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系男友对我明虐暗宠》黎照

7、照拂

　　（梦境）一条船驶在石灰色的大雾里，四周灰茫茫一片。绳索攀上了他的脚踝，一路向上，将他整个人紧紧缠绕，扼住他的喉咙，让他陷入窒息……（梦境完）

　　江涣野的老家在东南地区，一个叫临海的小城。
　　海边遍布着粗粝的礁石，往来的货船把海水搅得浑浊。

　　到了冬天，那里的天色总是阴沉，世界笼罩在一层水泥般的雾气里。
　　江涣野对于那段时间的记忆，就封存在了石灰色当中。

　　江涣野上的寄宿高中，离海边不远，他常一个人去看潮汐涨落。一处隐藏在山坳之后的海湾，是他的秘密角落。

　　高二那年的春节，他和方勇——他在排球队的队友，是全校唯二两个没有回家过年的学生。
　　方勇是因为父母在省城，江涣野则是根本无家可回。

　　除夕夜，江涣野带方勇到了海边，第一次让人知道了他的秘密角落。
　　他们一起放烟花，少年的天真烂漫随着爆竹声在夜空绽放。

　　烟花映衬之下，江涣野鼓起勇气，将那封写着“喜欢你”的情书，偷偷塞进了方勇的口袋。
　　等待对方回应的时间里，江涣野准备了一份送给对方的礼物。

　　他喜欢大海，曾经幻想自己是一名水手，随着船只出海，离开这个地方，去往宽广的自由。所以他买了船上用的绳线，自学着编了两条手绳。

　　款式一样，一条深蓝、一条浅蓝。他要把深蓝的送给方勇，用绳圈把两个人隐隐地连结在一起，在漂泊世界里，给自己锚定一点点可信的关系。

　　几天后开学，江涣野去训练时，却被狠狠打了脸。
　　那封写有他名字落款的情书，被堂而皇之地张贴在球馆大门口。队友们看到他的表情，显然已经都赏析过了他的告白。

　　方勇就在那群人里，若无其事，丝毫不在意。
　　江涣野扯下情书，落荒而逃，身后传来队友们的辱骂、嘲讽和哄笑。
　　因为那件事，他以想专心学习文化课为理由，向教练提出了退出球队。

　　江涣野一直想不明白，作为自己在球队最好的搭档、私下里最好的朋友，方勇为何在得知自己喜欢他之后，释放出如此大的恶意。
　　他把回忆冰封，痛苦却随着梦境，不时回来找他——

　　（梦境）绳索攀上了他的脚踝，一路向上，将他整个人紧紧缠绕，扼住他的喉咙，让他陷入窒息……
　　在无力挣扎的时候，一个身影出现，将捆绑江涣野的绳索一层层解开。绳子的粗糙磨破了他的手掌，他的左手在流血……那个人是……楚辽！（梦境完）

　　“啊……”江涣野从梦中惊坐起，不由摸向自己的脖子，大口喘着气。

　　时间显示为早上6:50，熹微的晨光从窗帘漏进来。
　　江涣野拖着沉重的身子，打开窗。

　　雨刚停不久，空气新鲜湿润。江涣野想起昨晚楚辽给自己撑伞的画面。

　　江涣野拿起打火机，点燃一支烟，对着窗外深深吐气。
　　他还沉浸在梦的情绪里，这是第一次，在那个循环重复的噩梦中，有人来救自己。

　　上午的宏观经济学，江涣野照例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帽子压低，尽量不让人注意到自己。
　　课间休息时，看到微信里的两个好友申请。

　　先是楚辽，头像是一张海边的半身照，白衬衫，笑得阳光灿烂，简单干净，还带着点不刻意为之的慵懒。
　　打招呼的内容只有系统默认的几个字，【我是楚辽。】

　　之后是名叫QR的人，头像是一个女生慵懒地盘腿坐在沙发上，举起一只白色的比熊，挡住了脸，很流行的ins风。
　　打招呼内容是【我是秦苒，商学院的博士研究生，楚辽给了我你的微信。】

　　江涣野例行通过。
　　很快秦苒发来了消息。
　　QR：【聊聊一起做课题的事，中午12点，学校咖啡厅见（微笑表情）】

　　简单直接，江涣野想了几遍措辞，最后决定还是从简。
　　江涣野：【好。】

　　好奇地翻了秦苒的朋友圈，江涣野才发现，这，不正是和楚辽一起去酒吧的那位美女。她是自己的学姐？
　　想起那晚，楚辽和她的互动，再看到她朋友圈晒出的有趣又精致的生活碎片，江涣野脑中莫名其妙地冒出了几个字——门当户对。
　　如果楚辽有女朋友，应该就是这样美貌、聪明、家境优渥的女生吧。只有这样的人，才是配得上楚辽的。

　　中午的校园咖啡厅，江涣野见到了秦苒。
　　她的大波浪卷发换成了黑长直的马尾，利落地束在脑后，黑框眼镜显得脸更小了。一身简单的卫衣牛仔裤配帆布鞋，和之前的成熟打扮相比，年轻了有十岁。

　　秦苒的第一句开场白，就让江涣野不知如何接话。

　　秦苒：“我叫秦苒，是楚辽的姐姐，同父同母。他跟爸爸姓，我跟妈妈姓。我先说明这点，免得你有所误会，耽误了你们发展关系。”

　　原来是姐弟，江涣野心里莫名松了一口气，嘴上却本能地否认：“我们……没有关系……”

　　秦苒：“别着急，会有的。”

　　江涣野：“你误会了，我们真的不是……”

　　秦苒：“不是什么？我是说你们会有教练和球员的关系，他不是邀请你进校队嘛，你以为什么？”

　　看着江涣野的窘迫，秦苒噗嗤笑了出来。
　　秦苒：“对不起，我喜欢开小朋友的玩笑，你习惯就好。”

　　虽然被说得有点懵，但秦苒的亲和力让江涣野难得地松弛了下来。

　　秦苒：“我在做一个关于金融科技创新的论文，需要做一些数据的分析。我看了你上学期的考试成绩，都是80分以上，做这些基础的工作没问题。每周把数据汇总分析之后，向我更新一次就行。薪水按月计算，和你兼职打工拿的一样。

　　秦苒一连说完，没有给江涣野提问的机会，接着说：“我草拟了一份劳动协议，正规一点对我们都有保障，你看一下，没问题这里签字，一式两份。”

　　江涣野没有看协议，而是看着秦苒：“秦苒学姐，这个……会不会不合适？”

　　秦苒：“你对哪里不满意？”

　　江涣野：“不，没有不满意，我只是觉得……首先是工作能力，我才大一，我怕现有的水平不足以完成工作。其次，这个劳动强度对应的薪酬，应该没有这么高，我受之有愧……”

　　秦苒：“有没有愧由我决定。这个项目是有企业资助的，钱怎么花我说了算。现在的情况是，我上一任助手这学期要出国交流了，现在急缺一个人补上来。市场需求决定价值，我这个需求重要得很、紧迫得很，绝对值这个价格。没别的问题了吧，协议你回去慢慢看吧，先签字，快，我赶时间。”

　　秦苒越是轻描淡写，江涣野越是犹豫要不要接受这份好意。

　　秦苒看出他的心思：“你怕我是因为楚辽才帮你的，不想欠他人情？”

　　江涣野：“不，我只是……不想给你添麻烦。”

　　秦苒：“你没添麻烦，而且还在帮我解决麻烦。真的，你看这堆积如山的数据，我都熬了两个通宵了，你要是能来帮忙，挽救我于头秃，那真的是积德行善，拜托拜托。”

　　秦苒的坚决，打消了江涣野的歉疚。他签好了字。

　　用十分钟聊完，秦苒起身离开：“工作内容我这就发给你，保持联系。哦对，帮你点了份套餐，记得吃掉。走了。”

　　秦苒走，服务员上菜。
　　被强塞了一份高薪工作的江涣野，独自吃午餐。

　　另一边，学校西门外的餐厅，秦苒和等在那儿的楚辽见面。

　　楚辽：“姐，搞定了吗？”

　　秦苒把协议往桌上一丢：“手起刀落，速战速决。果然像你说的，他绝不会接受别人的同情施舍，所以我一通演技输出，让他相信了我不是有意帮他。”

　　楚辽假装作鼓掌迷弟状：“不愧是你。”

　　秦苒：“少来，他的工资每个月你出啊，加百分之十的手续费给我。”

　　楚辽：“喂，我可很久没从家里拿零花钱了，现在的钱都是我当教练辛苦挣的，哪像你，拿着爸的卡随便刷。”

　　秦苒：“那你想泡男人，还不付出点代价吗？”

　　楚辽：“你不要说得我好像又色又渣一样，我几时谈过恋爱了。”

　　秦苒：“也是，只见别人撩你了，还没看你真喜欢过谁。上次见你脸红，还是别人开你和范柠的玩笑。”

　　楚辽：“我那是尴尬，不是脸红，请你区分一下。我不喜欢范柠你知道的。”

　　秦苒：“是是是，我十七岁就知道天下的雌性你都不会喜欢了。所以这次是怎样，费尽心机帮这个小奶狗，要认真了？”

　　楚辽：“别闹了姐。江涣野他不一样，我只是单纯地觉得，一个明明很好的人放弃自己，太可惜了。所以我决定助人为乐，而且做好事不留名。”

　　秦苒：“你反正一直是这样，看到弱小就忍不住要去保护。但是依我看，这次不会简单，光看你提到他时候的眼神，就可见一斑。”

　　楚辽：“你不是读商学院吗，怎么，辅修心理学了？”

　　秦苒：“不承认算了，走着瞧吧，我等着看你被打脸。”

　　楚辽：“这么没人性，真不知道梁峥看上你什么。”

　　秦苒：“你找打……”

　　楚辽讨饶。

　　嬉闹够了，秦苒忽然正经起来：“这个男孩儿，我觉得挺不错的，跟你蛮搭。都二十多了，你也是该把初恋解决一下了。我相信你绝对不会伤害到别人，但是，也别让自己受伤，好吗？”

　　楚辽：“谢谢你，姐姐。”话锋一转：“那秦女士，他的薪水你可以帮我代付吗？”

　　秦苒又是一个毛栗子敲在楚辽头上：“钱的事，免谈！”

　　楚辽：“难怪老爸喜欢你，你惜财如命的样子真的和他一模一样。”

　　秦苒：“再说我现在就告诉他哦……”

　　江涣野还在咖啡厅，正查看秦苒发来的工作内容。

　　窗外，穿着运动服的排球队员走过，江涣野看了看时间，训练快要开始了。
　　他心里又响起楚辽那句话：给我一个机会，我能让你成为最好的球员。

　　一条新微信。
　　楚辽：【下午训练，可以来旁听试一下。】

　　江涣野摸了摸背包，今天出门时，他居然下意识地带好了打球的衣服。
　　也许自己心里，已经做了决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