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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审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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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算回到房间,我松了口气。
熟悉的地方最是让人有倦意,瘫在床上便想眯上眼睛与周公好好地会一会。
从饭桌下来便开始沉默的褚珩依旧保持着沉默。多冷的天啊,还挺有兴致,开着窗儿看着月亮。也不晓得冷不冷。
总之我是挺冷的,将自己裹在褥子里蜷作一团。
只是我暂时打消了眯上眼睛的想法,与他一同盯着月亮。
瞅了半天我着实没瞅出来啥,倒是看着看着白白亮亮的月亮愈像是饭时甜甜糯糯的大糯米团子。
想吃。
哎,有些许饿了。
今儿这顿饭过于糟心,充饥足矣,饱腹却难。
那团望着月亮的黑影倏地一动,不看月亮了,转来又看着我。我猝不及防,才刚看着他呢,这就被抓包了。早已忘却的尴尬又攀了上来。
他说:“柳柳。”
我还停留在尴尬的状态,心虚回应:“啊?”
他仿佛要说什么,月光下我看他动了动嘴,却没说出口。但他还是说了:“与我说说你师父罢。”估计是见我愣神地看着他,他补充道,“觉得他是个颇有意思的人。”
这我懂了。
不愧是少卿爷,还是慧眼识珠有眼有珠的,才见一面,还是师父颇糟糕的一面便看出了他是个人物。
我立马蹭起,抱着褥子两眼放光:“我师父据说以前还是个王爷。”首先放出重磅炸药,我将食指比到唇处,俄而方继续道,“不过不知是犯了事儿还是师父他本人比较想撂担子,他就死了,这个死法自然是上边默认的,只要他没出现过就是。”
“我个人吧,就喜欢他自个儿想撂担子那种说法,这可符合他这副鬼样儿了,况他是个文盲,虽也被洗脑过,但打心眼里是纨绔到无论如何都不愿读书的那种,能担得起什么大任?便只有假死一死,好纵情山林,以酒为生,醉生梦死啦!”我觉着跪着立起的姿势颇难受,放下褥子盘腿而坐。
笑话,打小听惯了寨中大小八卦的我可谓是对这些陈年往事如数家珍。
说着我又觉得苦恼起来:“不过师父如今年岁大了,按理就不该让他再那么喝下去的,只是谁也拦不住他。”
褚珩一直没吭声,我怀疑他都没听进去,不过话闸子打开了我也合不上,继续手舞足蹈自言自语。
“话说师父与我阿娘阿耶认识也是巧合。不过是没酒喝了一路讨到他们门前——他闻见酒香,一定要阿娘与他酒吃才肯走。阿耶觉得他不是凡人——当然也不是神仙的那种——就十分乐意与他结交。按理说师父那年龄可当我耶娘的阿耶了,可耐不住他本人不要脸,硬要与阿耶结拜兄弟,他们便兄弟相称。阿娘如今还叫师父‘阿兄’呢。”
“不过后来的事儿……便是阿耶上京赶考,一去不回,我们村土匪横行……总之师父以为阿耶是那种抛弃糟粕之妻的奸诈小人,每每与我说到阿耶语气都不好,叫我可别遇上这种人……”
“那日阿耶上山师父不在,也没听到真相。我得找一日与他解释解释,让他解开心结——他的兄弟可不是那种人。”
“嗯。莫要误会一生才好。”
褚珩总算说话了。
仿佛他早就过完了一辈子似的,一副老头儿样。
他铁定没认真听。
说了大半天,我有些口干舌燥,撑起来打算倒点水润润嗓子。哪知眼力实在是不怎么地,磕磕碰碰地到了案边,差点儿把水壶碰倒便罢,喝完后,回程路上才是差点儿摔了个大。
褚珩接住了我。
这回我倒是很淡定地没有尖叫,也不知是平地摔习惯了还是怎么着,对于褚珩接住我这件事也是见惯不惯,寻常得我都不想费一点口舌与他道个谢。
淡定地重又瘫回床上,正在已隔了好会儿,我还在安慰自己没道谢也无所谓云云,褚珩倒是先开口了。
他问:“你喜欢英雄?”
我没想到是这个问题,就有些愣。
“哈?”
“不是?”
我整理好思绪,总算反应过来。
“自然是的。儿时话本子看得多,偏爱行侠仗义的侠客,觉着好生英俊潇洒,嫁也是要嫁这等英雄的。”说着,我还挥了几拳。
又隔了会儿,褚珩才出声:“你说的英雄,一定是在武么?武官将军你也注意的,可有俊俏的?”
我被问得哭笑不得。
“我为甚要晓得那些将军俊不俊俏呀?有褚少卿天天在身边,哪儿还看得下别的庸脂俗粉?”
他就笑了:“我又不是会打仗、会行侠仗义的英雄。”
我话没过脑子:“也是。”
说着说着便困得睁不开眼,褚珩半天也没动静,我便安安心心地睡了。
哎,东道主可真累。不仅要提供出自个儿的屋子,还要满足精神的客人的好奇心,还要陪聊,也就是催睡。
我可真成功。
次日清早,阿娘便着人开始叫唤。
我迷迷瞪瞪地看着小猴子,一边想着平日不吃早饭阿娘也没说过有甚,一边克服倦意爬起赶人。
“去去去。你的使命到此为止了啊,不见!”我关上门。
回头一看,哪还有褚珩的影子!
对于好生生的大活人忽地消失这事儿,我年纪尚小,尚未经历,承受不起,故而十分惊恐。
“褚一一!”
“褚……”下一声还未出口,忽地被堵住了嘴。惊恐的情绪消失得很是爽快,愤怒蹭蹭蹭取而代之。我瞪大眼睛瞅着褚珩,努努嘴想示意他放开。
……我就说我蠢。
看着同样石化的褚珩,我有瞬间直想哭。
他,捂着我的嘴,我却想动嘴使他放开。
就像是在亲亲他的手掌似的。
看褚珩总反应不过来,我悲愤地伸手扒下他的爪爪,警告他:“你可甭乱想,也别妄想拿此事要挟我,你也占我便宜了,我真不是故意的。”说到最后多少有些底气不足……也不知是谁占了谁的便宜。
哪知褚珩是个傻的,当真愣了,而后竟憋屈地不发一言,后退了半步,方道:“你睡得跟死猪似的,所以没注意我出门罢了。我不过晨起散心,也值得这般大呼小叫?像……”
他说着抬起手指似乎下意识想戳我脑门,我自然不是傻的,于是熟练一躲,可他不知怎的又住了手,惹得我略有些尴尬。
褚珩转过眼,轻轻道:“嚎丧。”
此时气氛正尴尬,小猴子却又催来了,我见他如见观音,道:“就走。”
于是飞奔出门,回头朝褚珩吐舌头:“待您真真儿驾鹤西去,我再为您嚎一嚎!”
我看见他笑,嘴唇一开一合,似乎说着:“小白眼狼。”
我才不是呢。若真是能嚎一嚎的,那我也必定卖力的,准给他排场,如何是白眼狼呢?于是乎我装作没看懂,不理他,径自去了。
“阿娘……”
我环顾四周,悲剧地发现只有阿娘同桌上小馒头在场,不知出乎什么心理有些庆幸比褚珩早些到。
阿娘翘着二郎腿,低眼摆弄着刺槐。在漫长的沉默中,我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缓缓地生出了了心虚的情绪。颇有往年偷摸着将自个儿藏进酒缸,随着弟兄们置办年货被抓包审问的调调。
我留神注意着门口,纳闷褚珩许久都未跟上,自个跟自个儿生起气,现在好了,要独自面对暴风雨了。想着,就不免苦着脸。
不知为何阿娘总有一种本事,叫读脸术——我表情一有不对她便会发现并及时嘲讽一番。
——此时我傻站着约有一刻钟,阿娘终于纡尊降贵睨了我一眼,扯着大红嘴子笑:“甭看了,你的小情郎怎么还会来呢?”
这个“还”字就很灵性。我憋了半晌,可还是没忍住我的疑惑,问:“所以他是找过您了么?”
阿娘朱唇微微一动:“蠢。”我便晓得是这样了。
我忍辱负重:“你们能说什么?”
阿娘不紧不慢地捯饬着茶杯,指尖轻点桌面,答非所问:“坐着,何不吃饭?”
我只得先坐下,随手拿一个馒头大口大口地啃,可是食之无味。
“他说他对你无意。”阿娘随意地道。
我想抬头,但最后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只啃着干硬的白馒头,心里吐槽着真不是人吃的。
“没了。”
“什么没了?”
阿娘就笑,摸摸我的脸颊说:“柳儿,别装傻。”
阿娘能很轻易地看穿我的情绪。可是就算我好懂也没甚大不了,我是挺不开心,只是不明白为何人人都会认为我和褚珩是一对的那种疑惑,其实并未觉得有旁的想法,总也担着虚名,又未有实事儿,我憋屈还不行么?
但是我早就不是会跳脚反驳她的孩子了,我如今可聪明了,才不屑理会这种把戏。于是我站起,说:“吃完了,阿娘我先回去温习功课了。”
将走出门时,我听见阿娘的叹息。
“柳儿,你忘了喝粥,自然会噎的。”
……
早饭一完,师父那边又传唤小的过去。我觉着回来这两日过得属实糟心,但也没奈何。
遇见褚珩正风雅地眺望远方,我与他一同看了看,仍然觉得无甚趣味,亦没心情提起方才之事以及他为何撒谎,只往师父那边赶。
褚珩搭住我的肩,问:“去何处?我陪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