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祷黎明》第五侃

49、-49-

　　严颂伸手在茶几上摸索了一番。
　　待摸索到那柄水果刀之后，严颂从沈芳洲怀里挣脱，她把沈芳洲挡在自己身后，面无表情地对何铭生举起了那柄水果刀。

　　“严颂。”
　　“姐。”

　　严慧雯、严何海的声音同时响起，对于如此的发展态势，母子二人惊吓不已。
　　至于何铭生，他对于严颂竟然敢挑战自己的权威感到万分恼怒，口中不断叫嚣着：“老子今天倒要看看你的能耐，你刺啊、刺啊。”
　　严何海：“爸！”
　　严慧雯径直扑上前抓挠何铭生：“畜生！”

　　“刺进去、刺进去。”脑海里有个声音在疯狂地叫嚣着，同时又有一个声音告诉她：“不要，这并不值得。”
　　大脑就快要炸掉了。

　　“颂颂。”
　　嗓音清冽温柔，这是谁在喊她的名字？严颂懵懵懂懂地循着声音望过去，正对上沈芳洲紧张担忧的目光，他对她伸出一只手：“来，把刀子给我。”
　　严慧雯、严何海担心刺激到严颂，齐齐屏住呼吸。
　　严颂双脚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
　　沈芳洲神情一凛，声音却又柔和了许多：“听话，颂颂，别做傻事。”

　　严颂张张口，眼圈顿时委屈地红了。
　　她很害怕。

　　何铭生总是无缘无故地发脾气，每当那个时候她便要承受他的谩骂、殴打。
　　那一年暑假发生那样的事情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她根本就无法入睡，后来她的枕头底下多了这样一柄水果刀，但是一有风吹草动，她便会惊醒。

　　她一直都在努力地活着，也自认为活得越来越好。
　　稳定的工作，她爱同时也爱她的沈芳洲，她期待与他组建一个幸福温馨的小家，那个小家还会迎来新的成员。她希望是一个女孩儿，她一定会好好地爱她，让她感到自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公主……可是，何铭生在昨晚威胁她，要去她的学校闹。

　　严颂的视线一一扫过严何海、严慧雯、何铭生。
　　是，和生命比起来，钱财乃身外之物，可若她松口答应了他们，谁能保证今天的事情不会在明天重演。
　　浑身上下没有什么力气，但是严颂握住刀柄的双手还是又紧了紧，水果刀是她此刻唯一的依仗。

　　沈芳洲的眉毛纠结成疙瘩。
　　他朝严颂走近一步，严颂便后退一步，沈芳洲只得继续走近，拿一只手摁住严颂的肩膀，一只手攥住严颂的手腕：“颂颂，刀可不能乱玩，得这么用。”
　　严颂只觉得沈芳洲的力气越来越大，她怎么挣都挣不开，她眼睁睁地看着水果刀那锋锐凌厉的尖刃抵上了沈芳洲的腹部。

　　不要——
　　意识混混沌沌，她好像看到沈芳洲的腹部多了一个黑幢幢的大洞，接着那里漫出鲜血，很快她的整个视野里都是那靡艳之色，严颂承受不住，惊呼了一声便急忙松开双手，同时腿一软，就要跌落在地，好在沈芳洲眼疾手快，他将她两腋挟住抱入怀中。

　　置身于熟悉地温暖怀抱，严颂眼泪扑簌簌地掉落：“沈芳洲……刚刚……刚刚我整个人好像糊涂掉了……沈芳洲……”
　　“别怕，别怕。”察觉到她浑身都在发抖，沈芳洲拿双唇摩挲她的额头。

　　女人的额头冰冰凉凉，布满滑腻的虚汗，沈芳洲睫毛轻眨，眼泪就那么从眼眶中滑落。
　　他不在她身边的时候，她受了多少委屈又该是多么的害怕，他不敢深想。
　　“我们走。”沈芳洲说，并将外套脱下，兜头罩住了严颂，然后将她腾空抱起。

　　何铭生欲要阻拦，毕竟忙活了一大顿什么都没有捞到，心有不甘，可是严慧雯却不知道像是吃错了什么药一样死命地与他纠缠；严何海满脸纠结，最终轻轻叹了一口气，目送两人离开；对门的邻居探头探脑，被沈芳洲冷冰冰的视线一扫，自觉地关上了门。

　　-

　　沈芳洲抱着严颂一路下了楼，他的汽车就停在楼下，他将严颂小心翼翼地放在副驾驶位上。
　　太阳迟迟未升起，空气中弥漫着轻纱似的薄雾，周遭的一切事物都是那么的寂静。

　　汽车行驶出小区。
　　没有多久，沈芳洲寻了一处能够泊车的马路，将汽车靠路边缓缓停下了。

　　“严颂。”沈芳洲轻声唤她的名字。
　　严颂睁着那双水洗过一般乌黑明亮的眼睛看他。

　　沈芳洲问她：“会开车吗？”
　　严颂虽然不解其意，但是点点头，告诉他：“有驾照，只是碰车的次数屈指可数。”
　　“嗯。”沈芳洲紧紧地闭了一下眼睛，努力把那股头晕目眩的感觉压下去。
　　严颂瞧出他的不对劲，抿了抿唇：“沈芳洲，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你听我讲——”沈芳洲保持微笑道，“刚刚……这里……”
　　严颂看到他拿食指指了指后脑勺。
　　“被击中几次，这会儿有些犯恶心，眼前也一阵阵发黑……你别担心也别害怕，我个人觉得没什么大碍，不过以免路上发生什么意外，你来开车好不好？”

　　严颂心里七上八下的，连忙点头道：“好。”
　　沈芳洲伸手揉乱她的头发，又与她额头相抵：“这是自动挡，超级无敌简单，颂颂，我相信你，你会做得很好，而且……你一直都做得很好。”
　　听他这么一讲，眼泪再次上涌，在眼眶里打着旋转，沈芳洲拿指腹帮她揩去，轻轻笑了两声：“都成小泪娃了。”

　　才清晨，又是过年，路面上车辆不多，严颂心里的紧张减去了一大半，再加上沈芳洲从旁指导，很快，严颂便找到了开车的感觉，跟随着导航，去了最近的一家医院。

　　严颂大多是皮外伤，由护士为她消了毒，再包扎好。

　　年轻护士：“小姐姐。”
　　对方有张娃娃脸，瞧起来才刚刚大学毕业的年龄。
　　严颂目露不解：“嗯？”
　　“就是……”年轻护士声音吞吐着。
　　因为严颂身上那些淤痕和血痂太不像是意外了，反而像是人为的虐待，而且听同事说是一个男人送她过来的，但这会儿不见陪护和照顾，她便不由地怀疑严颂遭到了家暴。
　　再看严颂细眉大眼，整体给人一种温柔文弱，逆来顺受的感觉，犹豫了小半晌时间，年轻护士压低声音主动询问道：“不知道你有没有遇见什么不方便言说的事情啊，需不需要我帮忙报警啊。”

　　严颂略微一怔，知道这位年轻护士误会了，但又感激她的关心，脸庞流露出温婉笑意：“谢谢你啊，不过……”
　　她正准备组织语言解释。
　　就在这时候，沈芳洲从外面走了进来：“怎么样了？”

　　年轻护士之前并没有见到沈芳洲，此刻是两人初见，她发现对方竟然是个难得一见的帅哥，五官立体精致，身材高大挺拔，但正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想到刚刚为严颂处理的伤口，下意识地便把严颂挡在了身后。

　　“是有什么问题吗？”
　　沈芳洲低沉着嗓音开口，剑眉轻纠，气势格外地凌厉迫人。
　　这也让年轻护士更加认定他是一个家暴分子。

　　作为此刻唯一一个知道真相的人，严颂再次翘唇露出一抹微笑来，她轻轻拉扯了一下沈芳洲的衣角，提醒道：“你别这么凶，都把人家给吓到了。”
　　“我很……凶吗？”沈芳洲不确定道。
　　严颂点脑袋：“是啊。”
　　沈芳洲曲指叩她的脑壳：“净胡说。”
　　人却是很听话的，扭头对年轻护士道歉道：“不好意思，吓到你了。”
　　“没、没事。”年轻护士不知道为什么也感到有些不好意思，脸颊红了红，正对上严颂含笑的眼睛。

　　沈芳洲问严颂：“都已经消过毒上过药也包扎好了吧。”
　　严颂点脑袋，目光落在男人被纱布包裹的脑袋上，原本她打算先陪他去做检查，最终却没拗过沈芳洲，只是一想到他伤的是脑袋，她就放心不下，一见到医生护士便赶他去做检查。

　　“你呢，没事吧。”严颂关心道。

　　医生本来是建议沈芳洲住院观察几天，但医院人来人往，十分吵闹，严颂又显然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来处理一下自己的情绪，沈芳洲便坚持回家，医生见最终动摇不了他的想法只能嘱咐他这几天好好休息，避免剧烈运动，有什么问题及时来医院。
　　这些沈芳洲都不打算说给严颂听，只语气淡淡道：“医生说没什么大碍。”
　　果不其然严颂长长地舒出一口气：“那就好。”
　　沈芳洲：“嗯。”

　　年轻护士见他俩你一言我一语，相处十分融洽和谐，便知道刚刚是自己误会了。
　　又在忽然之间听到：“请问，我们可以走了吗？”她呆呆地“啊”了一声，尔后才意识到自己就是被询问的对象，于是连忙说道：“可以了。”

　　严颂一听年轻护士的回答，作势便要从病床上跳下来。
　　沈芳洲竖着眼睛瞪她：“别动。”
　　说罢弯腰将她打横抱起。
　　严颂忍不住看了一眼年轻护士，果然正对上一双八卦暧昧的眼睛，她酡红着双颊小声说：“我的腿没有受伤，可以自己走。”
　　“我知道，可是……”严颂听见沈芳洲缓缓道，“我想抱你呢。”
　　想了一下，严颂说：“我们可以回家再抱。”
　　沈芳洲：“好。”
　　竟然答应得如此之畅快，严颂不免露出狐疑的神情，果不其然她又听见沈芳洲说：“不过，是回家继续抱。”
　　沈芳洲大步流星，几步就走到了门口，严颂冲年轻护士摆手告别。

　　穿过医院走廊，两人青天白日里的亲密惹来一些注目，搁在往常，严颂一定会害羞地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但经历昨天到今天的事情后，她身心俱疲，根本无暇顾及他人的想法。

　　严颂脑袋枕在沈芳洲的肩膀上，这正好方便了她在沈芳洲耳边隅隅低语年轻护士的好心肠。

　　莫名其妙就被打上家暴分子的标签，沈芳洲听后非常没有好气道：“不是我说，那姑娘什么眼神啊。”
　　严颂捧住他两颊使劲揉搓了一把。
　　“喂！别那么小心眼嘛，我倒觉得人家很好啊，你不知道，她一看就很紧张，但还是会主动询问我需不需要帮助。”严颂把脑袋搁在沈芳洲的肩膀上，“你想想，如果这个社会，每一个人都能够有意识地保护妇女儿童，那一定会少许多家暴还有猥亵的事件。”

　　几秒钟的沉默，沈芳洲忽然说道：“对不起。”
　　个把钟头前的那一幕，现在想来仍然觉得触目惊心，令他不敢深想的是，在过去，严颂曾经历过多少次类似的情景。

　　严颂摇摇头：“沈芳洲，其实你不需要……”
　　“需要。”沈芳洲吻了下她的眼睛，而他接下来所说的话令严颂终生难忘。

　　“颂颂，现在我是你的男朋友，之后我会是你的丈夫，我有责任和义务保护你不受伤害。”
　　“还有……你刚刚提到的家暴、猥亵，性别所赋予的力量优势却成为伤害另一性别的武器，身为一名男性，我实在有些羞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