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祷黎明》第五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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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气么？于是她也在心底问自己。
　　倒也真不是生来脾气就有多好多好，而是知道自己压根就没那个生气的资本，所以遇事的第一反应不是去跟人杠，而是宽慰自己别往心上放，毕竟生气伤的还是自己身，何必呢。
　　久而久之，这一副无所谓的面孔已经不是用来欺骗别人而是欺骗自己的了。
　　直到那一道低沉和缓的嗓音再度从耳畔响起，严颂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发了好一闷子时间的呆了。

　　“不知道严小姐介意吗？”陌生男人指着严颂身旁空闲的位置询问。
　　严颂莞尔微笑：“您请坐。”
　　陌生男人：“谢谢。”
　　随着陌生男人坐下的动作，柔软的沙发也随之微微下陷。
　　两人身体之间仅隔了一个拳头的距离，是以严颂可以清晰的察觉到那倾吐在头颅上方的绵柔呼吸，遂不着痕迹的往旁边移了移身体。

　　严颂和着陆葛嘉荒腔走板的歌声微微晃动身体。
　　……
　　第一次见面看你不太顺眼
　　谁知道后来关系那么密切
　　我们一个像夏天一个像秋天
　　却总能把冬天变成了春天
　　你拖我离开一场爱的风雪
　　我背你逃出一次梦的断裂
　　遇见一个人然后生命全改变
　　原来不是恋爱才有的情节
　　如果不是你我不会相信
　　朋友比情人还死心塌地
　　……

　　有些口渴，严颂目光扫了眼桌子。
　　大理石桌面上立着几瓶含有酒精的饮料，她给自己倒了一杯，稍稍抿了一口，舌尖泛开柠檬的香气，酸酸甜甜的，意料之外的好喝，很快一杯便下了肚。
　　就在严颂打算再来一杯的时候，陌生男人伸手拿走了桌子上的饮料，放在了自己的手肘外侧。
　　严颂目光不解的望向身旁的陌生男人。
　　然后在下一秒，她的掌心被塞进一杯温热的茶水。
　　“想解渴的话，还是喝这个吧。”陌生男人说。

　　声色犬马的酒吧包厢跟一杯温热的茶水，这两者还真是格格不入呢。
　　严颂心里想着，目光不由自主的又一次将陌生男人打量，几个词汇在她心间浮现——熨帖、妥当、温润如玉。
　　大概是个脾性温柔的男人——这是严颂对他的第一眼印象。

　　陌生男人拥有一张年轻英俊的面孔，五官立体分明，长而微卷的睫毛下，一双浅褐色眸子沉静如湖水。
　　一个男人，兼具漂亮的皮囊和温柔的灵魂，但凡是个女人，都会对其心生好感，严颂自然也不能免俗。
　　她告诉自己要微笑，以表示好感。
　　严颂笑的时候，习惯于抿着唇笑，再加上她那种瘦瘦窄窄的脸庞，最易藏住年龄，神情里便总有一分小女孩儿的拘谨和天真。
　　严颂：“谢谢。”
　　“不客气。”陌生男人微笑，“哦，对了，还有一件事——”

　　严颂眼睛不由地睁大，眼底跟着涌现一点点惊讶，一点点好奇。
　　陌生男人笑说：“希望严小姐不会把别人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放在心上，能够交到严小姐这样温柔真诚的朋友会让人觉得自己很幸运，陆小姐她应该也是这样想的。”
　　这一瞬间，胸口给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严颂是恍然醒悟到的，表达善意也许如斯简单。就一个体贴举动、一个脉脉的眼神、几句安慰的话语，但那种简单却真的能给人一种温暖坚定的力量。
　　陌生男人端起桌子上的红酒杯，朝严颂方向举了举，自我介绍道：“闫行昭，门三闫。”
　　“闫先生不会介意吧！”严颂以手中的茶水代替红酒。
　　闫行昭：“自然不会。”
　　二人杯身交错，碰出一道清脆的“叮”声。
　　“严颂。严，倒业厂。”她莞尔微笑，告知自己的姓名。

　　这厢里陆葛嘉在台上唱完歌，往下那么一打眼，快瞧她看见了什么？严严身边竟然坐了个男人，两个人还有说有笑的，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再仔仔细细的把那男人的脸看上一看，陆葛嘉眉毛皱的几乎可以夹死苍蝇了。
　　“你——”随手一指，陆葛嘉把话筒抛给那人，纵身从高台上跳下来。一来到严颂和闫行昭面前，就二话不说的沉了屁股朝两个人中间坐去。
　　严颂：“……！？”

　　闫行昭被迫站立。
　　陆葛嘉尤不满意，余光瞅见桌子上放了一盘瓜子，一把抓过来，竟然模样悠闲的嗑起了瓜子。
　　“噗”一个瓜子皮，“噗”又一个瓜子皮，“噗噗噗……”
　　陆葛嘉她专门把瓜子皮朝闫行昭那整洁干净的皮鞋上吐。
　　严颂：“……”
　　严颂对她那个过分劲儿实在是看不过眼儿，倾身搂住她的脖子，唇覆在她的耳边小声威胁道：“陆葛嘉，你要再敢无理取闹，咱俩朋友没得做。”
　　“见色忘友。”陆葛嘉咒骂。
　　严颂冲她挑了下眉。
　　陆葛嘉撅了撅嘴巴，不情不愿的放下瓜子碟。一双眼睛斜睨着闫行昭，“闫二，我警告你啊，离着我们家严严远着点啊。”
　　严颂挺无语的，心想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却在下一秒钟，听得闫行昭开了嗓，他说：“严小姐漂亮温柔，善解人意，如果她本人不介意的话，闫某人倒很希望能多多与严小姐见面。”
　　严颂一时怔忡，圆睁着懵懵懂懂的眼睛朝闫行昭望去，却正好陷入一双流淌着脉脉温情的浅褐色眸子里，登时，脑海里也跟着播放了一遍男人之前所说过的话，那名为害羞的火焰一下子从心底蹿上来，烧的严颂脖子和耳朵都泛了红晕。
　　“下次见。”闫行昭对严颂轻轻颔首。
　　严颂咬了咬唇，同样颔首，动作里不免藏着一点儿身为女性的矜持，尔后目送着闫行昭离开，连他同别人寒暄的背影都多注意了几分。

　　一分钟之后，陆葛嘉目光还有些茫然，咽了口唾沫，她不禁问道：“闫二……他，他小子刚刚什么意思啊？”
　　严颂：“不知道。”
　　“不知道！”陆葛嘉一时间忍不住拔高音量，“你骗傻子呢？他刚刚又是喜欢又是下次见，表白呢？”
　　严颂掩了掩耳朵，皱眉道：“你别胡说。”
　　陆葛嘉：“我才没胡说。”
　　两个人在沙发上打成一团。不一会时间就消耗了大量的体力，气喘吁吁的，彼此觑了一眼，拿手指着对方嘲笑那一头乱蓬蓬的发。
　　陆葛嘉摆正颜色，“哎，严严，咱说正经的，你真对闫二有意思啊，喜欢啊。”
　　严颂哭笑不得，“才刚刚认识而已，谈不上喜欢不喜欢，但是他长得好看，挺懂得照顾人的，我跟他也蛮谈得来，不讨厌就是了。”

　　陆葛嘉撇了撇嘴巴，把尖尖的下巴颏担在严颂肩膀上，手指着包厢里的男人介绍，“那个，个子比人家都高一头的，他有一米八八，模特；再看那个，就身边围了一圈女孩子的，虽说现在只是个三流小影星，但人相当会来事，指不定哪天就爆红了；再说你右手边，医学院高材生，论照顾人，谁比得上医生啊；你别翻白眼啊，我还没说完呢，来来来，继续看，戴眼镜那个看见没，别看人家年轻，已经是高校副教授了，你们都是老师，一定很谈得来……”
　　严颂：“……”

　　被陆葛嘉仿佛欢/场老/鸨的行为弄得满心无奈的严颂，扒拉扒拉头发，说：“行了行了，我的陆大小姐，陆大奶奶，我自个心里有数……出去透透气了。”
　　“去吧去吧，就是小心着点，别让坏男人给拐跑了。”一边说着，一边在严颂拎包起身的时候拿手拍了一把严颂的屁/股。
　　严颂瞪她。
　　陆葛嘉却好似浑然未觉，“啧啧”两声，还发表了评论，“看着没二两肉，倒挺软乎的。”
　　活脱脱一副女流氓的像。严颂真不知道程燃每天过得如何水深火热的生活。

　　说到底对酒吧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不信任，严颂并没有离开包厢多远，在走廊里寻了个僻静隐蔽的位置。
　　一打开窗户，冬日冷风呼啦呼啦的灌了进来，窗帘舞动，吹散了脸部的燥热。
　　先前晕沉的大脑也复苏了。于是严颂想起了闫行昭，他那英俊儒雅的脸庞和“下次见”，还有陆葛嘉问她，“你真喜欢闫二啊？”
　　才见了一面，就讨论喜欢还是不喜欢，执着于这个问题的陆葛嘉还真是天真的可爱。
　　也是，这位小姑奶奶，含着金汤匙出生，自小过着众星拱月的生活，凡事皆可依循自己的喜好决定，喜欢还是不喜欢自然格外重要。喜欢的话，掏心掏肺，天上的月亮星星都能双手奉上；不喜欢的话，不屑一顾，一个轻蔑的眼神都不肯施舍。
　　严颂不行，她这个人，斤斤计较、小心翼翼。怕真心错付，落一个痛哭流涕；也怕剃头挑子一头热，最后给人看场笑话。她就是这般软弱自尊，戴一张虚伪的面具，喜欢可以是不喜欢，不喜欢全当无所谓，什么一见钟情，于她只有三个字：不靠谱。

　　喜欢闫行昭吗？答案正如她所说，不讨厌。
　　都是成年男女了，见面不就博那么一分好感，不讨厌也就意味着可以往下处处，其他的交由时间，反复衡量彼此的经济财力、人品德行、生活情趣，等哪一日有一方觉得委屈了，不正是开始为了步入婚姻的殿堂而妥协。如果婚姻对严颂来说是妥协的结果，面对一个长相英俊、气质儒雅的男人不比面对一个油腻猥琐的男人，会更心甘情愿的妥协吗。
　　毕业后，这如白驹过隙的五年，严颂反复想，一辈子单身不好吗？她有稳定的工作，就算老了也有退休金，何必非要进入婚姻的围城呢。
　　只是，下班回到家中，日复一日地一个人吃饭、看电视、洗澡、睡觉，那种寂寞的滋味真的可以噬骨；打开电视，看到新闻上讲入室抢劫犯流窜到她们那一片，她就得去超市买一包男士内裤挂在阳台上寻一个心理安慰；然而她更害怕的是，等她老了，眼睛花了，看不了书了，耳朵聋了，听不了电视，腿脚不灵便了，连下楼都成了问题，她还是一个人。那种滋味，想想便难以自抑的倒吸冷气。

　　忽地，有稍显凌乱的脚步声接近，严颂便停止了那些沮丧的胡思乱想，侧耳一听，低微的喘息中夹杂着几句不高不低的男女调/情声，在寂静幽长的走廊里一点点蔓延开来。

　　“怎么样，沈老板？”
　　“嗯，挺大的……整的？”
　　“呀，你怎么这么坏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