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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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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业季那会儿,不太平。因为陆葛嘉正跟她音乐学院的男朋友程燃闹分手,还闹得人尽皆知。
有一晚上,陆葛嘉喝得满身醺醺酒气回了宿舍,之后嚎啕大哭。
逢了那夜大雨。
多大的雨呢?人在屋子里都听到雨声“哐哐哐”的,直往窗户玻璃上砸,叫人怪心惊胆战的。
寝室的小五玩笑道:“这老天爷受了什么委屈,哭成这个样子?”
夜半十二点,天花板上那两只吭哧吭哧如老牛的吊扇忽然之间停止了工作,寝室在一瞬间陷入茫茫寂静之中。
离门最近的六儿就跟弹簧似的一下子从床上弹起来。她摁了两下墙壁上的开关,随即惨兮兮道:“我操,没电了!”
薄薄的门板挡不住楼道里蜂拥而起的喧哗。
老大拿着本古龙小说扇着风哀嚎,“真要热死个人了。”
严颂他们这一届毕业生,难忘的事是真不少。比如参加游/行见了日本车就砸;中国队足球赢了韩国队的消息一传来全校狂欢;必然还有这么一桩因为强/暴雨天气学校紧急停电的事情,嘴上也准要骂一句:“老子这眼瞅着就离校了,连电都舍不得让老子用,妈的,该死的破学校。”
当然了,自个骂归骂,别人要骂,绝不能忍。
那一夜,天气并没有因为强/暴雨而变得凉快起来,反而愈加闷热,人光躺在那里什么都不干,褥子便很快洇出一道人形痕迹来,只好时不时的下床去阳台舀盆水来冲凉。
陆葛嘉酒劲消了后,人就清醒了,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连累了严颂也是睡意全无。
严颂敲床板。
陆葛嘉听见声响,知道她也没睡,心里很是高兴,顺着梯子爬到上铺,用可怜巴巴的嗓音说:“严严,我睡不着,你陪我聊会天吧。”
严颂往墙壁靠去,给陆葛嘉留出一块位置。
陆葛嘉遂欢欢喜喜的躺下了,同严颂脸对着脸。
凡是住过寝室的都清楚,那小床,有时候光睡自个就觉得拥挤了,如今一下子挤了两个,不好受是自然的。但是不好受归不好受,却很有滋味,黑暗、闷热,交织着私密性,两个年轻女孩凑着脑袋一聊起天来就有停不下来的架势。
话题也从刚一开始的痛骂程燃跑到了各自的情史上去。
陆葛嘉的情史,就俩字:丰富。用她自己的话讲,可以一直追溯到幼稚园。
严颂不疑有他。
“严严你呢?”
“我还没谈过恋爱。”
“诶——没谈过恋爱!”黑暗里,随着陆葛嘉音量的提高,她人也跟自动弹簧式的从床上弹了起来,“我的天啊,严严,你绝对是二十一世纪女性中的大熊猫。”
严颂:“哪有你讲的这么夸张。小声点,别把大家吵醒了。”
“哦哦。”陆葛嘉很是听话的躺好,两个人安静了一会儿,确认寝室里的人都在睡觉,于是又接着话题聊下去。
“初中没想着谈一个?”
“那会儿也太小了吧,还没长那根弦呢。”
“高中呢?什么学渣大佬对怂萌怂萌的小可爱狂追不舍,小说里都这么写的。”
“陆葛嘉,你小说看太多了吧!”严颂无力吐槽,“高中学习任务多紧啊,各科老师加家长,那得是多少双眼睛盯着啊,我可没有那个胆子顶风作案。”
陆葛嘉长长地“啊”了一声,一想到绿JJ上那些苏甜苏甜的校园小说,她就觉得严颂这个女人浪费青春,“你好歹有个懵懵懂懂的暗恋吧。”
严颂这里有一秒钟的沉默,尔后:“没有。”
陆葛嘉不愧在八卦中浸淫多年,立马敏锐的察觉到严颂这仅仅只有一秒钟的沉默其实传递着一个重大讯息,“嘿嘿嘿……你给我老实招来,我怎么瞧着有故事啊。”
“我说,我说。”严颂受不了被她挠痒痒,稍一犹豫,说道,“其实我也不太确定。”
“你这不确定是个怎么回事?”
“就是不确定是不是暗恋他呀。”严颂解释了一遍。
“咱们刚上大学那会儿,我老是无缘无故的想起他,也没什么具体内容,就是脑子里乱糟糟的一片,对了,有一次还做梦梦见了,等醒过来就光记得梦见了,具体什么内容全给忘了。等到了寒假,想给他从Q/Q上发新年祝福吧,修改来修改去,就写了四个字:新年快乐。结果你猜怎么着,我最后却愣是没好意思摁发送键。”
陆葛嘉:“你这根本就是暗恋人家吧,看不出来嘛,严严你还怪闷骚的。”
严颂给陆葛嘉一句话弄得面红耳赤,想要为自己辩解:“我倒觉得不是暗恋。上高中那会儿,我跟他的朋友圈子不同,虽然说整天坐在一个教室里学习,也没什么交流,顶多就是收发作业的时候,喊个名字,递下作业本。同学了三年,跟他说得话加起来都超不过一百句,可怕不可怕。等到高中毕业,我们班组织了一次聚会,那天去之前,我告诉自己一定要同他说两句话,至少得问问他考上哪所大学了。但是那天他没来。我记得自己当时特别沮丧。可能就是因为太把那天当个事,所以才会想起他,还梦到他。人家指不定对我有没有印象呢,毕竟我长得一般般,性子还不讨喜……”
越说心越慌,严颂干脆住了嘴,心底却渐渐明白了,自己根本就是在自欺欺人,如果不喜欢,何以如此自卑敏感,觉得自己哪里哪里都不够优秀。
陆葛嘉:“你别光他啊他的,他叫什么名字啊?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
严颂的回答也挺气人的,“忘了。”
陆葛嘉的第一反应是严颂在诓她,本想逼她好好回想一番,但转念一想,这男女的博弈啊,谁先动了心,谁就如同下地狱,受拿刀山刺、油锅烹。
陆葛嘉认为女孩儿就该怜惜女孩儿,她自然心疼严颂,便说:“忘了就忘了,反正吧,十个暗恋,八个最后的结果都是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等到多少年后一参加同学聚会,心里立马就庆幸了。什么秃头啊、啤酒肚啊,真是太令人梦想破灭了。”
这话,严颂欣然同意。
陆葛嘉:“那……大学呢?够年龄了吧,也没什么学习任务,可我也没见你谈一个啊,难道是高中暗恋后遗症。”
“都说已经忘了啊,”严颂笑她想得太多。毕竟人这一辈子都是朝前走的,眼就得往前看,她拎的清清楚楚,一味的沉湎于镜花水月,徒徒落得感春伤秋。
“其实就是单纯的没有时间,你也知道的,我每天都忙着打工挣钱,哪有时间跟男生约着吃饭、看电影。”
她们1606宿舍情况比较特殊,宿舍六人来自学校的六个不同专业,平日里上课时间交错,很多集体活动无法开展,所以彼此关系也就过得去。
是以陆葛嘉对严颂的家事不很清楚,只知道她学费全靠助学贷款,平素生活过的十分拮据,就说:“真笨呐你,你学学人家李娇,一学期换了几个男朋友,手机就换了几部,大一回家坐火车,买的还是硬座,现在坐飞机满世界旅游去了。”
严颂只一味地笑:“她不是我,我也不是她呀。”
一段时间内的默默无语。陆葛嘉眼皮灌了铅似的沉重,后来,严颂听见她温和舒缓的鼻息,晓得她已睡着,便匀了条薄毯搭在她腰间,许是将她不小心惊动,陆葛嘉一边无意识的嘟囔着“严严,咱俩搞百合吧,我有钱养你啊”,一边翻了个身。
这个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半,雨势减小,打着窗下的芭蕉叶,声音潇潇切切。
严颂后来却是失眠了,直至凌晨五点,晨间早风携着凉爽灌入窗间,几声鸟雀啾鸣,她才昏昏,谁知又起了梦。
是一高的篮球场。不知是谁投进的三分球引起了满场的喝彩。严颂被挤到最外围,只得奋力踮起脚尖、伸长了脖子,她看到球场中央的少年,胳膊和腿都是瘦瘦长长的,背影干净地仿佛孤竹。
秋风飒飒吹过,少年白色校服的下摆全涨了起来,像帆。
“你……是谁?”她低低的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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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毕业的头一年,严颂竟然相当顺利的通过了教师编制考试。
教师这个职业,想要发财挣大钱不怎么可能。然而对像严颂这种没有多么强烈事业心的女孩儿来说,得到这样一份工作实在是感到心满意足。毕竟,体制内就代表着稳定,人际关系也简单。
只除了有一点,就是不怎么有利于解决男女交友问题。
学校内,男女老师比例1:9,实在是僧多肉少;再说了,大家一个学校共事,也不怎么好意思下手,不成的话往后见面尴尬,成的话,这吵个架,闹个离婚,还不得全校皆知了。
加之严颂工作以后,性格越发的宅,工作日一回到家就闭门不出,好不容易盼来个双休日,除了和陆葛嘉约着吃饭、逛街、看电影之外,就是宅在家里睡觉、看小说、追电视剧跟动漫。
生活平平淡淡,不起丁点波澜,连严颂都觉得特别不可思议,时间是给人偷走了吗?不就是眨个眼的功夫嘛,怎么她都大学毕业五年了。
另外,她在感情生活方面竟然还是白纸一张。
陆葛嘉对此还特意发表了一通评论,大致意思是:你是把月老得罪了吗?连只烂桃花都开不出来!
白纸一张的严颂,长到二十七岁,虽然不情愿承认,但事实就是,这破天荒的头一遭给一个陌生男人搭话了,是以第一时间也反应不过来,只顾在脑子里特别认真的思考他刚刚问的那个问题——“严小姐真是好脾气,这般都不会生气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