漓是第一次感觉不到疼痛，他现在易着容，两人自然不认识他，江漓意识到是魏海涛为了销毁所有证据才在自己家放的火，带着他夫人一起，尽管走向灭亡也不想被抓。
　　“你是来抓我们的！我们不跟你走！”
　　乔夫人在他身后不断劝他，眼看火焰越来越近，再这样江漓也要死在这里了。
　　他咬了咬牙，换回平日里的语调和语气，弯起嘴角，温柔，也是在安抚地说道：“魏叔叔，乔阿姨，跟我走好吗？”
　　魏海涛震惊地看着他，乔媛颤巍地挤出几个字：“阿漓？”
　　“你、你是特务局的？”魏海涛也才反应过来，接下来的是无端的怒吼，“是你告发我们的？！”
　　江漓一咬牙，说了出来：“是。”
　　队伍里的其他人也赶到了，他二话不说，控制住已经在发疯的魏海涛，让其余的人去救乔媛，就在他把魏海涛递过去后，天花板上的木板突然掉了下来，和火焰一起，砸在江漓和其余人之间。
　　“江……江队……”
　　“先别管我！他们要紧！”他嘶吼着，浓烟几乎让他喘不上气来，他尽量放低身子，无意间瞥见了地上的照片。
　　那是江漓15岁的时候照的，那时他和魏灵泽认识了还不到一年，他当时几岁来着？十岁差不多吧。两家人站在将离府的庭院里，透着他的欢喜，和与少年郎初次见面时青涩。
　　火舌卷起照片，画面变得焦黑，直到将所有人吞噬，才化作火星逐渐飘离江漓的视线。
　　“江队！”
　　有人扑灭火，把江漓拉了出来。
　　魏海涛和齐媛都已经被捕，送去了政府办的医院检查伤势，江漓神色有些恍惚地站在一旁，看着人们扑灭熊熊大火，那些人的喊叫声似乎与他相隔千里，他只听见火焰的燃烧声，隐约间还夹杂着少年稚嫩的一声：“唱戏的！我回家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