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吉他少年（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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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ugust」
「一」
姚藜霜送了舟桐一把吉他。
原木色的面单吉他，花样并不算多独特，但是在琴头品牌标识下，有一个小小的花体的“桐”字。
看起来虽然不张扬，但是舟桐明白，这至少是定制的。
收到这个礼物时，舟桐愣了很久。
第一反应“谢谢。”
第二反应“我不能要。”
姚藜霜笑道:“你这凡是总不想麻烦别人的作风哪来的？”
舟桐本来想反驳他，谁收到这种价值不菲的礼物都会下意识推辞。
但他很明白姚藜霜指的是什么。
于是他接过了吉他，硬邦邦地添了一句谢谢。
晚上回家姚藜霜就收到了一笔转帐，他知道这笔钱是推托不掉的了，到底收了下来。
「二」
又是一个周日的晚上。
练完琴，舟桐正把琴随手放进琴包里，突然就接到了舟妈的电话。
"喂，小桐啊，我今天晚上有在家里有个聚会，你今天就先别回来了啊。你是就先看看周围有没有宾馆之类的凑合一晚，或者看看老师原不愿意，借租一晚，你老师不是人挺好的，就凑合一晚，反正明天你也要练琴不是?”
电话那头传来催促声，“楚姐，好了没有？我们要开始了。”舟妈捂着电话应了两句，然后和舟桐说:“那就怎么定了啊。”然后就挂断了电话，舟桐一句“我还没成年”就卡在嘴边。
即使这样的事情发生了很多遍，舟梧还是感到了荒谬和无力，还有失望。
看来还是没有习惯啊，舟桐想。
姚藜霜从里间拿了琴谱出来，就看到了这场个场景。
屋内昏黄的灯光打在舟桐脸上，睫毛投下的阴影轻轻地笼住了他眼里的颜色，薄唇颜色很浅，脸上还是没有表情。
他握着手机站在那，似乎和平常并无不同。
可奇怪地，姚藜霜就是感觉到了他的情绪
他在难过。
“怎么了?在这傻站着。”
舟桐这才反应过来，怔忡地，极缓极慢地眨了一下眼。
姚藜霜发现他又回到了初见时候的那副模样:冷冷淡淡，不愿人靠近，带着一点初露头角的疲惫和厌倦。
对，疲惫。
“没什么。”
姚藜霜没打算追问，只是忧愁地想，小孩好不容易逗活泼了一点，这下怕是要一朝回到解放前了。
令他意外的是，舟桐又开口了。
“你的琴行…有地方过夜吗?”
“你打算住这？”姚藜霜惊讶地问。
“嗯。”
“可这没有休息的房间，我都是回自己住处的。”
“我可…”
“你别告诉我你打算睡椅子。”姚藜霜打断他。
察觉到姚藜霜微弱的火气，舟桐没再说下去。
姚藜霜也大概知道他的处境，结合他拿着手机在那呆站的反应，就知道他那个亲妈估计又干什么好事了，虽然早知道她不靠谱，但还是低估了那位女士的下限。
姚藜霜缓了口气，问“你身上没钱？附近也有酒店的。”
舟桐顿了顿，又闭了下眼，答:“我还未成年。”
姚藜霜只觉得一股无名火往上窜，在默念八百遍“他还是个孩子后”
开口.“收拾下一下跟我走。”
舟桐猛地抬起头来和他对视。
姚藜霜看着他，眼睛里没有愤怒，只有橙黄色灯光的影子。
“快点。”
舟桐沉默地把东西收拾好，沉默地看姚藜霜锁门关店，沉默地跟着姚黎霜上车下车，跟着他进家门。
「三」
直到姚黎霜问他介不介意用一次性的洗漱用品，舟桐才从刚刚的恍惚里回神。
“我都可以”
姚藜霜从柜与里拿出一次性牙刷毛巾等用品，然后递给舟桐，“这些应该差不多了，你先冲凉，我去给你找被子。”
舟桐接过那些齐全的用品，怔了一瞬，说了一句“谢谢”，就进了浴室。
出来时姚藜霜已经铺了被子在沙发上。
他住的一室一居，并没有多的房间。
姚藜霜 了他一眼说:"没意见吧?我可认床，别指望我把床让给你。”
舟桐正怕他推让来谦让去，大松一口气，点头点的毫无介蒂。
事实上姚藜霜家里沙发是可拉出当床的那种，很方便。
姚藜霜早知道他的想法，没办法地笑了一声，也冲凉去了。
等他擦着头发出来的时候，舟相正坐在他阳台上看夜景。
他往阳台铺了垫子，几盆花也搁了架子摆着，坐在阳台上，整座城市都能看清。
他拉开冰箱，拿了两听啤酒，又拿了一碟花生米和小菜，拉过小桌，把这些一起放到垫子上。
舟桐也早听见响动，并没被吓到。
“平时都是我一个人，今天陪我喝酒。”
姚黎霸两指拉开罐环，白沫从缝隙中涌出，衬得他的手骨指漂亮。
他把酒放在舟桐面前，说:“喝点没事吧，6度的啤酒，来成年人应该能喝的了。”
舟相半失语半无语地接过，闷了一大口。
“小心被呛着”
姚藜霜自己开了一罐，仰头，随意至极地啜了一口。舟桐刚好扭头，看见他眼里倒映满城火光。
难以描述那瞬间的想法。
他又灌了一口酒。
在这里坐着看夜景很美，有远方高速上连成片的，温黄色的灯光；有林立的高楼霓虹的灯光；有抬头云与黑交织的夜色，和一尘不染的月光。
两个人酒菜相佐，就这么又聊了几句。
话也不多，很多时候都是一起沉默。
但没人觉得尴尬。
后来姚藜霜又去拿了几瓶酒，谁也没提睡觉。
再后来……舟桐感觉眼前灯火都重了影，转头看的时候，姚藜霜眼里的光芒仍然清晰明亮。
比任何的光都要夺目。
姚藜霜也转过头，看见了舟桐冷淡却又与平时不同的眼眸。
姚藜霜问:“喝好了？”说着起身来拿空酒瓶。
舟桐抬起头，扯住他的衣领。
姚藜霜的气息又漫过他肩头了。
他开口，嗓子有被酒浸过的味道，但冷得出奇:“舟桐，你醉了。”
舟桐看愣愣地看着他的眼睛，想:光没有了啊。
于是他失望地哦了一声，松开了手。
「四」
后来谁也没再提，
这些暧昧，冲动，纠葛，似乎和酒一同被遗忘在了那个晚上。
「五」
九月临近，再过几天舟桐就要走了。
这天晚上，舟桐收到舟爸说让他收拾收拾准备回去上大学的消息。一抬头已经走到了琴行门口，他到底是没把“再晚几天”输进去，想着今天课上完再说也行。
姚藜霜今天带他熟悉了一下新歌，就开始复习之前的曲目。由于舟桐天生好乐感和极致的努力，他们要弹的谱子厚厚一沓。
从四季歌到天空之城，再到海阔天空。
姚藜霜在送别这一首上停留了格外久。
舟桐察觉了，但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弹了好几遍。
最后啊，夜晚的灯色似乎都暗了下来。舟桐到了要走的时候。
他把吉他装进背包里，就见刚刚进了里间的姚藜霜出来了，手上拿着一个蛋糕盒。
这回舟桐是真愣在那里了。
姚藜霜看见他这副样子，笑了一下，说“过几天你开学，今天就我一个人提前给你过个生日？”
舟桐：“哦。”
姚藜霜拆开包装，里面是一个不大的奶油蛋糕，花纹很漂亮，点缀了一点巧克力豆，只有中心有几颗漂亮鲜红的樱桃。
舟桐想起来之前姚黎霜自己常常往琴行放一点水果，每次问自己的时候都几乎被拒绝，只有樱桃好一点。
“麻烦寿星关个灯。”
“啪”
姚藜霜拿起吉他说:“那就听一场我的独奏吧。”
舟桐抬起头。
“祝你生日快乐，祝…”轻快活泼的曲调被刻意放缓了速度，变得温柔和缓，温亮的嗓音轻声唱起。
唱起这场祝福。
姚藜霜唱完，就看见舟桐望着那个樱桃蛋糕发愣，眼尾有一抹红。
“快许愿。”
舟桐闭上眼睛，许下了他17岁时的最后一个愿望。
「六」
走的时候，夜色滚成一片。
“很晚了，我送你吧，上次把你送回家的时候好像挺顺路。”
舟桐没拒绝，安静地坐进了副驾驶。
窗外的灯光交织成片，投入到这个沉默的环境里。
姚藜霜把车停在了树荫间。谁也没提让舟桐下车。
姚藜霜开口:"这个琴行是我和另一个人合伙开的，我以后可能……”
“我知道，"舟桐开口打断。
姚藜霜有些讶异，“你……"
"那天去你家住了后，我觉得不太对，就问了楚筌几句，她说琴行老板和你不是一个人”舟桐一口气说完。
然后又问:"你什么时候走？”
姚藜霜看着舟桐，两只眼睛不带孤度，看起来冰冰冷冷，像沉淀了很久的江水。
又带着孤注一掷和不顾一切.。
于是他默默咽下“还要过几天”的说辞，如实回道:"明天。”
然后有点心虚地敝开头。
舟桐笑了一声，想，看来消息是不用发了。
他又想，看来十八岁的第一个愿望，到底是没能实现。
他听舟桐悉悉索索地按开了安全带。
他转过头。
舟桐撑了一把靠过来。
姚藜霜看见了舟桐眼底的自己，和朦胧的月色与光影。
他听见舟桐说："姚老师，我这次没喝酒。”
然后吻上了他。
姚藜霜想：他没叫我的名字。
「七」
大概是因为，
他叫姚藜霜。
是“梧桐生蒺藜，绿竹乏佳宾”的“藜”
也是“寒日萧萧上锁窗，梧桐应恨夜来霜”的“霜”
姚藜霜觉得刚刚那根烟仿佛是笼住了他的理智。
他托住舟桐的后颈，让他微微抬起头，将呛人的，浓郁的烟味渡进他的嘴里。
「八」
等舟桐回过神来，他已经站在了家门口，手机里的信息声传来。
他说“舟桐，再见”
「九」
这个十七岁的少年，在一个不属于他的城里，
做了一个长达两个月的梦的，关于吉他的梦。
梦时混沌不知，醒时孤身一人。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吉他少年（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