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愿意上车吗？》黑云苍狗

1、蒹葭苍苍

　　所谓阳春三月，大抵是指农历的三月。现在口头说的三月简直是叫繁离对被窝生死相许。即便是这样，她也被好玩的室友从被子里挖了出来。

　　山间的公交车顺着山道转了又转，车里的人还有鸡鸭货物也碰了碰。

　　繁离裹紧了自己的白色羊羔绒，把自己卡在车杆和车座的缝里。

　　“还有多久到啊。”许乐晕车晕得厉害，头撞在松松垮垮的车窗上，人跟搁浅似的。

　　作为本次出行的总策划人，方蓝蓝戳了戳手机里的导航。
　　“快了，快了，还有一站就到了。”

　　“行……吧！”

　　司机踩了脚刹车，繁离从缝里滚了出来，眼疾手快抓住一个大哥拿在手里的扁担才没滚到车头去。

　　“站稳了哈，小姑娘些。”大哥笑得憨厚，把竖在地上的扁担撑得稳稳的。

　　“谢谢，谢谢。”
　　繁离稳了下来，不好意思地笑了。她看向车头那，前车门打开了，上来一个背着背篼的老婆婆。

　　“哎，站稳哈，我关门了。”司机招呼了声。

　　“不是，这中途也能上人啊？”许乐都快要崩溃了。

　　“……”
　　是啊，这样下一站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繁离低头掐了掐自己的嗓子眼那，把吐意掐灭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雪婆啊，今天你家游娃子没帮你背哇？”扁担大哥给上车的老婆婆腾了个地，笑着问她。

　　雪婆道着谢，慢慢把东西给放了。
　　“他今天要上学。哪能让他天天陪我这个老东西嘛。”

　　“是嗦，你游娃子要考大学了吧？”

　　“快了，快了，高二了。”

　　“那高三还是送到外头去读噻，考个好大学。”

　　雪婆笑了笑，没应声。

　　繁离听了一会儿，注意力慢慢被窗外的景色吸引住了。窗外是青翠连绵的矮山，山的面前铺满了绿的、黄的、粉的田地。车越往前走，粉色出现得越来越多。团簇的绿叶上，粉色生得格外梦幻，仿佛清风一起，便会荡起一片粉色的帆来。

　　“小女娃子，那花好看吧。”
　　雪婆坐在繁离附近，打量着这个乖巧的小姑娘。
　　不知道是哪方水土养出来的，小姑娘白得像腊梅上的雪花，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清澈得见底，笑起来比年画娃娃还招人喜欢。

　　“好看的。”
　　繁离同样在打量这个老婆婆。
　　老一辈人有独属于自己的恬淡气质，雪婆穿着靛青色的内衬，外面套了件黑色的小马褂，干净利落，往那一坐好像马上能演一出戏。

　　“我也觉得，年轻的时候还没种呢。都是这些年种的。”

　　“嗯，看上去还比较……嫩？”

　　“哎，这是花期还没旺呢。但已经够好看了，这外面的比那收门票里面的还好看的。”

　　“是很好看的。”

　　车里的人跟着公交车的刹车再一次前倾。繁离看着雪婆还是乐呵呵的，对这是习以为常了。

　　许乐是坚持不住了，“快到了吗？我真得要yue了。”
　　方蓝蓝拍了拍她的背，“缓缓，快了快了。”

　　“我感觉也快了。”繁离担忧地看着脸色苍白的许乐，她可以说是感同身受。自己现在的胃都在收缩扭曲。

　　“哎。”雪婆叹了声，“小姑娘，你们都是来玩的？”

　　方蓝蓝点头，“是的，婆婆。”
　　“我们今天没课过来玩玩。”

　　“你们是大学生吧？”

　　“嗯，X大的。”繁离手指比划了下，“就离这山不远的。”

　　“X大？我知道，好学校。”雪婆笑着点头，“我那个孙儿也快考大学了……”

　　身体上的不适让繁离和许乐一样闭麦了，只剩下方蓝蓝跟着老人家聊几句。

　　像是过了一个世纪，又像是过了个小隧道。她们三人到站了。

　　简陋的车站只有一个挂着站点牌子的桃花树。

　　三人相视而笑，转身就看到了浮动着花海的地方。

　　说不震撼是假的，繁离扯起笑容，轻轻地揉了揉自己肚子，把胃里的难受摁住。

　　“感觉还不错呢。”方蓝蓝把自己宝贝的相机从包里取了出来，眼里都在放光，脚步就往前了。

　　繁离无奈地看着她的背影，和许乐慢慢地往那走。

　　交完三十的门票后，繁离才知道这片院子里不仅有桃树，还有橘子树，里面的橘子已经可以进去免费摘着吃，但不能带走。

　　感觉是真不错。

　　直到繁离走进去看见几乎要垂进土里的小橘子的时候，才明白刚才雪婆为什么说外面的花更好看。

　　这个园子也就最外围和道路两边潦草地种了桃树，其余全是低矮的橘子树。

　　“感觉遭到了欺骗。”繁离叹了口气，拿出门票上写的“送你十里桃花”。
　　只能说这宣传是不错的。

　　方蓝蓝挠头，“和我在小紫书上看到的有点差别哈。但问题不大。”她举起相机晃了晃，“相信我技术。”

　　“我就不照了。”繁离缓过神后，说话都有力气了。
　　她低头在自己的兜里掏出一小包瓜子来，“我就是来散心的。”

　　许乐眼珠瞪大了，“那这不折腾吗？”

　　“是啊，我也想好好睡觉啊。”繁离哀怨地看着面前两人，“那不是舍命陪君子吗？”

　　“喏，瓜子吃不？”

　　“去去去，叫你出来玩的，你就晓得磕瓜子。”方蓝蓝哼哼唧唧，“……待会怎么都得拍几张。”

　　繁离慢悠悠地拿出一个黑色塑料袋，当没听到。
　　她是真不喜欢拍照，讨厌镜头，讨厌被人注视。但说出来，人人往往都是说这有什么。

　　人的悲欢不相通啊。好在恢复状态的许乐积极地想拍几张照，方蓝蓝的注意被她吸引了过去。

　　繁离一手往嘴里塞瓜子，一手接瓜子壳扔进挂在腰间的塑料袋里。
　　悠哉悠哉的，像个晨练的大爷。偶尔看到路旁有长得乖巧的橘子，她会伸手去抓一个。

　　这里的橘子不同于外面卖的，长得丑丑的，上面全是灰，一摘手心都是黑的。有的上面还有点自然的“空中肥料”。有点洁癖的繁离摘的时候呲牙咧嘴，一不小心就被方蓝蓝抓拍了张表情包。

　　“……”
　　繁离淡定地拍了拍手心，用纸巾包着剥好的橘瓣。白色的橘络几乎缠满了，吃一口，没什么滋味。
　　“方蓝蓝，你回去千万得写个好评。”

　　“为什么？”

　　繁离露出带齿的微笑，“得让大家都尝尝。”
　　别的不说，来这肯定是令人印象深刻的。

　　“得了吧你，过来摇下树。”

　　这时候许乐正俏生生地立在一树繁花下，方蓝蓝举着相机半蹲着。

　　“摇什么树？”繁离吐掉含在嘴里的瓜子皮，看向那有碗口粗的桃树。
　　“这不好吧，人家就开了这么些花，摇秃了怎么办？”
　　她真不喜欢这种人工做法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摇一下嘛，我们就拍一张。”许乐眼巴巴地看过来，看得繁离不好意思。

　　繁离试着摇了摇，没用什么力，几片花瓣落了下来。

　　方蓝蓝也不多求，抓拍了一张就逮着许乐再找个拍照的场景了。

　　一上午，繁离吃完了自己的瓜子，尝了几个干瘪的橘子，照了张大合照，就跟许乐她俩站在路旁等公交车了。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啊。”繁离蹲在路旁，感觉腿都走酸了。

　　方蓝蓝轻笑，“还文学起来了，起来吧，车来了。”

　　这次来的公交车上没什么人，里面位置富余。轮到繁离扫码上车的时候，她听到了山间响起了下课铃声。

　　看来这附近有学校啊。

　　“滴——扫码成功。”
　　她正准备往上走，一声少年的惊呼在山间乍响，她侧头，看见一个黑发的少年骑着一辆暗红色的摩托车驰骋在目之所及的山间。

　　山间清风刮在少年的利落的板寸上，留下少年肆意的尾音。

　　或许是处于变声期，少年的声音低沉而嘶哑，就留下一个“喔”音。

　　繁离侧头时感觉自己好像看到了他的正脸，又不是那么清晰。

　　朦胧的帅气，像一只吊着藤蔓一晃而过的猿猴。

　　想到这个比喻，繁离笑着上了车。

　　******

　　“游哥，你就不能让我蹭蹭你这后座吗？”

　　游时如梦初醒地看着追上自己的孟杰。
　　“哎，你刚才看到没？”

　　孟杰喘着粗气，两手撑膝。
　　“看……看到啥？”

　　“一个雪团子。”游时嘴边勾出一抹笑来，“大雪团子。”
　　那裹得严严实实的雪团子上个公交车都磕磕绊绊的，看到他还瞪了他一眼……难道是把他当山里头的街溜子了？

　　“啊？什么雪团子，现在不是都开春了吗？”

　　游时没搭理孟杰，抿了下唇，把脸凑在自己的车镜上。

　　剑眉星目，五官英挺。长得是正气凛然。
　　他在脑海里回忆了下，刚才一闪而过的画面不如刚才清晰了。
　　“是没什么雪团子……刚刚我又看到来这看花的大学生了。”

　　“害，我说呢。”孟杰想到这就开心，“还是我姐想得主意好，开发出个林子宣传宣传，来了这么多大学生。”

　　游时不置可否，“也得笨点的，才能被你姐拍的那照片忽悠过来。”

　　“游哥，小心我姐打你。”

　　“哦。”游时轻飘飘地吐出一个字，又启动发动机把摩托开走了。

　　“哎！晚上记得把作业答案传我啊！游哥！游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