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鬼师》钮钴禄王猪

136、记号

　　无人注意到的树荫下，小少年正靠在树旁气喘吁吁。

　　“快放小爷下来……！”那个被他夹在胳肢窝下一起逃跑的小家伙胡乱挣扎着，最后被终于回过神来的秦梧胳膊一抬，就这么丢到了草堆里。

　　白虎身上本就受了伤，秦梧这么一折腾，摔得他顿时呲牙咧嘴，但这次难得没有怪罪对方的鲁莽。

　　他们从青龙手中逃出来了。

　　当得知秦梧就是秦叶咏的后代，那个初次见面时还看着悠然自得的男人骤变了表情。

　　那是与对战白虎时的玩味截然不同的情绪，青龙眼底燃烧着对他深入骨髓的怒火，以及让秦梧无法理解的憎恨与不甘。

　　他的力量化作风刃袭卷而来，秦梧吃力挥剑挡了几发，但无奈他的式神已经被打败，而自己的实力显然也不可能是青龙的对手。遂在犹豫了半秒后，他直接把白虎像个拎包似的夹在了胳膊底下，一路就狂奔进了公园的绿植区。

　　“这里树木繁多，应该够我们休息一阵子，要是能趁机摆脱掉青龙那就更好了。”秦梧如此说着，又俯身替白虎检查他身上的伤口。

　　似乎是秦梧对自己难得的温柔让白虎感觉不太自在，他有些厌恶地收回了脚，甚至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犯不着你担心，我们缔结了契约，只要你没死，这种伤晚上就能痊愈。”

　　“哦……”小少年翻了个白眼，明明自己是在关心他，怎么有一种被白虎反过来诅咒了的挫败感。

　　不过他回想起刚才与青龙的一战，除却白虎与青龙早就认识的设定不说，“我和那家伙素不相识，他干嘛这么恨我？”

　　秦梧终于提出了之前就感到奇怪的疑问。

　　虽说他也没指望白虎能回答自己，但对方确实在听到如此问题后忽然沉了脸色。

　　那条在他身后刚才还不悦摇曳着的尾巴也缓缓停了下动作，伴随着男孩子口中冗长的叹息，“反正我也记不太得了，说给你听听也无妨。”

　　在秦叶咏的年代，正是鬼业最“兴旺”的时候。

　　不少人佯装成道士只为捞金，当然这工作有命接却不一定有命赚，运气好的人歪打正着碰见了胆子小的鬼，胡乱念一通瞎编的咒就这么把鬼给吓走了，而运气不好的，但凡遇见怨鬼以上的等级都可能会丢掉小命。

　　所以当人们察觉到【驱鬼】并没有那么好赚时，便有人找了条歪路出来，他们要【招鬼】，将那些危害人命的东西转变成为自己所用。

　　“这种邪恶的仪式甚至一直被保留至今，参考你们人类之间比较常见的【养小鬼】，以血为祭，让小鬼来完成你的愿望。当然，再高级一点就是招鬼师了，也算是和捉鬼师同期衍生出来的职业了。”见秦梧听得略带疑惑，白虎为他换了个好理解的方式。

　　而在这样的基础下，招鬼师渐渐盛行了起来。

　　这其中以一个名为柳笙的女子为最，她精通各式招鬼之术，甚至能驱使鬼魂为自己而战。但活人与鬼狼狈为奸属实违背天理，此人一出，天下各方便云集了不少道士前去征讨，只是最后全都不敌。

　　这时青龙就出现了，作为四象之中穷奇正义之道的存在，当时还无主的他也算是替天行道，奉命前去征伐柳笙。

　　但那女子在得知他是四象时，却向他提出了一个条件，“如果你输给了我，就要与我缔结契约，成为我的式神。”

　　虽说四象实力远远凌驾于凡人之上，但他们的存在到底是为了保护人类而生，以至于大多数的能力都无法对凡人造成伤害，再加青龙天生傲慢又轻敌，最后居然真的输给了柳笙。

　　“就算是正义之徵，但千百年来的规矩不可置否，青龙最终还是成为了柳笙的式神，并且……犯下了四象的大戒。”白虎说到这里时，眸色一顿，像是回忆起了让他觉得不悦的事。

　　“这不是青龙被迫的吗，那是你们四象的规矩使然，又不是……”

　　“不，与谁缔结契约都不算错误，要不然当你这个白痴的式神都够我悔恨到跳楼一百次，”白虎睨了秦梧一眼，又在对方试图锤他时继续道，“不过青龙犯的错更蠢，他爱上了那个招鬼师。”

　　秦梧微愣，感觉脑袋没跟上白虎的思路，“难道爱也算错误吗？”

　　“式神可以活千年甚至是万年，可凡人终是短命。”

　　这不过百年的生命流逝得极快，青龙正是因为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在柳笙还活着的时候无条件地纵容她的一切。甚至在她欲召百鬼一统天下时，他还主动替她承受天罚，任百鬼怨气蚕食反噬，最后在深林中被柳笙封印陷入沉睡，只为了让心爱之人不用付出寿命为代价。

　　而这，便是他犯得最大的禁忌。

　　“天呐，这一定是人类史上最古早的舔狗！”

　　“你不打断我讲故事会死吗，小爷说了我记性不好！多打断几次会忘记啊！”

　　“……”

　　故事的最后，是柳笙统御百鬼，为祸人间，她所经之处皆是生灵涂炭，满目狼藉。

　　好在她也没有为非作歹太久，秦叶咏便出现了。拥有五灵剑的男人一剑即斩万魄，纵使是柳笙这样的招鬼师，任是在他面前毫无还手之力。

　　本来秦叶咏不想伤她，毕竟柳笙需要承受的怨都被青龙担待了，只要她诚心肯改，还是可以和普通人无异。可偏偏她性子倔的要命，最后关头居然以自己的血为契，强行加强百鬼想要与秦叶咏拼死一战，谁曾想只她一人的血气哪里够这么多鬼分食。

　　最后柳笙在疯癫中被恶鬼蚕食殆尽，连骨头都没有剩下。可她的魂却带着极端的怨念，要将百鬼统统收入体内，当不成最强的招鬼师，她也要当最强的厉鬼。

　　“那场面可真壮观，短短一天的时间里，日升月沉了数次，大陆地动山摇，海水惊涛骇浪，天空都是血色一片，连我也感受到了恐惧。”白虎摸了摸下巴，说到这一幕时他的目光炯炯有神，好像已经有了当年准备大战前的觉悟。

　　“然后呢，然后呢？”秦梧也听得起劲，一脸兴奋地追问。

　　“我忘了。”然后被白虎三个字彻底打消了热情。

　　“什么鬼啊？铺垫记得这么清楚，最精彩的部分你忘了？？而且这跟青龙恨我有什么联系吗？？”

　　“还不是因为你老打断我讲故事啊，都是你活该！”

　　秦梧被这大尾巴猫气得无语，说了半天还是没听到个关键，不过也大概能猜的到，青龙对自己的憎恨大抵是源自于他与秦叶咏之间的瓜葛。

　　“总之那时候我也陷入沉睡了，后来再听到青龙的消息也是道听途说。”

　　男人在柳笙死后就性情大变，但无奈实力始终不敌秦叶咏，而待青龙修炼有成后，凡人早已过了几个世代，他也丢失了秦家人的踪迹了。

　　“……这不是把我当沙袋吗？”明明都是别人的替代品，但有些人就是白月光，有些人却是时隔千年还得被拽着老祖宗的仇恨而挨打的可怜人。

　　秦梧越想越觉得郁闷，遂飞起一脚踢乱了身边的草垛，但还没来得及咒骂两句，一道气流忽然擦着他鼻尖飞过，掀起寒风冰凉，就连额前的碎发也被切断了几缕。

　　一旁的绿植轰然倒塌，秦梧的视线不安地移向了风刃的来源——

　　青色长发的四象乘风而落，以绝对优雅的姿态降临在两人的面前，在见到少年脸上显而易见的惊惧时，青龙倏然低笑，“怎么，刚才讨论别人的过去不是很开心么？”

　　小少年“咕咚”吞了口唾沫，有一种死兆星临头的感觉，而此刻白虎还不怕死地冲男人叫嚷，“你少自作多情了，小爷刚才说的都是秦叶咏的英勇事迹！和你这条大青虫八竿子打不到一起！”

　　能理解白虎对秦叶咏那堪比粉丝站姐的维护，但现在很显然对方的目标已经不是他了——

　　风在耳边卷起令人脖颈发凉的寒意，只是一个眨眼的瞬间，青龙已然跃过还保持着怒视表情的白虎，将脚步停驻在了秦梧的面前。

　　那双同玄武一样的高阶阴阳眼明明不会使用精神控制，却依然让人感受到了深入骨髓的恐惧。

　　就像是沉没在鎏金色的海洋，比海水更加粘稠与让人透不过气的液态黄金四下涌来，将他卷入无法逃脱的漩涡，满脑子只剩下了对死亡的恐惧。

　　求生本能让秦梧举起左手试图用指尖的爆破符与青龙拉开距离，可灵力都没来得及灌入，手腕就被人轻松一把握住，那张符纸也在瞬间被风刃撕碎，只剩下半截还在少年的手中摇摇欲坠。

　　“秦叶咏要是知道自己的后代这么没用，应该会很失望吧？”他眯眼微笑，游刃有余。

　　只是下一秒，淡蓝色的尖针忽的从他耳边擦过，在他略显错愕的面庞上撕开一道细微的伤口。当血珠渗出的那一刻，极重的一拳忽然自右侧打中青龙的脸颊，惯性逼得他后退了两步，硬生生扯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刚才秦梧左手的爆破符居然只是佯攻。

　　“你要是再这么轻敌，你家柳笙的棺材板可就按不住了。”小少年甩了甩有些疼痛的手腕，此刻还不忘记回怼一句，就算实力不敌对面，他也坚决不在嘴贱上认输。

　　并且很快的，在秦梧如此说完之后，他就伸手一捞旁边看呆的白虎，头也不回地向着人群逐渐增多的地方狂奔而去。

　　现在刚好是午休结束，人流回潮的时间段，哪怕是青龙也不会愿意在大庭广众之下暴露身份。

　　而待两人离开公园跑到了人来人往的大街上，那种被死神盯着背脊的压迫感才逐渐散去。

　　“你不和他打了？”甩掉秦梧还拽着自己的手，白虎有些不服气地瞥他一眼。

　　“青龙活了几千年了，我的年龄都不够他零头的，暂时还没有轻生的想法哈。”秦梧说得还算隐晦，但任谁都听得出来，就算他能挥动五灵剑，再加上白虎的力量，也不一定能打败对方。

　　青龙隐藏的城府太深，哪怕此刻愿意就这么放过他们，恐怕也是因为留了后手吧。

　　……

　　与白虎告别过后，秦梧独自一人走在回家的路上。

　　在经过那条经常有人摆地摊的步行街时，他的目光被路边某位中年男人给吸引了过去。

　　那人穿着一身道士似的黄袍，衣襟没有系紧，露出了里头有些泛黄的短袖以及圆滚滚的肚皮。他在街边架起个竹木台子，桌面挂着一条黄布，看上去绝对是打印出来的文字在布条上整齐地罗列着他的收费项目。

　　看姻缘，看财运，看官命，看疾病……

　　一系列的选项无疑将他的身份指向了算命先生，这种在二十一世纪也依然会有不少人选择的职业，虽然绝大部分都是骗子，但偶尔也会有那么一两个准的。

　　不过秦梧关注他不是因为算命，而是因为这大叔的面相好生眼熟。

　　“小兄弟，别站那发憷了，心动不如行动啊！快过来，我给你算算，价格不贵，只要V我50就行！”注意到了秦梧的视线，黄袍大叔同他热情地挥了挥手，不愿放过任何一单生意。

　　“……今天又不是星期四，你也不必这么疯狂吧。”

　　小少年说罢就要开溜，但谁想那大叔居然连摊位都不管就跑上前来，连拖带拽地把人往自己桌前拉，直到秦梧被他摁在了算命台旁的椅子上，他才苍蝇搓手似的坐到了对面。

　　“你这人怎么强买强卖啊，我……”

　　“哎呀，小兄弟，你见外了，咱俩之前见过面吧？”

　　秦梧的话语被对方打断，也是经那大叔如此一说，他才终于回想起来，他们曾经确实见过。

　　在那场召集了大部分捉鬼师一同前往的昌山任务，他们下山的时候遇见了只有上半截身子的怨鬼，当时就是这大叔忽然跳了出来把鬼给消灭的。

　　“想起来了吧？”见秦梧一脸的若有所思，大叔得意洋洋地继续道，“你和你那朋友可是欠了我救命之恩的，现在支持一下我的事业也不算什么吧？”

　　“……”虽然很想说，就算他不出手，骆云影也会把鬼消灭，而且甚至是因为他出手了，才害得自己被骆云影一通辱骂，但此刻秦梧只能抽着嘴角尴尬笑道，“行吧，那你随便给我看个。”

　　小少年把胳膊放上桌布，袖口下滑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腕，他将生辰八字报给对方，然后朝那大叔勾了勾手指，示意他赶紧看完手相就放自己走人。

　　见有人终于愿意照顾自己的生意，虽然是强迫来的，但大叔还是兴奋地连连应好，只不过他才触到秦梧的指尖，连手相都没来得及观察，就像是见到了极其恐怖之物一般而骤变了脸色。

　　“什么鬼啊？”对方惊恐的表情是真的非常浮夸，以至于秦梧甚至做好了他会说自己未来离婚带三娃的准备。

　　“你，你这……”手掌被人翻到了手背，大叔的表情愈加纠结，在秦梧吐槽他“你到底会不会看相”之前，对方幽幽抬头道，“你是不是做过什么穷凶极恶的事情？”

　　“啊？”没能理解对方如此评判的原理，秦梧万分不解地挑了眉毛。

　　也是这时他才注意到，自己的手背上居然多了一小片发青的痕迹，并且按压时没有痛感，看样子也不是淤青来的。

　　中年男人的表情越来越凝重，最后他索性把自己的收款码给遮了起来，而后严肃道，“你这钱我收不得了。”

　　说罢他就一言不发地开始收拾自己桌上的东西，直到只剩下秦梧屁股底下那把椅子，为了规避尴尬，黄袍大叔才深呼吸了一口，解释道，“不是说叔害怕这些哈。但是小兄弟，你这是被做记号了，而且对方来头绝对不小，他是想要置你于死地啊！”

　　在秦梧的身上注入不会消散的怨气，方便做记号的人能够轻而易举找到他的所在，而就算秦梧没有因为对方的陷害而死于非命，他身上的阳气也会慢慢因这缕怨气而受到影响。

　　轻则性情大变，重则直接化鬼也不好说。

　　待大叔走后，秦梧才慢慢回想起来，之前与青龙一战时，他确实有被对方触碰过手腕，那时候只是觉得手背有些疼痛，他并没有想太多，现在一想，莫非这记号是青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