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鬼师》钮钴禄王猪

143、军训03

　　上午酷热的太阳炙烤着大地，军训队伍中空缺了位置的少年迟迟未归。

　　当休息前最后一次军姿训练完毕，教官终于对着队伍后排的男生们提出了质问，“谁和刚才那个去上厕所的男同学是好朋友？”

　　“我，我！我可是秦梧最好的兄弟啊！”汤嘉维首当其冲，生怕好事轮不到他似的从队伍里举着手跳了起来。

　　“你去宿舍楼找找他，半个小时了还不回来，别不是掉厕所里了！”教官的训话带着玩笑，让学生们忍俊不禁。

　　听到能离开队伍去到处乱逛，汤嘉维自然是愿意的，早就厌倦了站军姿的他同教官拍了拍胸脯，震声道，“绝对完成指令！！”

　　然后在众人无语的注目下迫不及待地冲向了男生的宿舍楼。

　　现在正是所有学生都在训练的时候，大路上几乎看不到其他闲杂人员。

　　汤嘉维在离开了教官的视野后就悠哉悠哉地两手抱在脑后，散步似的往前走，口中还嘀咕着，“秦梧这家伙，看着这么三好学生，没想到也会找借口偷懒啊。现在一定躺在床上抱着手机傻乐呵吧！”

　　他想到这里的时候，脚步已经停在了宿舍楼的大厅外。只是还未走到他们的房间，却忽的在走廊里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浅灰发色的少年背对着他站在走道的中央，从两侧呼啸而过的穿堂风吹得他耳坠流苏不断摇曳，竟带着几分令人后背发凉的萧瑟寒意。

　　他好像在那里站了很久，两手堪堪垂在身侧，这般一言不发看着空无一人的走道的感觉，让汤嘉维浑身都觉得不自在。

　　“喂，好兄弟，你一个人站在那里做什么呢！”他像往常一样大大咧咧地从后靠近，一只胳膊欲要搭上秦梧的肩膀，但还没触碰到对方，有种莫名的不安忽然僵硬了他的动作。

　　汤嘉维觉得很不自在，他停留在半空中的手掌也随着自己的本心收了回来，转而小心翼翼地对眼前沉默不语的少年询问道，“秦梧？你还好吗……？”

　　随着他话音在空气中的沉淀，回应他的依然是死一般的寂静，而就在他忍无可忍想要拽过秦梧的肩膀问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时，脚下的地面却忽然剧烈晃动起来！

　　宛若巨兽的咆哮声掀起地动山摇，整个基地都随之震颤，走廊的屋顶上不断掉下碎石与灰尘，地面也裂开数道缝隙，连着旁边的树木花草都晃动个不停。

　　“地震了！！”

　　“快跑去体育馆侧边的大草坪！！”

　　有人在不远处惊叫，从一开始只有几个人的惊呼到了后面一群人震耳欲聋的惨叫。教官们是第一个反应过来要做应急措施的人，他们飞速将学生集合到一起，领着他们往基地最大的草坪处跑去，那里没有建筑物，无疑是最安全的地方。

　　“秦梧！还傻愣着干什么啊，再不走这里就塌了！！”地面仍在晃动，第一次经历地震的汤嘉维虽然怕得双腿都在发抖，但让他把秦梧丢在这里无疑是不可能的。

　　男孩子再也顾不得对方古怪的反应，只是一把拽住秦梧的胳膊要把他往外面带，但谁想他往后用力一扯，少年的脚步却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

　　“秦梧……？”

　　汤嘉维不安地回头去看，余震在逐渐减弱的声响后平息，取而代之的是秦梧掌心如黑洞般盘旋起来的旋涡。

　　尖啸着的风浪在猩红色的灵力中凝结出五灵剑的轮廓，但那股不祥到连普通人都会觉得恐惧的力量，让汤嘉维下意识地松开了秦梧的胳膊，往后退了几步。

　　那个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话的少年终于回眸，他本该澄清剔透的眸子里纠缠着不同以往的赤光，有泪水从他眼角不受控制地流淌，在下颌汇成晶莹的一滴。

　　很快，液体的颜色变得浑浊起来，秦梧开始流血泪，粘稠的色彩取代了他本该漂亮的眸色，而他却像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倏然握紧了手中冒着黑烟的五灵剑，口中断断续续地呓语着，

　　“我不会饶过你们……”

　　那种即将被人剁成肉酱的恐惧感在顷刻间充斥了汤嘉维的大脑，哪怕面前的少年是他心目中最可靠的存在，但那种来自于对死亡的本能抗拒，让他不自觉地步步倒退，只有嘴巴还哆嗦着，“秦梧，你怎么……哇啊！”

　　五灵剑在空中划出刺目剑光，汤嘉维下意识地抬手去挡，但令他意外的是那把剑在离他双手只有几公分距离的时候被僵硬在了半空。

　　秦梧举着剑的手在颤抖，剑柄的流苏带着碎玉发出“哒哒哒”的挣扎，汤嘉维抬眼便是自己好兄弟已经完全泯灭了高光的眸，他像是在强撑着最后的意识，犬齿狠狠咬着已经渗血的唇瓣，吃力道，“快，跑……离我远点……！”

　　没有犹豫的，汤嘉维飞速从少年的剑下钻了出去，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那不仅仅是他想活下去的渴望，还因为眼前的秦梧真的很不对劲，他甚至还有一种即将成真的预感——

　　秦梧追上来了。

　　比起汤嘉维那般跌跌撞撞的狂奔，少年更像是在狩猎自己的囊中之物一般握着剑慢悠悠地走，赤色的怨气与他手中五灵剑冒出的黑烟缠绕在一起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杀光他们……一个都不要留下。】

　　【我们的怨念，不该被埋没在尘土之下——！】

　　耳边的怨鬼还在叫嚣，像是沙虫寄居在大脑，蚕食着秦梧最后的理智，直到他眼角淌不停的血泪完全化作墨水般的漆黑，他便再也听不到这些怨念以外的任何声音了。

　　被埋藏在地底的怨魂随着他的走动在他身上越聚越多，对于复仇的欲望也愈加强烈，直到最后他疯狂地想要杀死眼前能看到的一切。

　　此刻地震已经完全结束，好像刚才那短短两分钟的摇晃不过是众人的一场幻觉。

　　体育馆外的大草坪上聚集满了学生与教官，显然他们的逃生非常成功，此刻正抱膝坐在草地上互相聊着刚才紧张的场面。

　　只不过远处忽然有个人影狂奔而来，口中还气喘吁吁地嚎着：“大家快跑啊！！！这家伙疯了！！”

　　在见到来人是刚才去宿舍楼找秦梧的汤嘉维时，他的同班同学纷纷好奇地投去了目光，不知为何他没带来秦梧，口中还要说些莫名其妙的话，直到他们看到汤嘉维身后那团糟糕的黑烟。

　　极度不祥的颜色几乎扭曲了天幕，让即使没有阴阳眼的普通人也能看清楚少年身上缠绕着的煞气。

　　“秦梧？！”钟月茹是第一个认出他的人，小姑娘腾的一下从草地上站了起来，在见到缓缓靠近的秦梧时，她下意识地想要上前去迎接，却被身后的人用胳膊拦住了。

　　锁链在少年的小臂上发出“哗啦啦”的轻响，银白色的锁扣倒映着阳光刺目无比，这把熟悉的武器震颤了钟月茹的眸子，就像当初在鬼宅里骆云影将她护在身后一样，让她意识到秦梧的身上可能发生了什么。

　　随着步伐逐渐接近人群，完全猩红色的视野里秦梧看不到他们的表情，但却能听到他们在说话，嘈杂的声音混杂在一起，让他本就混沌的脑袋愈加疼痛。

　　【好吵，好吵，吵死了……】

　　就和平台下围观他被拔指甲的百姓一样，他们用嘲讽的目光上下打量着自己，让他心中的怒火腾然而起，几乎烧尽他理智最后的一寸土地。

　　先上前的是秦梧班级的教官，但他还来不及开口询问，耳边却忽然炸开齿轮摩擦似的金属音，下一秒如空气被极速压缩的凶猛疼痛在他脑内晃出一片白光——

　　在听到有些熟悉的诱导指示音后，骆云影身子一怔，那种同玄武一样让他头脑发浑的压迫感逼得他立刻将灵力汇聚起来，下意识地想抵御对方的精神控制。

　　灵力掀起狂风凌乱了他的视野，与此同时他身后的钟月茹忽然因失去意识而倒下，那些刚才还叽叽喳喳议论着来人的学生与教官也一并昏迷，就连飞过的鸟雀都堪堪掉落在地，整个草坪在短短两秒的时间里如清场一般变得寂静无声。

　　鼻腔里涌起一股血腥气味，强制抵抗精神控制让骆云影感到了些许不适，但好在他已经不会再因此感到眩晕。

　　附近察觉不到任何四象的气息，更不要说那个经常会在他们眼前乱晃的玄武，而这里唯一掌握了精神控制的人只有……

　　骆云影的视线缓缓抬起，十字星的图案替代了瞳孔，鎏金色的烟幕晕染了虹膜，同时也倒映出了他对面少年的身影。

　　有非比寻常的怨气从秦梧身上蔓延而出，显然刚才的地震并不是普通的自然现象，而是这基地底下被束缚住的怨鬼同时跑出，并且以秦梧为载体而夺舍了他的身体。

　　很显然，他面前的少年已经不再是他认识的那个人了。

　　“喂，你的手不痛？”骆云影的目光落在了秦梧手中仍在冒着黑雾的五灵剑。

　　至阳的神器天生就为驱散怨气而存在，但此刻掌握着他的人已经完全被怨灵所吞噬，以至于这把剑虽然靠着鬼魂的力量被秦梧超支体能地举起，但因为它的特性，五灵剑也正在灼烧秦梧的肉身。

　　秦梧并没有回答骆云影的询问，完全被杀戮的欲望所支配的内心让他见不得视野里有任何活动的生物。

　　他忽然抬手，五灵剑在阳光下反射刺目锋芒，冰冷的剑气挑开风浪撕开一道足以吞噬万物的漩涡，本该对普通人不造成伤害的东西因为怨气的加持而有了前所未有的破坏力。

　　骆云影本想自己闪身躲开，可眼角余光却瞥见班里的同学就在风口下的位置，遂他只得“啧”了一声原地停下，抽出锁链注入人火将风浪化开。

　　五灵剑的范围比他的锁链还要宽，再加上怨鬼根本不会顾及秦梧身体的上限，以至于他的每一次攻击都带着想要毁灭一切的歇斯底里。

　　首要目标是让那家伙先脱手五灵剑。

　　“呃……！”少年忽然垂首扶额，口中发出含糊不清的低吼，指缝间的眸子完全黯淡了色彩，只余下与怒火交织着的疲惫与绝望，他好像痛得紧。

　　不仅仅是那些怨灵的声音在刺痛秦梧的耳膜，他的精神还困在被生拔指甲的刑场，肉身也在受到五灵剑灼烧的折磨。他感觉身上的每一寸皮肤都如被烈火炙烤一般疼痛，绞得他在好不容易清醒了神志的那一刻，也只能发出无谓的抽泣。

　　好痛……好痛……他要疯了啊——

　　“别他妈整个哭脸给老子看，晦气东西！”骆云影倏然皱眉，他不知道心中升起的郁闷怒火来自于何处，但他使用锁链去缠秦梧手中神器的动作是果断的。

　　但意外的是他的武器还没能触到对方的手腕，秦梧的意识再次被剥夺。他猛然挥剑，强风吹乱了锁魂链的方向，而在骆云影短暂犹豫着是否要收回锁链的瞬间，少年已经踏风而至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你他妈……！”好在骆云影的反应力足够迅捷，他迅速后仰俯身，五灵剑就擦着他的鼻尖与他错过，剑身倒映他不悦的面庞，寒芒几乎刺痛了他的双眼。

　　与这样状态下的秦梧对战，骆云影没有办法放水太多，他只能保证自己不下死手。

　　遂在着地的瞬间，少年单手支着草坪一记回旋正中秦梧的膝窝，对方避之不及只能撑着剑单膝跪地，而也是在他露出破绽的瞬间，骆云影直达面门的一拳将秦梧瞬间击飞了出去——

　　粘稠的血液从鼻腔狂喷而出，但他的身形还未来得及落地，锁链又如闪电般袭来，卷着秦梧的腰身将他重新扯回了骆云影的面前。

　　迎面而来的第二拳在骨节上已经染了秦梧的血渍，只是拳头即将落在他脸上的那一刻，少年再次因痛苦而呜咽，他捂着脸发出歇斯底里的哭嚎，让骆云影因迟疑而停下了动作。

　　拳风掀起了少年额前的碎发，但这短短一瞬的时间显然不够秦梧夺回自己的理智，他很快再次被怨灵所操纵，挥动五灵剑把近在咫尺的骆云影给挑飞了出去。

　　这场战斗与上次两人产生分歧时完全不同。

　　那时候他们会有对话，甚至会互相分析对方的战斗方式，但这次就像是两头野兽之间完全抛弃掉战略的厮杀。除却骆云影偶尔得到优势后的犹豫，便只剩下秦梧见到活物就想要直接抹杀的杀戮本能。

　　没有对话，没有思考的时间，每一次攻击都来得毫不犹豫，连让人喘口气的机会也没有。

　　剑柄流苏摇曳，灵力再次裹起强风从剑尖爆发，力量之大竟在瞬间吹起脆弱的草皮石块往前翻滚，向着骆云影飞速逼近。

　　来不及思考更多，就连锁链化作镰刀的形体也是顺从骆云影关于战斗的本能，他以飞来的大块草皮作为支点起跳，迅速切开身旁的乱石，旋即镰刀又变回锁链，欲要趁此机会夺去秦梧的五灵剑。

　　但没想那些怨灵会如此不顾后果，阴冷着表情的少年淡然抬手，灵力在他掌心凝聚成飞刀，尽管带着肮脏的赤色，但这般程度的造物让骆云影都因错愕而骤缩了瞳孔。

　　无数飞刀连成一线，又在半空中顺着他造好的弹道向着骆云影直逼而去。

　　本该直接缠住五灵剑的锁链因需要防御而被迫收回，将那些乱舞的造物全部抽成粉末，少年不悦地咒骂了一句，“阴招可真够多的，这他妈成我特训了是吧？”

　　漫天尘埃飞舞，烟幕散尽，秦梧手执五灵剑依然站在原地，对于骆云影的声音他做不出回应，只余眼角停不下的泪水，与唇边戏谑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