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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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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凉的空气扑面而来,冲淡了饭饱后的困意,在简白“闭关”的那几天,接连下了两天的雨,所以晚上没了白天的闷热后格外凉爽。
在那条水泥小路上,万籁俱静,偶尔从身后的村里传来几声狗吠,他一回头,星星点点的灯火错落有致的安放在山脚下,他记得这里的每个人,每一颗地上的星星都藏着他曾经熟悉的笑脸,他甚至能想像出来随便敲开一扇门,屋主人都会热情的打开门惊喜的打招呼,屋里的气氛一定是温暖又融洽的。
他回过头来望向前方,路上虽然黑的有些心慌,但幸运的是,他正在从一个万家灯火走向另一个灯火通明。
简白随手拔了一片草叶衔在嘴里,记忆倒放,回想起白天陆鸣说他高冷的话,又联想到放假前他同桌吐槽他冷淡过了头,轻轻叹了口气。这种人际关系真不是他想要的,别人的人际关系简单是为了清静,他孤家寡人的现状完全是被动。
大概从初中开始,他就不能跟别人正常交流了,一开始是不愿意,后来是不能,倒不是丧失了说话的能力,而是打心里抗拒和别人说话。如果有别人主动跟他说话他也能接两句,但要是让他主动说点什么,他就会变成块石头,还是特别硬长满青苔的那种。
简白有反省过,自我探索过,主动去跟别人交流有那么难吗,于是他接受过别人的邀请去聚餐去唱歌,但每次的结局都是:
“简白来了!”
“简白你要不要吃?”
“简白你要不要唱?”
“你喜欢吃这个吗?”
“可以加个微信吗?□□也行。”
“简白你......”
“哎?简白什么时候走的?”
如果他们拍过合照或者有人偷拍过简白,那他的表现一定都是这几个状态:
“巍然不动”.jpg
“我拒绝”.jpg
“我溜了”.gif
最后他总结出来一个事实,他确实不适合这些场合,去了丢人显眼还打扰人家的兴致。
他把草叶子从嘴里吐出来,双手抱在胸前,仰头看着夜空脚步却不停,反正也不会撞到谁,就算摔倒了也没人看见。
身后一阵喇叭声把简白从神游状态里拽出来,接着一阵刺眼的灯光差点照瞎他的眼睛,他伸出右手挡在眼前,想看清是谁这么没有礼貌。
“简白!”陆鸣大喊道,“你怎么一声不吭就走了?”
“呲啦——”陆鸣把小电驴的刹车捏死,轮胎在地上摩擦划出了一道黑印。
“我跟你说了,是你没听见,还有,你就不能慢点骑。”简白皱着眉摆摆手,“把灯关掉。”
“哦哦。”陆鸣刚醒,脑子还没恢复正常水平,赶紧按了一下车灯的开关。
“一不小心睡着了,抱歉,我送你回去吧。”陆鸣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简白转身指着前边距离自己只有五十米的家,“如果你的电动车能骑到我家三楼,我肯定让你送。”
陆鸣这才意识到自己都快跑到简白家门口了,甚至都能看清二楼阳台上的简妈在打扫卫生,于是使劲搓了把脸,把脸埋在手里,弱弱说了句,“不好意思,我睡懵了。”
简白看着他那半梦半醒的样子,猜测陆鸣应该是在自己走后不久就惊醒了,接着一把抓起车钥匙就跑出来找他,感觉心里某个地方悄悄燃起了一根火柴似的,微弱但也有热度。
“不用道歉,你本来也没有义务送我。”
“不,这是最基本的礼貌问题,不过你都到家了,那我走了。”说完陆鸣挥挥手,调转车头,准备回去,“下次我要是再睡着了,记得叫醒我。”
简白看着黑夜中陆鸣的剪影,侧脸的轮廓完美到无可挑剔,以前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过走的时候记得通知一声,可能在别人眼里简白是独来独往的个性,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洒脱的很,于是别人靠近他却从未亲近过他,听说过他却没人真正了解他。
站众星捧月的焦点,他摸不到踏实的地面,在那些无数次失败的社交场合里,如果有个人对简白说,“不要偷偷溜走,离开的时候告诉我一声。”或许他真的能坐到聚会结束,甚至真的会上去唱一首歌,或加某个人的联系方式。
“那个......”
“嗯?”陆鸣停车,看着简白。
夜色中,简白抓紧了自己的衣角。
陆鸣不催他,就这么静静的等着。月亮爬上山顶,千百年如一日的向这片土地洒下银色的光辉,赋予所有的一切以温柔的气质。
“之前,对你态度不太好,对不起。”
“没关系,学霸嘛。”陆鸣笑了起来,笑容融化在月色与夜色中。
“……”
“我走啦,明天见。”
简白也微微牵起嘴角,“好,明天见。”
简白抬头看着皎洁的月亮,月明星稀,万里无云。
“明天,一定是个好天气。”
那天晚上简白做了个很奇怪的梦,他梦见自己变成了那只白鹭,在河流上空一遍一遍的飞,实在飞累了停在石头上休息,就那么静静的站着,从朝日初升站到暮色降临,从春意盎然站到万物冰封。
大团大团的积云层层叠在天空上,雪花像是试探似的先悄悄落下来几片,见没有情况“先遣队”向天空发出信号,士兵们得到了冲锋的号令,争先恐后的离开积云堡垒,冲向地面,鹅毛般的大雪就这么降下来。
河道早已成冰,雪很快铺满了冰面,他雪白的羽毛也落了雪,由一种白变成另一种白,但他不在乎,一动不动,像一座塑在河上的雕像。
“就这样吧。”他慢慢闭上眼睛,变成雕塑也好,变成雪也好,怎样都好。
“你看,这里有只大白鸟!”河道上旁边的马路上传来小孩子的声音。
啪嗒啪嗒啪嗒,跑步的声音由远及近,又一个孩子跑过来,惊喜的喊道,“真的哎!”
他很想睁开眼睛看看,但他真的好困,实在是睁不开。
“我宣布,这是我们的吉祥物啦!”其中一个小孩子大声叫道。
“那我们给它取个名字吧。”另一个孩子说道。
“我有名字。”他闭着眼睛想到,虽然很想这么说,但是好冷啊,冷到他的听觉都快消失了。
“叫什么好呢。”小男孩思考着,思索了一会没有结果,转头看向另一个男孩道,“你说叫它什么好啊,简白。”
“简白!”
简白猝然睁开眼睛,大雪,小男孩统统消失了,眼前是雪白的天花板,他按下开机键:上午九点,他的生物钟第一次失灵。
“简白!”
楼下有人一直在喊他的名字,简白拍了拍脸确定这不是梦,接着他起床把窗帘拉开一条缝,阳光刺的眼睛有些睁不开。
“简白!你在吗?”。
陆鸣双手做喇叭状在楼下站着,身边是他的电动车。
简白的眼睛适应了阳光,他把窗帘拉开,打开窗户冲楼下喊道,“你就不能给我发个微信吗?”
陆鸣笑嘻嘻的说道,“忘了。”
“门没锁,进来吧。”
简妈跟朋友约好了去爬山,简爸带着他的渔具不知道去哪个野池子钓鱼了,两个人都一大早就了出门,昨晚简妈嘱咐过简白要是饿了可以自己做点,或者去外边买。
简白洗漱完,随便套了件蓝色T恤下楼,陆鸣正坐在沙发上翻手机。
“刚起床?”陆鸣低头看着手机说道。
“嗯,昨晚没睡好。”
简白一边擦着头,一边走近陆鸣道,“看什么呢。”。
“我找你微信,忘了给你备注,现在找不到了。”陆鸣眼睛盯着手机,拇指不停的在屏幕上划拉。
“白,微信名。”
简白擦完头发,把毛巾挂在挂钩上,半干的发丝被他揉擦的有些凌乱,碎发成绺散在额前,他的脸型不像陆鸣棱角分明,带有侵入性,而是一张带了些稚气鹅蛋脸,白皙的皮肤墨黑的眉毛,浅色的嘴唇,显得他比实际年龄要小。
如果你有足够的胆量和耐心靠近他仔细观察,去除外边那层生人勿近的滤镜,就能发现其实他长得很乖,就是长辈见了一定要摸一下的头的那种,尽管他已经一米八。
平日里凛冽的气质此时被散漫慵懒的外表所掩盖,乖巧的感觉一下子拨云见雾,暴露无遗。
简白扯了扯有些遮挡视线的刘海,“头发长长了。”
“不长,刚刚好。”
陆鸣找到了简白的微信,他收起手机,站起身,表情严肃的说道,“我有个不情之请。”
“嗯?”
“我能摸摸你的头吗?”陆鸣的眼神中写满了恳求与期待。
“滚。”简白用看智障的眼神看着他,眼神里的嫌弃都快溢出来了。
“给我摸一下,我请你吃早饭。”陆鸣伸出手,看着简白的头发眼神直楞楞的,“看上去好软,好想摸。”的想法充斥着大脑,根本腾不出地方思考其他的事情,比如他没有察觉到这样看起来他很像个哄骗幼女的变态。
“神经病啊。”简白一下打掉了他的手,“有病就去治,我出钱。”
“啧,可能多少有点。”陆鸣讪讪的收回手,被简白这种强烈的反差感冲昏的头脑终于反应过来刚刚说话欠妥,不自然的用手指蹭了一下鼻尖道,“那个,我带你去吃饭吧,今天商业街那边有集。”
“今天吗?”简白思考了一下,看了看窗外的大太阳,“算了,不早不晚的,中午一块吃吧”
“别啊,去逛逛也行,好久没去了。”陆鸣恳求道。
这里的集市五天一次,对于小时候的简白来说,赶集是他最最期待的事情,那时候网购还没兴起,这里距离县区也挺远,所以集市就是乡下孩子新奇事物的来源,陀螺弹珠赛车卡片什么的摆满了摊床。
如果你去的晚根本摸不到摊子,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满了孩子,男孩子想找出最珍稀的那张卡片或者玩起来最顺滑的那只溜溜球,女孩子则把目光聚集到各种魔法棒,五颜六色的小灯和漂亮的跳绳上。如果谁足够幸运淘到了宝贝,拿他将成为整村孩子的焦点,都争着抢着跟他一起玩,那风头可真不比考班里第一差。
对于大人来说,集市上可以买到最新鲜的蔬菜,主食,和肉类,牛羊肉基本都是早上杀,中午就运过来卖,挂起来的猪头还滴滴答答的淌着血水。蔬菜的根部还带着泥土,有些发黄的叶子还没来得及摘就被摆在摊子上。
还有各种点心和糖果,都是称斤卖的,大多用来招待客人,那些点心太甜腻小孩不爱吃老年人又不能吃太多,所以也就逢年过节买的比较多,平时想吃甜的了也会买一点。糖果没有精美的包装口感也不是特别好,自然也不受宠,就连平日里酷爱糖果的简白也不会多看几眼。
不仅是吃食,集市上还卖衣服鞋子,那些五颜六色花里胡哨的布料上贴着廉价的亮片,裙子上大红大绿的蝴蝶结配上粗劣的印花,就连一件普通的t恤也要钉上喷上金漆的塑料扣子,散发出浓浓的乡村风情。
这些摊贩的摊子都是固定的,是谁的地盘那就是谁的,不会有人因为争地盘吵起来,缺斤少两或是以次充好的事情更不可能发生,因为这不仅关乎的是自己这摊子生意,更重要的是乡里的名声,谁都有娶儿媳妇嫁姑娘的时候。
不过现在简白已经不是小孩了,他一不买菜二不买生活用品这个集对他来说已经失去了意义。
不过在陆鸣的劝说和肚子确实饿了的双重原因下,他最终还是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