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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秋闱 ...

  •   我这张嘴。

      我生无可恋,却又毫无法子,只得硬着头皮接下,微笑道:“谢阿耶考虑!”

      正待离去,墨块磕碰砚台的脆响把我拽回了神。我笑得灿烂了些,狗腿地飞扑过去,放下考卷,乖乖磨墨,静待阿耶新吩咐。

      “柳儿。”我抬眼,认真听,阿耶一顿,“珮之归期,应在上元后。”

      手中一顿,我笑道:“那还是有一段时间。”

      阿耶叹气:“是啊。”

      “你也累了,歇息去吧。”

      我立马放下墨块,欢快道:“谢阿耶!”

      跨出房门,阿耶无奈的笑声传来,“还是不能太拘着你。”

      阿娘早拘够了,我也早不在乎了。

      ***

      秋试张了榜,我闭门几日也恰恰将考卷做完。感觉似乎并非那么困难,可也应有我环境好心境自然好的缘故,想想,便不飘了。

      国子监那几个同窗,无论榜上有名否,无一相当兴奋,帖子下遍了每个同窗家,约着一聚。

      却也不怪他们心大。作为官二代,甚至祖上祖祖上都是当官的,自然不愁前程,甚而躺平一生,由家人养着,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紧张,是为了合群。气氛来了,提心吊胆才正常。这胆吊到张榜,该被训被训,该被打被打,总归是超脱了,甚至不用在来年再考一通,自然一身轻松。

      容冕担了请客的名儿,专程来我家下了拜帖,与我叙旧一番方才离去。虽别,还未成旧,但分别已成定局,那对彼此来说亦算旧友。

      他考得不错。桂榜榜上名字得使劲儿向上看方能看到。

      他自说张莺莺已给了回信,说是为了准备昏礼的规矩,来不成的。

      我心里感概张莺莺好好一姑娘,因一昏礼错过了太多有意思的事儿。面上,我只又问了公主可会参与。

      容冕显得有些局促,道:“公主尊驾,帖子昨儿递了去,还未有回音。”

      我懂了。

      于礼,公主要请。

      于事实,公主大概率不会参与。

      最后等于,左右都会扫面子。当真是初出茅庐的书呆处理不来的。

      我只得朝他激励地笑:“公主可爱热闹,万事总要等待的。”

      他的表情透露着不信任,苦笑道:“哄人,草稿也要打好些。你这,唉……”

      这旧便叙不下去了,不多时,便畅快告别。

      回屋打开了帖子,这定下的日子就在明日。我叹了口气,果真是臭味相投的一群狐朋狗友,果真憋不住。

      做科考卷耗费了我大量心神,如今正好无事,我打量着睡上一觉。头刚挨上枕头,青喜慌慌忙忙地推开了门。我心知不好,不待她开口,立马弹射起身,双指贴上她的嘴:“安静。”

      她眨巴眨巴眼。

      我穿好鞋,问:“去哪?”

      青喜眼睛又亮了起来。我有些无奈,正准备让其有事说事,不料她语速有所长进,连珠炮似的,道:“小娘子可真厉害,旁人不说,您都能通晓所有事儿!”

      我勉强点头。

      “所以,去哪?”

      “毓秀宫!”

      “哦。”

      我往外走。

      “咦,小娘子,您为何如此淡定!”

      我忍无可忍,回头捏她脸:“你自己说说,咱去毓秀宫的次数少么?”

      她被捏得嘟着嘴,似懂非懂地点头。

      这本就是事实。

      如今入毓秀宫于我而言已然不成什么大事,被盈盈内侍一路引着去,也费不了多少心神。于是我尚有余力在收拾好自己之后,顺道带上做完的卷子预备同盈盈看看。

      ……

      我抓住盈盈的小手,坐在桌案前。绿珠在旁将考卷铺开,我一边兴奋地念叨:“盈盈盈盈,你看如何。”

      盈盈眉间积着一层阴云,那勉强的笑容一看就不对劲儿。我正疑心着,盈盈却忽然开口道:“柳柳,这是科考之卷么?”

      我向她比了个“厉害”的手势,她笑开了些。

      接着,安静良久。盈盈认真阅卷,我认真胡思乱想,至于盈盈忽地抬首,还被惊了一惊。

      盈盈把住我的双肩,看起来颇有些激动:“柳柳,你是天才!你若是能为官,是朝堂之福,是百姓之福。”语调直转而下,“可惜,柳柳是女郎。”

      看她又恢复成方才低落的样子,我拍拍她的肩,豁达道:“有甚可惜?不过是不能为官而已,我也落得轻松不是?瞧我阿耶平日里忙得那个样儿。人的价值何在于此呀?”

      她不言,我严肃了些,问道:“盈盈,出何事儿了?”

      盈盈惨然笑道:“阿耶还是要嫁我……郭家的郎君。”

      我哑然,良久,道:“你不想嫁。”

      “我不想嫁。”

      她有些崩溃:“凭什么?凭什么我一定要嫁人,要将我的一生交到别人手中?”

      “凭什么我从不能从心做我喜爱之事,爱我心悦之人?”

      “因为我是女郎。”她双眼通红。

      我无言相劝。

      我自以为自由,以为自己心有凌云笔,以为我不去在意旁人的看法、世俗规矩就能真正潇洒。可这不过是囚笼内的自尊,是施舍。

      作为女郎,我们得不到真正的尊重。

      我如何有言劝人?

      走时,恍惚得过劲儿。出了宫门才想起不仅考卷落下了,还没问盈盈明儿是否参宴。

      ***

      我搭着赵六的肩,第六次说出几乎一样的安慰之言:“不就是一次考不上么!大不了回国子监陪我再战三年!”

      赵六苦哈哈的,摆脱我,道:“我可不想再听你编排少卿三年了。他这道还有武职在身,指不定那帮娘们疯成啥样呢!我还有机会么我!”他灌了一壶酒,“三年,我三年都不曾泡上妹!”

      那厢刚干翻个郎君的万三娘一听,脚立马踏上了我俩桌前,我哆哆嗦嗦准备离开,只听她一声怒呵:“说谁呢?少卿只有我们尚柳能说!你,算甚么?”

      说罢,扯着赵六耳朵边儿去了。

      我松下一口气,闲下自坐一桌。容冕忙着与兄弟们叙旧,笑得甚圆润,不知去哪儿进修去了的。

      我静静观察了会儿,发现竟没人会陪着我往下读,真是不知读书的乐趣。

      李惟同样被围着,这边刚恭贺完,那边又一下下续上,简直是没完没了,人气相当火爆。

      我磕着瓜子儿,没注意李惟不知觉间坐到了我身旁。

      “尚柳,你……”

      我被这突兀的声响吓住,猛地往后缩了少许距离。

      李惟垂下眼睫,良久,复又抬眼道:“柳柳,我不知那日说清楚了否,我是心悦你的。”

      我望后缩了缩,下巴挤出一堆肉。

      “心悦如何,不心悦又如何?”

      他坚定地望着我:“心悦。我愿付出一切与你在一起。”

      我听着有些累,慢慢笑道:“你有什么可付出的?你的命?你母族的命?”

      “那我只能说,李惟,你真幸福。”

      他双眸变得黯淡,但不减温柔:“柳柳,当你不恋此处时,我会带你走。”

      “恋此处?”我笑着,“自然是恋的。”

      我冲他挑眉,“你是不知道,绝味楼的桂花酿是独一份儿的好。其他酒肆的再好,都不对味儿。”

      他垂头。

      “李惟,你会翻墙吗?”

      他抬眼。

      “待我腻烦此酒时,我等你带我走。”

      李惟笑起来,若无其事地朝我敬酒:“好,我等你。”

      我觉得他傻,目光落到别处,笑缓缓落将下来。

      倏然,包厢门大开,盈盈一身红装立在门口,我惊喜地向她跑去。她对我笑了笑,方朝里间欠身道:“柳柳要面圣,是要失陪了,诸位。”

      众人有些失神。郭子毓抢先站了出来,红着脸道:“恭送公主。”

      ……

      上了马车,我略有些紧张,随口问道:“盈盈,真是圣上召我么?”

      “我还假传圣意不成?”她笑着,捏我的鼻子。

      我也跟着笑。

      “太傅亦受召。”

      我心里一惊,顿时笑不下去了。

      这都叫家长了,能是好事?

      ……

      紫宸殿,我与阿耶交换了个眼神,默契地交叉手,垂下头。

      圣上坐得不远,自顾自在那笑呵呵的:“爱卿教女有方,吾以为,以尚柳之文,可得状元之位。”

      我额头冷汗,阿耶不卑不亢地跪了下去,我“扑通”一下也跟着下去。

      “圣人赎罪。考卷要物,臣……”

      圣上呵呵笑,假意怒道:“赎何罪?愈老愈顽固了!”

      大珰上前搀起阿耶,我余光一瞥,垂头忙跟着站立起来。

      我们俩鹌鹑垂头站着没一会儿,圣上忽然说:“不过,你们的确有罪。”

      一句话,如平地惊雷,唬得我们父女俩差点又跌下去,不过此次圣上话跟得及时:“那便是太傅瞒而不报罪。”见我俩没听懂,他补充,“家有如此人才,竟不告知,简直是欺君!”

      我满脑袋循环回放——

      “欺君!”

      “欺君!”

      “欺君!”

      天!莫大的罪名!

      为这等离谱事!

      我们父女心有灵犀,再次“扑通”跪下。

      大珰呵呵圆场,笑得好生喜庆:“哎哟哟,我的陛下,您这罪名可大啦!瞧太傅吓得!”

      圣上装傻:“哦?是么?”他也乐呵呵地笑,“爱卿,请起罢。你跟吾多年,如何还这般胆小较真。”

      我心里白眼。

      你可不就喜欢这样的么!

      圣上持续输出:“云卿,吾并非玩笑。汝女之才,莫说解元之位,状元之位吾瞧着也未尝不可。”

      阿耶瞥我一眼,拱手道:“陛下认,朝臣不认。”

      圣上皮笑肉不笑:“那爱卿以为,这是朕的天下,还是那帮老顽固的天下!”

      自称都换了,看来是真有些恼怒了。

      我甚是欣赏圣上这难以言说的霸气,对外边朝臣的看法简直与我别无二致。当然,这得在我们父女俩脑袋保住的前提下。

      我跪得规规整整,再拜:“陛下息怒。陛下少掌朝政,向来杀伐果断、天威之甚,我等臣民俯首乃为陛下,用心自然别无二话。只是圣上此言,是相当折煞我也。”

      圣上道:“哦?你倒是说说,朕如何折煞你了?”

      “其一,我并未参与初试,按理,是无法继续秋闱考试的了,遑论春试。贸然加我一人,于万万考生,何其不公。”

      “其二,父亲乃是主考,主考向来是要避嫌。作为我父,不难保没有耳濡之嫌。”

      “其三,考场艰难,于考生心智乃是一种考验。我安然于家中,且并未记完卷之时。圣上之赞,尚柳受之有愧。”

      垂着头,我只能瞥见圣上常服一角。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秋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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