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0、春社5 ...
-
“我说过了，它是你的！”一个声音突然压过嘈杂的人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我不由得停下脚步，转过头循声望去。
流霞站在那个巴人――赤戈的面前，站得很直，骄傲得象最最挺拔的树。她扬着脸，乌黑的长发在夜风中四散飞舞着，手里紧紧攥着一枝桃花，举到男人的面前。
“我给了你，它就是你的！你不要可以扔了。我是不会收回的！”声调中听不到怒气，但却有着坚定不移的意志。
还真是流霞的作风啊！
可是若是比固执，显然这个巴人也不弱。他紧紧地抿着嘴，不说话，也不动，面无表情地看着流霞闪亮的眼眸。沉默，让他的面孔显得格外冷硬。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两人的身上，错愕的、怜悯的、讥讽的、不屑的……
我的心里突然一阵说不出来的难受。
不过是喜欢了一个人而已，这一切的难堪，不是她应得的。
想上前拉走流霞，可是当目光触及她倔强的眼神，我又不由得停在了原地。无论如何，流霞都不会希望别人替她做出决定的！
是的，她一直恣意地过着自己想要的日子，不会愿意在别人的指挥下改变自己的愿望；
我，也想和她一样！
“这可真难看！”一个凉凉的声音，从族人中传出来，象一根猛地刺扎在我的心上。
阳羽分开一下子变得安静的人群，走到流霞的身侧。
“人家不喜欢你，还这样死缠烂打，有意思吗？”
他的声音中隐隐地含着恶意。话虽然是对流霞说的，可是却清清楚楚地传到每个人的耳中。他的目光越过重重人群，与我的视线相遇，一阵不祥的寒意霎时间涌上心头。
这个家伙究竟在想些什么？我真是越来越不明白了！
明明厌恶巴人，但是却又一天天地和巴人厮混在一起，学剑术、学猎兽……竟像是并无半点芥蒂一样；口口声声说喜欢，可是自从那次在廪君那里不欢而散，他也再没有任何纠缠……
……
人群渐渐安静下来，非常的安静，沉郁的空气重重地压在我的心上。
可是，流霞却浑然不觉似的，只是笔直地站在那里，静静地凝视着那个冷硬的男人，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不存在一般。
我从未曾见过、以后也没有再见到，还有什么人可以有那样的眼神，那样的专注而又执着。
“你有没有听见我的话？”全然的无视让阳羽终于耐不住性子，伸手去拉扯流霞。
“住手！”在来得及犹豫之前，我已经厉声阻止。
阳羽的动作一僵，转头向我看过来，眼睛里充满了愤懑。
我的心里一紧。
明明已经打定主意，今天要和廪君说出我的秘密。然后，我的命运，就将有一个决定。在这样的时候，不应该有任何事情干扰到我；
可是，真的可以丢下她不管吗？被孤立、被责难的痛苦，明明没有人比我更清楚的……
我心乱如麻。
“你想就这样让她丢尽我们的脸面吗？”阳羽低沉的声调中隐隐透着危险的气息。
“我只要你一句话！你喜欢我吗？”突然，一直沉默的流霞大声地说道，当然还是对着那个固执的男人。
……
“够了！发疯也要有个限度！”
“住嘴，阳羽！” 我又一次打断了阳羽的责难。
无论如何，她的梦想也是我的梦想，我不能不帮她。
众人也七嘴八舌起来。
“阳羽说得对！”
“是那个男人也太不识趣。”
“流霞真是丢脸！”
“神女都不说什么，又轮得到你说了！”
“咱们族里的女人这一点上比人家巴人的女人差多了！人家那叫温柔和顺！难怪送上门人家都不要！”
“你竟敢这样说话，不怕天上地下的神明发怒吗？”
“看到这样不知羞耻的事，神明才会发怒！”
……
我焦急地看着流霞。这该如何收场？
“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仿佛周围的嘈杂都不存在，她只是固执地看着那个男人，又一次追问。
我的眼眶一热，几乎掉下泪来。
“我喜欢你。”
不高的声调，但是立时所有的人都安静了下来。我惊讶地看着那个一直沉默的男人，几乎怀疑刚才听到的只是我的错觉。
“赤戈！你在胡说什么！”一个苍老的声音里含着掩饰不住的焦虑和震怒。那个是巴人的长老，叫戟还是砺什么的一个老顽固，我也记不清楚了。不过，不管他叫什么，看来无论哪里的长老，都是一样的讨厌啊！
赤戈没有回答那个老头儿，只是扭头看了看他，就又看向流霞。
而流霞，大概是难以相信自己竟得到了回应，先是一脸震惊，旋即脸上浮起一缕微红。
“你很漂亮，我挺喜欢你的，”赤戈不慌不忙地着，表情和语调都十分平静，但不知为何，却让我有些心慌。
果然，在停顿了片刻之后，他又淡淡地说：“不过，我并不喜欢被强迫。”
……
人，怎么可以这样冷酷？我怔怔地看着流霞，心如刀绞。
夜风中，她乌黑的长发飞舞着，衬得面孔苍白如雪。
可是声音却出奇的平静：“我明白了。”说完，转过身，走到我的面前，“给你”，她向我伸出了手。
桃花，还带着露水，递到了我的面前。
我愣住了。
她气糊涂了吗？这是什么意思？
“你闹够了吧！族里的脸都让你丢尽了！你还想干什么？”阳羽大声呵斥，声音中有着掩饰不住的焦急和……恐慌？
不会吧！他该不会是以为……这太可笑了！……不过，也许，并不那么可笑，特别是在他知道了我的秘密以后……
可是不管怎么样，这是不可能的，流霞她怎么会喜欢我？……
……应该是，不会的……吧……
正在我胡思乱想地时候，流霞说话了，冷冷的语气，和往常一样，却意外地令人宽心，
“你的脸，你自己丢就足够了，我想用不着我帮忙，阳羽。”她笑了笑，瞥了阳羽一眼，“我们不是一样的吗？我和你，都是被拒绝的。”
阳羽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之极，但流霞却不再理睬他，看着我，说：“我想你的运气比我会好一点，这个给你。”说着，将桃枝塞到我的手中。
我突然明白了她的意思。按照规矩，春社里女人和男人可以互相选择，信物就是桃枝；但是神女是至高无上的，只有她选择别人的。因此，按照惯例，神女没有桃枝。
流霞是对的！我不应该等待着廪君把他的桃枝给我！我自己的命运，应该由自己决定！我应该先作出我的选择！
“可是，你呢？”看着流霞微微扬起的骄傲的面孔，我的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我说过，给了人，我就不会收回，更不会给别的男人！”她微微一笑，“扔了怪可惜的，不如给你。”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大步走了，她的身子挺得很直，长长的黑发在身后飞扬，象高高飘扬的旗子，骄傲、耀眼、宁折不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