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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番外1 ...

  •   在我离职前,我和白也静静地坐在楼梯上,说了一些以前的事儿。

      他问我,以前的李含孝是什么样的。

      我说,李含孝一直都在忍耐,一直一直。是他教会李含孝勇敢去爱。

      而我,却用不爱他的谎言织成蜘蛛网挂了满身,我甚至还以此为荣,觉得这是我爱他的证明,因为我不知从何时起,就开始觉得,这个家伙在畏惧别人的爱与关怀,我这样他貌似就能过得更轻松些了。

      我和他的故事开始在我们的六岁。

      他那个时候矮矮的,还好骗。

      当时街区附近有许多五六年级的男孩儿,骗他说他们的东西掉到树上了,想让他从这个梯子爬上去帮他们捡下来,捡下来就带他一起玩儿。

      他照做了,他爬上了树,但没有找到他们掉的东西,当他想询问时,发现树下的梯子已经被他们搬走不知道藏在哪了。

      但他没哭也没有闹,只是静静地坐在那棵枝繁叶茂的粗壮大树上。

      夏季的傍晚很长很长,树的影子也被拉得很长很长。我发现他时,他还在上边来回荡着双腿。

      当时我刚买完游戏机,我就坐在树下的小板凳上玩,他就向下探出脑袋看。

      “喂,你要下来吗?我可以借你玩一会儿。”我记得是我先邀请他来体验一下我新买的游戏机。

      “我下不去。”他在上边淡淡地道。

      “你往下跳就行,我接着你呢。”我对着上边说。

      “你还是稍微让开一点吧,我怕砸到你。”他就坐在上边,摆摆手示意我让开树下这块空地,好让他着落。

      然后我就照他说的做了,但我在一旁已经做好起跑的姿势,他一往下跳我就去接他。我都已经计划好了,但下一秒,他却在我眼前完成了我认为不可能做到的事情,他稳稳地落地了。

      “好帅!”我在一旁情不自禁地脱口出对他的赞叹。

      “我爸爸跟我说,做事情不要依赖任何人,”他只是用手从容地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然后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这个话现在想起来确实有点中二,但当时我觉得帅炸了。

      我问他,他的爸爸是做什么的。

      他说,□□。

      “他的爸爸真的是做□□的吗?”白也在一旁打断我道。

      我点了点头,但他的爸爸娶妻生子之后,就金盆洗手了,这是我后来了解到的。

      他小时候一定很崇拜他那个酷酷的老爸,毕竟当时我也很崇拜那个做过□□的叔叔。

      李含孝当年做了许多我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

      当我和他在树底下玩游戏机玩得正开心的时候,那些高年级的人又回来了。他们仗着人多还都比我们高一截,就想过来硬抢我的游戏机。我当时想着,给他们算了,大不了再去买一个。

      但是旁边的李含孝好像不是这么想的,没等我反应过来,他一拳就打在那个领头的脸上,打得他一个踉跄。对方大概是没想到李含孝会出手,表情都惊呆了,我也惊呆了。

      这几个高年级的虽然长得比我们高,但都瘦巴巴的,好像也没什么实战经验。

      碰到李含孝算他们倒霉吧。毕竟,李含孝的格斗能力,是接受过训练的,他的爸爸金盆洗手之后就做了散打教练。

      我印象最深刻的就是,那个领头的被打哭了,哭着跑了,超级滑稽。

      后来,我和他从小学到高中一直都在一个班级,即使分班没有分在一个班级里,我也让我爸给我花钱调节一下关系,给我塞到李含孝的班级。

      是我主动一定要站在他身边的,他也恰好不拒绝,我们就经常一起吃饭,一起放学回家,一起写作业,一起打游戏……

      我记得大概从五六年级开始,李含孝身边的女生就不少,毕竟,长得白白净净智商和体能都在线,受欢迎是必然的。

      虽然那个时候他还没怎么长开。

      我的话,三四年级就把眼镜架起来了,眼镜片还越来越厚,这样看起来我就很认学,但其实是打游戏打得。

      但我能清楚地意识到,我选择的男孩儿,他好优秀,优秀的要命。我的数学成绩,物理成绩,化学成绩,基本上都没有超过他的时候,我追逐他的过程是漫长又疲惫的。

      在我们十五岁那年,李含孝的妈妈车祸去世了,当时李含孝跟我在一起,他没有接通他的妈妈最后一通电话。

      这件事在他那一直都挺刻骨铭心的,但他依旧不哭不闹,他的沉默才是最让我害怕的。他没有怪我把他叫过来,没能陪在他妈妈身边,他其实也不怪他的爸爸,他一直责怪的都是他自己。

      作为局外人和旁观者的我,觉得这其实也不能怪他,应该怪的是那个酒驾的司机,真正不得好死的应该是他才对,不是我们中的任何一个。

      “如果是别人的妈去世了,这他妈的肯定是那个瞎眼的司机的问题,但这是我妈,我脱不开干系的。”

      他就用那样无比淡漠的语气,在一旁说着。

      其实我更想他能在我身边哭一会儿,可是他没有。

      “这样对比的话,还是你赢了,至少他在你身边哭过……有点不甘心,明明我在他身边的时间更长。”我对白也说道。

      “我还是挺羡慕你陪他那么久的,我可是永永远远都缺席了他的春天。”白也道。

      上了高中之后,他的心思就不全在学习上了,他总打架,还总是一个人打,虽然没什么大事,但积累下来也是遍体鳞伤。

      他脖子上的纹身其实就是他打架的时候留下的疤,只不过是后来用纹身盖上了。是一个很深很深的刀口,缝了三针。

      那个时候我才知道他得了克罗恩病。他打过那么多架,从来都没受过那么重的伤,他跑步很快,他要是打不过完全可以跑的。但是那个时候,他太疼了,疼得动不了,任那帮人折磨。他甚至觉得病痛大于伤痛,最后因为流了太多血,而昏厥过去。

      我到医院看他的时候,他的半边衣服已经被血浸透了,他的脸没有任何血色,惨白得骇人,都快和他身后白色墙面融在一起了。

      李含孝在上高中之前就知道自己得病了,上了高中之后他就开始破罐子破摔了。但我从来都没觉得那是破罐子,我查了很多资料,都说这个病死亡的几率很小,药物就可以控制得住。

      他跟我说过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别告诉我爸。”

      李含孝如果没死他爸估计要一直被蒙在鼓里了。

      我知道他得病之后,给他买了不少药,他很少吃,我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要拒绝别人的关怀,他好像很畏惧,后来我就开始对此装作不闻不问,好像这样才能一直维持住我们的友谊。

      其实我可以理解他的,这个病放谁身上都够折磨人的了,他不想做任何一个人的拖油瓶,他一定是想过,如果没有他,他爸还能再找一个好老婆,安度晚年。他呢,他要放弃所有爱,他要走得干干净净,轻轻松松。

      他甚至要舍弃掉我和他的友谊。

      我以为他到死都要畏畏缩缩地活着,直到白也的出现,让他勇敢地爱了一场。

      “你知道李含孝他喜欢过你吗?”白也问道。

      “你还不如不告诉我呢,这样我就可以当作一直都只是我一厢情愿的了。”

      知道这件事以后,我感觉我可能会在一个没人的地方,哭出来。

      “白也,我不知道生活在海边是不是你的加分项,但你应该记住,你的勇气永远是一个褒义词。”我对他说道。

      相反,我就是一个没什么勇气的人了,在这一点上,白也赢得彻彻底底。

      我当时都不知道,两个男的之间也可以产生除友谊之外的感情,现在想想感觉自己是那么愚钝。

      那个时候,李含孝和一个双目失明的女生走得挺近的,就连他重伤在医院的时候,那个女生也在旁边。

      我从未问过李含孝打架的原因,但我从那个女生那里得知是因为她,李含孝才和这些人惹上关系的,然后这些人就一直纠缠李含孝。

      当我知道李含孝一直都在为一个女生打架的时候,我的心情变得很奇怪,甚至觉得那种心情是嫉妒,但是我又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

      有那么一段时间,我就总想回避他。我隐约地能感受到,我对他的感情好像变了。我越躲避他,他和那个女生就走得越近,然后我心里就越不舒服,更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情面对他,于是构成了一个恶性循环。

      “李含孝一直都觉得你只是把他当作朋友来看。”白也说。

      因为我一直都不敢正视自己的感情,我怀疑我不正常,我甚至害怕李含孝觉得我恶心。我当时觉得李含孝好像喜欢那个双目失明的女生,怎么也不可能是作为朋友的我。

      我也是上大学之后,才知道那个女生其实是教李含孝画画的老师的女儿,他们只是普通朋友而已。一瞬间,感觉自己错过了好多。

      倘若我稍微勇敢一点,或许我就可以真正地触碰到这个男孩儿,可现实生活中没有『倘若』可言。

      “李含孝的眼角膜是不是最后捐给她了,我记得那个女生叫……姜尽久,这个名字印象蛮深刻的。”白也道。

      “嗯。”

      “李含孝六岁那年,可是因为你,才敢从那么高的树上跳下去的。”白也像是在安慰我。

      “或许是为了游戏机。”我开玩笑似得答。

      “他一直都在为别人所说的话所做的事,而深深感动着,你说了,你会接着他的。”白也道。

      “谢谢你。”我道。

      我没想到,我会因为白也说得这句话而流泪,但我很快就把眼泪抹掉了。

      “你和他挺像的,一直一直都在忍耐着。”白也道。

      “才不像。他可是讨厌鬼。我当了医生之后,他可是一声不吭地就离开了东北……”我说。

      “要不跟我说说你们之间开心的事吧。”白也道。

      开心的事,大概就是一起打游戏吧。

      还有就是,高中的时候,老师怕李含孝把我带坏,总阻止我跟他待在一块儿。有一次把我单独叫到办公室,告诉我该如何如何。

      我只说了句,“轮不到你管。”

      转身,就带着李含孝旷课逃学了,在桌子上留下一张小纸条,“李含孝我带走了”。

      那是我第一次翻学校的大墙,也是我第一次,牵着他的手,跑了好久好久。

      第一次觉得,春天是这么的明媚动人。

      他明明什么都有,友情、爱情、亲情……可他的结局偏偏在二十六岁。

      或许人们不应该为一片雪花感到惋惜,春天他就走了,人们只需要看看他的皎洁,明年他还来,但不要记住他。

      “我走了,我要去一个遥远的地方了。”我对白也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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