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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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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王韵晓的男朋友,是个谜。
级部主任回忆那晚,说:“小兔崽子蹿的太快,我没看清楚。”
严颂也曾询问过王韵晓,但这个小姑娘也就表面上看起来柔弱文静,其实骨子里倔强的很,自始至终没提过那男孩子的姓名。
问同学吧,又都表示,不知道。因为王韵晓性格内向,从来不主动跟人打交道,在班级里压根没有走的很近的同学,存在感十分之低。
严颂:“她男朋友是谁,你知道吗?”
钱绣:“我也不确定,因为半夜醒来整个人都是迷迷糊糊的,但是好像听到她喊秦鸣。”
严颂:“秦鸣?九班的秦鸣?”
钱绣摇头。
严颂知道再具体一些的事情问她,她也并不清楚了。
九班的秦鸣是他们年级里出了名的刺头儿。
秦鸣的父母,早些年因为感情不合离了婚,后来各自经商,生意都做的很大,也因此很少有时间陪伴儿子。兴许是心里愧疚,夫妻二人对儿子提出的要求,向来都是万般满足,这也就导致了,秦鸣虽然年纪不大,性子却是个无法无天的,还经常跟社会上的一些小痞子有往来,见天儿的逃课泡吧,打架交女朋友,顶撞老师。
九班的班主任姓徐。
徐老师之前也请过秦鸣的家长来学校,但那夫妻二人一碰面,火/药味相当的浓重,先是互相指责对方不负责任,后升级到谩骂彼此的私生活混乱,有几次眼瞅着还要动起手来……
这告状不成,回回还得负责家庭调解,徐老师就怕了,心里想,你一家人我惹不起还躲不起嘛,后来也不请家长了,秦鸣则爱咋咋地。
严颂问钱绣,有没有把这件事告诉警察。
“我不敢说,严老师,我也不确定,万一要是说错了呢……”钱绣话没说完,就沮丧的垂下了脑袋。
她是那种很不自信的性格,最怕做错了事给人家添麻烦了。
钱绣十分不喜欢这个样子的自己。
严颂睨了钱绣一眼。手抓着秋千的绳子荡了两下,第二下荡的太高,身体都跟着要飞了起来,思绪一时恍惚……
高中那会儿,上一堂体育课对严颂来说堪比迎接一场世纪大灾难。
因为,高考是一座无形的大山,但凡人身在教室里,每个人都卯着劲儿向前冲,不敢有丝毫的松懈,而体育课,是唯一一个没有负担的课程,玩篮球不是不务正业,跑跑跳跳可以放松心情,一个个的都跟出笼的小鸟一样叽叽喳喳个不停。
学生们也都是有自己的小圈子的,脾性、成绩、颜值……五花八门的划分标准注定了彼此之间隔阂、对抗。
至于严颂,她那沉默寡言的性格很容易被贴上标签,譬如傲慢、孤僻、难搞、古板、清高……
究竟是从哪一刻开始沦为班集体的边缘,严颂自己也不甚清楚,只记得,自己有大半的时间是数着蚂蚁度过体育课的。
如果不能享受一个人的滋味,只会受尽尴尬的煎熬。
“钱绣,错了就错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严颂忽然开口说道,钱绣抬眼看她,却发现严颂并没有看自己,只管目视着远方,眉眼专注又坚定。
究竟有什么?钱绣也学她,探着脖子看向远方。
一轮太阳正缓缓沉入地平线,却不忘喷薄出最后一抹亮色,那颜色红艳如鲜血一般,无端的给人惨烈之感。
钱绣脑海里忽地蹦出来一个词语,残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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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办公室跟徐老师一打听,严颂才知道秦鸣接近半个月没来学校了,最后只好找了几名平日里和秦鸣比较要好的男同学询问情况。
七八个小男生一溜排开,通通都嬉皮笑脸没个正形。
严颂告诉自己别生气,专门跟他们耗时间。
今天是周五,放学铃声一响起,就预示着周末假期的开始,原本气定神闲的几人也渐渐耐不住性子,不断发出不耐烦的“切”声。
“老师啊,快要饿死了呀。”一个男生领头嚷嚷,其余几个男生纷纷附和。
严颂停下手头的备课工作,怒瞪了他们一眼,“饿呀?忍着。”
转瞬又十分好商量的微微一笑,“不过呢,只要你们告诉我到哪里能找到秦鸣,咱今天这事就算完了,该回家回家,该吃饭吃饭,要不然,老师就只能喊你们家长来了,别以为你们爸妈都跟秦鸣他爸妈一样,昂……刘钰——你爸妈手机号码多少。”
严颂参加教师工作,也有五个年头了,虽然说现在的孩子一个比一个无法无天,家长一个比一个溺爱孩子,但是孩子对家长那种天然的恐惧和臣服,家长不满孩子各种不学无术、调皮捣蛋却是亘古不变的。
刘钰扯着嗓子一顿哀嚎。
严颂不理他,去翻家长联系手册,“哈,我找到了,1786……”
“老、老、老……师,”刘钰结巴着个嘴,“我说还不行嘛!”
严颂停止摁手机键盘的动作,看他。
刘钰身旁一个男生,“刘钰,你最好闭嘴!鸣哥他最讨厌老师们烦他了,等回头鸣哥知道是你出卖他,非揍得你满地找牙!”
刘钰忿忿:“妈的,你懂个屁,我爸是拳击运动员,给鸣哥揍是疼几天,给我爸揍,那是少半条小命。”
严颂无语。
刘钰对着严颂“嘿嘿”笑了两声,说:“严老师,鸣哥他常在“艳域”玩,您到那里应该能找到他。”
艳域?乍一听到,严颂稍稍失神,待把这个名字反复咀嚼,舌尖泛起苦涩来。
严颂:“艳域?是艳域酒吧?”
一个男生嬉皮笑脸的凑上前:“诶,对对对!严老师,您也去那里玩过?”
哪知严颂一改和悦之色,拉起脸来。
她把手机倒扣在办公桌上,顺手抄起一本书,卷起来挨个人的脑门来了一下,年纪大了,最是听不得——“鸣哥、鸣哥,一个个的放着正正经经的中学生不当,非学那些社会小流氓!”
刘钰摸了摸脑门,咧嘴一乐,露出一口的大白牙:“不疼诶。”
严颂扯了扯唇角,冷笑一声,“哈。”
说起来还蛮凑巧的,陆葛嘉的男朋友程燃就在艳域酒吧做驻唱歌手。
严颂给程燃拨了个电话,让他帮忙注意下秦鸣。稍后从微信上把秦鸣和王韵晓的照片给他发了过去。
程燃回了一个OK的表情。
其实严颂也犹豫过,要不要通知一下警方,但是经过一番思虑,还是决定自己先去一趟秦鸣那儿。如果王韵晓真的在秦鸣那里,她直接把人领回来比较好,毕竟王韵晓她是个女孩儿,往后还要在学校里呆。
晚上八点,程燃发来了一个小视频。
在视频中,严颂很轻易的就认出了秦鸣,瘦高瘦高的一个男孩儿,表情有些阴鸷,被数十个少男少女簇拥着,在舞池中肆意摇摆。
将视频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确认其中并没有王韵晓的身影,但严颂还是不甘心,最后决心要亲自去一趟艳域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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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域酒吧身处娱乐一条街,这条街有连接着数条狭窄又昏暗的小巷子,正好为都市男女的情之所至、干柴烈火提供了绝佳场地。
今晚却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同。
比如你路过其中某一天巷子时,会惊讶的发现自己没有听到令人脸红心跳的暧昧吟声,仔细一看还会发现平常那几只喜爱翻垃圾桶的流浪猫躲得远远的,至于巷子口嘛,竟然停放了一辆警车。
出了什么事?
严颂打巷子前过路,听到有人谈论什么中学女生、抢劫、刀子、流氓……
一抹不好的预感漫上心头,她胸口怦怦直跳。
她想进巷子探个究竟,但是巷子口里三层外三层围的全是看热闹的男男女女。
无奈,严颂做了一个深呼吸,然后扯开嗓子就喊——“麻烦让一让,不好意思,请让一让……借过一下……”
“哎哟——”
“别挤别挤,踩着脚了。”
“我操!这谁呀?”
这般的你挤我我又挤你,场面一时间混乱得难看。
一个不注意间,被人搡了一把后背,脚下又打了个绊儿,严颂身体不由自主的朝前面跌去。
惨了——严颂那面对突如其来的危机就好不大灵光的脑袋如此沮丧地想着,下意识把眼睛闭的死紧以迎接和大地母亲的亲密接触——幸运的是,有人捞住了她。
一条结实有力的臂膀横亘在胸口下方,严颂不禁庆幸这是凛冬时节,她捂得厚实。
下一个瞬间,一道低沉喑哑的男声钻入严颂耳蜗。
“请问您没事吧。”
严颂心里想,这个男人一定喝了不少的酒。
他每一秒钟的呼吸都夹杂着醺醺醉人的酒精气味,深色的夜里,尽数拂过严颂的颈间还有耳周。
严颂从来不知道那一圈皮肤是如此的敏感,竟像是被淋上一勺热油,烫的都有些发疼了,忽然的心悸在转瞬间蔓延到了整个心脏。
她下意识要挣脱这陌生男人的怀抱,只是还未来得及动作,他就率先放开了她,顺带着还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两个人的距离。
凛冽的西风重新在耳边呼啸。
“不好意思。”陌生男人说着话,拿食指往下压了压帽檐,待到严颂抬眼去看他时,周围的光线影影绰绰,他大半张脸庞都被藏匿在暗影之下,只露出一个很漂亮的下巴来,线条硬朗,冒着一些青色胡渣。
严颂不怎么好意思一直盯着男人看,悄悄垂下眼睫毛,语气感激道:“谢谢。”
她的嗓音十分富有辨识度,并非少女的娇俏软糯,反而有种沙沙的质感,像是羽毛掠过心间。
男人觑她一眼,奈何四周光线昏昏,仅仅看清她拥有一双明亮无垢的杏眼,抬手揉了把晕晕涨涨的太阳穴,男人拿鼻音懒懒地“嗯”了一声,就两手插入口袋信步离开了,没走几步,从身上摸出根烟来点好,抽了起来。
男人指间猩红的火点,一闪一闪的。
也就那么一两分钟的时间,男人的身影就完全走出了严颂的视线,她颇茫然若失的眨了眨眼睛,抬手往自己的胸口一摁。
巷子口那盏有些年代的路灯晕出一圈浑浊的橙黄来,依稀可见有几只小蛾子不知疲倦的绕来绕去。
这飞蛾啊,总傻到扑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