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暗惜》风太微

8、落霞山丹桂香，落难人一生情

　　早晚凉爽，日中却骄阳似火，伊府管事已经吩咐下去准备一应物品准备即将到来的月祭。
　　伊夏略感奇怪，后了解到天昭国没有后世的中秋节，但有古时流传之‘秋夕暮月’，即在八月十五那天月祭，这大约是后世中秋节的起源吧。
　　原来秋天已经到了，伊夏意识到这个世上已经四个多月了。想起飞机时正出发去芝加哥，之前一天，去元大都赏过海棠，那时海棠正艳，芳华无边，暖风和煦，夏意渐浓。如今忆起，方觉前世似一场梦，初时温馨美好，但最终是一场噩梦。
　　没来由地，伊夏忽然怀念起儿时姥姥的桂花酿来，淡淡的甜香，加上米酒的醇厚，放上几颗汤圆，一碗圆圆满满。伊夏突然想去采摘些桂花，试制桂花酿，并备足存货，以备如意楼之所需。
　　城西暮阳门外十五里有一落霞山，山上桂树成林，相传乃前朝一大臣在此建别苑所植，别苑已随山河转，只是桂树依旧，且更为昌盛繁茂。
　　日刚出时，刚沐浴过晨露开放的桂花为最好，这日早间，天还未大亮，大勇驾车载着伊夏一行人去落霞坡采摘桂花。
　　伊夏简略交待了一下，便分组行动了。
　　素日里，大勇和丹绯两人便有些意思，伊夏特意安排他两人一处，自己带了青黛和朱颜一道朝西边密林子里去，切为他两人留下空间。
　　刚站定位置，便听见青黛惊叫了一声，“啊！”脚步匆忙，一脸恐惧地跑过来，“小姐，姐，，姐，，那树下，，”已是语不成句，手指指点点抖个不停，显示惊吓不轻。青黛越是紧张，越是说不清楚，手也比划不出，更是着急。
　　伊夏心想：“莫不是有狼？”想到，便问了出来。
　　“不是。”青黛急道，“好多血，有个人。。。”青黛终于说了出来。
　　伊夏心下犯疑，缓步走向密林后，几丛荆棘后，一个一身黑衣的人蜷着，抬起苍白的脸，警惕且无奈地看着她。
　　一条歪歪曲曲的小道通向这里，道上的草被脚印踩伏倒一些，当然，小路的显著特点是星星点点结成一线的血迹。
　　伊夏想问些什么，但又不知道该问些什么，直觉告诉她：‘不要惹麻烦上身。’但是，看着他那苍白的脸，伊夏有起了恻隐之心，终于，问了一句：“我们没有恶意，需要帮助吗？”
　　她的话让年青人微微诧异了一下，不过，他摇了摇头说：“不用了，谢谢好意！”想了想，似乎觉得自己不够礼貌，几乎一字一句说：“我伤的很重，好不了了，不想连累你们！你们快走吧，一会儿有人追过来了！怕是脱不了干系。”说完，气喘嘘嘘，脸色更是苍白。
　　伊夏本来不欲多事，但是听闻一个受了重伤的人仍不愿连累她，她觉得这个人一定是好人，反而定下心来要救助他了。
　　“你的伤暂时忍一忍，我可救助你离开。”说完，她便吩咐朱颜去叫大勇过来。
　　“不用麻烦了，逃不脱的，我所招惹之人势力极大，护院携有犬只，循着血迹能找来，你们快走吧。”年青人急忙制止。
　　“你听我的吩咐，定能安然脱险。”伊夏不容他说，取下自己的披风并随身携带金创药递给他，“把你的血衣脱下，把药涂上伤口，用我的披风把自己包裹好，尤其是伤口不要渗血。”
　　然后交待朱颜，“朱颜，你拿着血衣，尽量让血衣上的血滴下来，沿着这个方向向曲河方向走，前方不到200米便是河流，到河边后，在衣服里包紧石块投入河里。然后，直接去马车那里，好吗？”
　　“好的，小姐。”
　　“怕不怕？朱颜？”伊夏发现从见到这个重伤的年轻人，朱颜一直很平静，不像受惊吓的样子，故安排她去。
　　“不怕。”朱颜接过血衣道。
　　“记得有时多踩踩草，做成伤重的人走过草地的样子。”伊夏边说边指着那条血径说，“差不多像那样。去马车的路上脚放轻一些。”
　　“好的。”朱颜便拿着血衣，一步三‘踩’地跑向河边。
　　朱颜刚走不久，大勇便同丹绯一道过来了，丹绯见了，也是一惊，许是已经听闻青黛说过，仍能保持平静。
　　“大勇，你抱这位壮士到马车里去。”伊夏吩咐道。
　　这里距离马车约百米之遥，那年青人到了马车上后，竭力睁开眼睛，眼光里透漏出不安。
　　“你须得相信我定能带你安然离开！”伊夏重申到。
　　那年青人道“我相信。”后又补充道：“周慈贱命一条，劳小姐如此费心。只是我还有家仇未报，待我报完仇后，若尚能留得命在，将终身受小姐差遣，绝无二话。”
　　“举手之劳，不需如此。”伊夏回应道，后又说：“恐路遇追兵，得委屈你一下。”说完，一翻马车底部，车底板竟然悬空，里面露出一个高约一尺的空间来。“你躺下去吧，尽量别出声。”
　　那年青人看着车厢布置，暗暗吃惊，仍遵从吩咐，躺了进去。
　　这边刚布置顺利，朱颜便回来了，伊夏交待一下众人，杜撰伊府小姐本在慧济寺小住，昨晚听闻母病，方今日一早赶回的说辞。一行人又沿路回府去。
　　马车刚跑了十分钟，便见有十来人向这里走来，零零散散占据了马路，其中两人各牵了一条狗在路边草丛里嗅着。
　　马路两边除却尺来宽的草丛便是收割完稻子的大田，马车只得缓缓行驶。伊夏从车箱壁的瞭望洞看去，只见两个仆从竟冲到马车前，喝令停下马车。马车方停下，便有一只狗绕着车嗅，那狗像是发现了什么，狂叫几声。
　　“什么人，干什么去的？”一人斜着眼睛，拧着膀子，喝问。
　　“我是伊府车把式，接小姐从慧济寺回伊府。”大勇老老实实的声音。
　　“一大早赶路？” 只听另一人细细却意味深长的声音。接着有脚步声转到马车后，“我是高府管家付启贵，见过伊小姐，可否容我打个招呼？”马车下一人的朗声道。
　　伊夏心想，这是在确认车里有无他人了，便起身，撩起车帘，道：“见过付管家。家母有恙，小女潜心在慧济寺吃斋念佛祈福，无奈昨夜梦见家母病重，小女实在挂心，故一早赶路回家。”
　　伊夏说着，眼角余光却见付管家的眼睛在车厢里打转，车厢内一目了然，除却伊夏并三个丫鬟外并无他人。
　　“有伊小姐这一片孝心，想必伊夫人定然康健。”那人身着绛色长衫，狭长眼睛，下颌一撮山羊须，做了个揖道，“既是如此，老仆就不耽误伊小姐赶路了！”
　　伊夏放下车帘，便听闻几声狗吠，接着是人群向狗吠处汇集的声音。
　　一路颠簸，终到伊府。
　　在师傅的竹林前停下马车，伊夏忙吩咐大勇将年青人搬出，打开车厢底部夹板一看，那年青人已双目紧闭，脸色白如纸，早已昏死过去。
　　大勇忙将其抱出，穿过竹林送到茅屋。
　　。。。。。。。。。
　　“丫头，肩胛处可看清了？”师傅边医治，边指点伊夏。
　　“此处有铜钱般大小肿胀且颜色青紫，周边仍有扩散迹象，不像重物击伤。细看肿胀中心，有一黑点。”伊夏用手探了黑点道：“可是暗器残留？”
　　“丫头聪明，此乃暗器所伤，名曰‘蜂针’，百年前一善织的柳云娘所造，江湖暗器榜排名第三。蜂针也，细若牛毛，，由蜂机一次可射出百只，纵使江湖高手也难以阻挡，威力无穷。此年青人看来武艺高强，仅中一支，不过，若十日内未疗治，也可要了他性命。”师傅便探看，边对伊夏说道。
　　“蜂针如此厉害？”伊夏诧异。
　　“单论蜂针，并不可怕，只是一恶毒机关罢了。当年柳云娘造这蜂针是要惩罚她那风流成性又有一身武艺的丈夫。他的丈夫终被射成一只刺猬，疼痛不已，连呼以后改正恶习。只是柳云娘造蜂针时并考虑取出之法，她的丈夫因忍受不了疼痛而自杀。柳云娘万分后悔，随后也自戕。后人并未吸取教训，反在蜂针上淬毒。”师傅严肃地道。
　　伊夏听闻蜂针的来历，暗暗心呿，待到听闻蜂针有毒时，留意伤口，“是了，一般暗器仅是击伤，不会有青紫之色扩散，师傅，这毒易辨吗？”
　　“师傅对毒颇有研究，一般的毒难不倒我。丫头，你且细细听着，从医理上讲，毒可分急性与慢性，如这蜂针所淬之毒便是急性。只是，急性也有三类划分，恶毒、霸毒、奸毒。恶毒如砒霜，服下少许，片刻之内，七窍出血，无药可救。霸毒如钩吻，泡入水中服下，则腹痛如绞，断肠烂脏，人事不省，一个时辰内若不救治，此命休矣。奸毒便如这蜂针所淬之封雪毒，不见血迹，只见青紫肿胀，一般人皆以为普通暗器击伤，不甚在意，但此毒绵延扩散，十日便可到达心脏，那时药石无效。”师傅边讲解，边用药酒擦拭伤口。“淬此毒甚是阴险狡诈，不过，让我‘鬼医李’碰见，终是算计落空。”师傅边说，边捋自己那一把花白的胡须。
　　“鬼医李？这是师傅的名号？”伊夏甚是好奇。
　　“小丫头，那是江湖乱叫的，你师傅的真正名号是“玉面圣医”，不过‘玉面圣医’在二十年前已经亡故了。过去之事，不提也罢，丫头不要追根究底。来，我说说这个怎么治，丫头亲自来治吧。”师傅赶紧转移话题。
　　“肩胛处的伤与左大腿侧的剑伤，右腹处的刀伤不同，医治方式也不同。刚才已用药酒搽试，接下是拔毒，拔毒分为外拔和内拔。外拨便是将暗器除去，并将毒根锁住拔出；内拔指除去体内已扩散的余毒。。。。。”
　　待熬制好汤药，已是午间，丹绯唤伊夏回去，只说：公子寻小姐，正在在水一方候着呢。
　　说起这‘在水一方’，还是伊夏改的名。自她醒来不久，见自己居住的小院为‘书香画苑’，院前花园尽头是人工溪流曲折，成一汪水洼，小荷才露尖角，有两只鹭鸶水中啄食，湖边一亭名曰‘临风亭’，只觉不够雅意，遂改自己住处为‘伊人居’，而这亭更名为‘在水一方’。伊墨听闻，只道：“夏儿心思巧妙，这名改的贴切！”遂命人定制匾额，自己亲自书写匾额。
　　伊夏交待朱颜看顾年青人，便随丹绯一道离去。
　　伊墨见妹妹到来，忙迎上去，笑意盎然，人还未到，已先出声：“妹妹，成了！”
　　“哥哥如此高兴，莫非是如意庄的事情说成了？”伊夏也流露出兴奋，加快了脚步。
　　伊墨一手牵过伊夏的手，奔向在水一方，道：“容我细说。”
　　两人坐定，伊墨喝了口茶，方才说道：“如意庄的事成了，秦王和博宇兄皆同意了。先说地，那片地是大司农的属地，秦王邀我与大司农喝酒，席间谈到置地，拿咱家在东邑的两顷良田与大司农互换，大司农十分满意，立即着人立了地契文书，加盖了印戳，现下，这片地是我们的了！”
　　“四顷小林地换了两顷良田，难怪大司农如此满意！”伊夏暗暗叩首，忽然想到一事，“父亲是否知晓？”
　　“尚不知晓。”伊墨答道。
　　伊夏寻思良久，方道：“若是父亲知晓，定要大发雷霆！且我以为父亲现已知晓此事，稍后便会去询问于你，哥哥可做好准备？”
　　伊墨蹙眉沉思，而后一笑道：“夏儿放心，我自有办法化解。待我详细说完，咱去娘亲处小坐，如何？”
　　“好，好。。。”伊夏一笑，看来这伊墨有些贼呢。
　　当日，伊墨道，“所需银两数额巨大，合三家之力也难以一时筹齐。咱们出资500两、林地、以及其它人力与经营布置，秦王出银500两并二十个仆人，博宇兄出银380两，收益与设施均按5：3：2分成，现下只能凑出这些银两，还差几许，不足之银两也由三家按此比例补足。”
　　却说当日午间，伊侍中果然怒气冲冲找他的不孝子伊墨，遍寻不见，后询问仆从，得知不孝子在伊夫人处。他满怀怒气到伊夫人处，见娘儿仨其乐融融，终是没有大声责骂伊墨，待到说起伊墨不孝行径后，伊夫人赶忙劝解，三言两语便打消了伊老爷的怒气，这事儿，便不了了之。
　　第二日，伊墨拿着伊夏设制了合同文书一式三份，并附先前设计的如意庄图纸，在大司农与大律令的公证下，三家各签立了文书。只是，伊家签立的却是伊墨，这是先前伊夏极力主张的。
　　伊夏想，在这个时代，女子出面的话并不能得到公信，且自己只是贡献了点子并设计而已，无论银子还是地，伊家终究还是传予伊墨，即如此，就当是给自己找点事情做罢了！
　　伊墨心胸坦荡，根本不料及这些问题，只觉得这些主意都是妹妹的，自己竭力达成妹妹的梦罢，只这一个妹妹，如此精灵样，日后谁娶了去，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想到妹妹终将嫁人，伊墨竟生出许多不舍来，而这种不舍竟让自己觉得不安，怅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