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九道焚情》艾萨

1、第一章 九十九道

　　第一章九十九道

　　他终于，一脚踏进了深不见底的地牢，耀眼夺目的阳光被挡在身后。

　　远远十米官员看到他的墨色衣氅，跪下去一大片，无声无息。

　　他畅通无阻地穿过左右一排一排地牢房，煞气十足，叫铁栏后那些牛鬼蛇神阴魂野鬼，没有一丝叫嚣的胆力，只是听着他旁若无人的步伐，直勾勾望着他走过去。

　　“翊王殿下。”三司督察首府的上官司察，远远地便俯身行礼。这位上官司察头发花白，却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在这阴曹地府里，没有他手伸不到的官廷衙县，死人嘴巴里都能掏出话来，没有一个上了他刑板还胆敢心存侥幸的犯人。

　　“审出来了吗？”

　　“回禀殿下，暂时没有，” 上官司察覆手指路。

　　“鞭刑拷打了十几个时辰，人换了一波又一波，那女人吭都不吭一声。

　　“臣只怕，是个哑巴。”

　　一路向下走到最底下，一处重关把守打造森严的地牢，远远便听到破天谩骂回音辽荡：

　　“你是被这铁炉水浇了脑子，还是被销魂烟熏迷了心智，要不要我帮你仔细回忆回忆，你们是如何举兵破城，拥兵抗旨的啊？”

　　他听着，一脚踏了进去，牢房顿时只有铁水噼里啪啦的响声，冷冰冰的身影挡住了牢房最后一丝光线，她缓缓抬起眼，他那张清寒如玉的脸，清晰冷俊的眉眼便映入眼帘。

　　一瞬间，她血色寒薄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微光。那是他的身影映在她眼眸里的清澈的光，救赎的光，她目不转睛地望着他，脑海里只有一个念想，萧翊珩。

　　萧翊珩，一别三年一千多个日子，她连夜策马赶回京城，比王师还早三日入京，只为早一点见到他，而此时他再次横空出现，站在那里。

　　那熟悉的脸，却陌生的让她脊背发凉，冰寒彻骨无声无息地站在那里，她原本有些希冀的眼睛缓缓黯淡下去，脑海里那个念想，萧翊珩，也慢慢变成了怀疑。

　　萧翊珩？

　　他也看着她，西晋王府的公主沐晚深，眼前这个皮开肉绽血肉模糊的女孩，便是上了刑板还是透着骨子里西晋王府的不可一世，铮铮傲气，她那与生俱来的高贵冷艳，她那将门望族的杀伐果断，她那西晋王掌上明珠的嫡女尊荣，便是在这十八层地狱里，便是裹着破布淤血，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削减。

　　反而，在噼里啪啦烧的旺盛的铁水，和扑面而来的铁鞭折磨中，愈挫愈勇，越发显得嚣张跋扈，孤傲狂妄，逼得堂堂上官司察都束手无策，逼得整个天牢地府都闻风丧胆，逼得皇帝在朝堂之上勃然大怒，下旨让他南翊王府一同去审问。

　　她眼角衔着血，他箭步走过来，她吃了一大惊，两只手腕子突然被他死死摁在铁架子上，力量悬殊过大，一面是南翊王府征战沙场杀伐果断的萧翊珩，一面是受了三天重刑身子骨虚弱不堪的西晋王府公主，她拼尽全力挣扎，整个铁架子在剧烈的冲撞下，轰隆隆发出巨响，拼命摇晃起来，声音震荡在整座地牢里凄惨地回荡着，那声音让整个地牢闻风丧胆，却没有一个人敢抬头来探个究竟。她用尽力量挣扎，毫无一丝松懈，他却轻而易举地击碎了她全部的蛮力，反而更加严丝无缝地欺压在她身上，让她根本无法动弹无法松懈，他缓缓俯下身靠近她，她终于忍不住剧痛闷声大喊出

　　“放开！”

　　一瞬间，他停在原地，一双冰寒彻骨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眼睛，她含着血色与怒光的眼睛，那样不可思议地瞪着他，他离她咫尺距离，温热细碎的呼吸从上打在她脸上，她怒不可竭，而他却莞尔一笑，说道，

　　“原来，不是哑巴。”

　　说着，他放开手，那双眸子却没有移开。

　　“兵符在哪？”

　　话一出口，她如同堕入深渊万丈，身体好像掉进刺骨冰水中一样，她死死盯着他的眼睛，却还是不死心，那双眼睛还是那样清澈见底，那样纯粹如玉，可是同样一双眼睛，三年之后，人却面目全非，让她浑身战栗。

　　打量了许久，她也不答她的问题，

　　“为什么？”

　　他浅一偏头不明所以，嗓音低沉道，“什么？”

　　“为什么，要交兵符？”

　　他平淡地说，“西晋王府不肯释兵权，大军压境，抵死反抗，意图，谋逆！” 她恶狠狠打断他，“一派胡言！”

　　“一派胡言？西晋王师与皇城禁军交锋，西晋城角如今伏尸遍野，血流成河，晋王谋逆造反之心，昭然若揭！”

　　“住口！”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这张脸，那只薄唇，气息温润匀称，隐约露出尖牙，所有人都污蔑诋毁她阖族声誉，他不可以！谋逆造反这四个字，为什么会从他这张嘴中说出来？！她最后一丝光，一闪而灭。

　　“我以西晋王府名誉性命担保，若有半分谋逆之心，天诛地灭！”她说得那样决绝，那样斩钉截铁。

　　这样恶狠狠的毒誓，就是亡命赌徒地痞流氓也不敢乱发，可她是天下独尊的西晋公主，他无论如何都应该相信她，更何况，她不仅是西晋公主，她还是与他翊王府十岁便有一纸定亲婚书的未来翊王后，是爱慕了他多年的青梅竹马沐晚深。

　　她讲得太坚定不移太决绝果断，以至于不可能他会有一丝质疑，她仔细打量着他眼中的变化，他会为他刚才那样冰冷的谋逆造反四个字悔恨莫及，他会为侮辱她阖族名誉而忏悔。

　　她渴望从他眼中察觉出哪怕一丝微妙无形的变化，可是他浅浅扯了嘴角，低声道，“叛臣，逆党，西晋名誉早已扫地，你阖族性命也不过贱如草芥，你凭什么拿他起誓？”

　　浑身的血倒流直冲进脑门，她眼眶里泛着血光“你，”

　　“不要垂死挣扎了，交出兵符。”

　　“萧，萧翊珩，”她唤了一声名字，他的眼中不易察觉的多了一丝久违的温存， “要怎样，你才肯信？”

　　迟疑间，上官司察端着一本竹简簿子，笑吟吟呈上前来，萧翊珩侧眼瞥了一眼，血迹斑斑结满黑茄的一本。

　　“是什么？”

　　“翊王殿下，这里记撰了历朝历代九十九道酷刑，每一道，都可以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转头看了上官司察一眼，那修长白净的手指随意翻覆了几页，她看着那只手，如精雕细刻的冰清玉骨，在簿子上晃过。插针，锯骨，灌汤，钉柱，他仔仔细细地看着，一页一页，尽管每一页都是极其残酷让人活生生地忍受着最非人的折磨，慢慢消耗虐尽骨子里所有的傲气，他还是面色不改，眼眸明灭，一页一页看过去。

　　最后他一抬手，示意他把簿子拿开。

　　俯下身子，他将她的头困住双臂间，她往里缩了缩，尽量避开他的脸，可他却严丝无缝地将她抵在刑板上。“再问你一遍，兵符在哪里？”

　　她抿着嘴唇，薄唇被咬的苍白毫无血色，分明就是倔强打算抵死反抗，宁死不屈，他靠的更近了一些，伏在耳畔，用只有他们听到的音量低声道，“你真得，会受不住的。”他明显感到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栗了一下，许久，她平复了一些，扯出一丝张狂的笑，

　　“你试试看，看我是嘴硬，还是命硬！”

　　萧翊珩面色一沉，咬牙道，“好吧，那我们，由浅入深，循序渐进吧。”

　　她倔强地仰起脸来，轻蔑一笑，“好啊。”

　　几个莽夫抬来了第一道刑具，冰冷刺骨的铁具闪着刺眼寒光，枷锁繁复当啷作响。而他背靠着雕琢精致的玉石，悠然自若坐在她面前一把翊王座上，那修长白净的手搭在扶手上，眼睁睁看着她被安上刑具，而她那眼珠死死盯着他的脸眼光狠得能碎尸杀人。

　　才第一道刑，便要了她半条命，留下半条命让她无比清晰地感受着非人折磨，三日鞭刑昼夜不息她都不吭一声，而不过半个时辰她便几近昏死，整座地牢都只能听到她凄厉的惨叫声。

　　他静静地坐着，看着，控制着施刑力度，没有一丝一毫神情，直到她浑身颤抖终于忍无可忍，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咬断舌头，他眼疾手快死死捏住她的下巴，淡薄吐出两个字。

　　“堵上。”

　　日升，日落，昼夜更迭，她的嗓子已经撕扯出血，惨白的脸上血汗交杂流下，而他没有一丝一毫动容地坐着，每当她即将昏死过去便立即叫停换一道刑，让她意识无比清醒地感受着锥心刺骨的痛苦。

　　到第十道刑时，他问伫立一旁的上官司察，“确定兵符在她手里？”

　　上官司察俯首帖耳道，“是，昨日提审沈忠全，用了三道刑，招得一干二净，西晋王临死前，把西晋兵符交到她手里了。”

　　“沈忠全就是西晋王养大的一条忠犬，统帅千万西晋府兵的大将军，掌握着西晋所有的军要机密，布兵城图，兵防史书全都交个干净，只有兵符他不知道下落，这女人身子骨还真是硬。”

　　“西晋府搜过了？”

　　“搜了三遍。”

　　“不在府里，”他目色冰寒地看了她一眼，“那就在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