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鬼师》钮钴禄王猪

130、黑猫02

　　在夜生活丰富的当今社会，凌晨一点对年轻人来说不过是夜晚活动的刚开始。

　　酒吧里的男女在聚光灯下摇摆着身体，嘈杂的电子音乐随着打碟师灵动的指尖被音响无限放大了分贝。

　　杯中的果酒被一饮而尽，微醺在少女的脸上染开淡淡红晕，落在杯壁上的红唇印在灯光下泛着暧昧的色泽，勾得身旁的男性们蠢蠢欲动。

　　陈佳玲生了一副好皮囊，这也是为何不过二十岁的她能在这一片夜场混得人尽皆知，凡是这附近有点地位的混子，几乎都与她有着藕断丝连的关系。

　　只是陈佳玲始终对外宣称单身，对她而言，与其说享受一个人独处时的自由，倒不如说她更喜欢男人围着她转的感觉。

　　好像只有被其他人所需要，甚至是被觊觎，她才会觉得自己的生活并没有她父母口中说得那么失败。

　　叩叩。

　　吧台的桌面被人敲响，男人白皙修长的指节在瞬间吸引了少女的目光。

　　陈佳玲怔然抬头去看，却见一系着领带衣襟堂堂的漂亮男人同她勾唇笑笑，他磁性的声线带着令人心底发痒的诱惑，“我可以坐在小姐身边么？”

　　“随意。”就像是情场上的猎人，陈佳玲不会表现出对猎物过多的好奇，她甚至会装出毫不在意的冷淡，这也是最容易拿捏男人的“欲擒故纵”。

　　见那人微笑着坐下，陈佳玲才眯眼悄悄打量起对方。

　　男人生得确实令人羡艳，黯淡光线之下，他柔软长发泛着朦胧的青绿，尾端堪堪耷在肩头卷曲了发梢。一双凤眼细长深邃，眸色更像是会发光一般闪烁着淡淡的金。

　　当然比起他毫无瑕疵的五官，更惹人注目的是他眼角与眼眶上缘那对称的两点泪痣，为他带去了几分阴柔的俊美。

　　似乎是察觉到了陈佳玲直白的注视，男人微微侧过了脸，同她低笑道，“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少女一愣，只望着那人深邃的双眼说不出话来，直到酒吧的音乐切换，更加吵闹的节拍将她的思绪从神游中拉回，她才像魔怔似的开口，“没有……我只是觉得你很好看。”

　　男人闻言失笑，他说“谢谢”，举手投足之间皆是优雅，与她身边那群不三不四的混子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

　　陈佳玲感觉被迷了心魄，也或许是酒精在她大脑的皮层下作祟。此刻她竟情不自禁地前倾了身体向男人靠拢过去，也分不清楚自己是在用老方法套路猎物，还是说……她真的喝醉了。

　　而对方温柔的不拒绝对她来说才是最致命的。

　　男人略微冰凉的体温包裹了少女的身子，他一手搂着她的腰肢轻轻安抚，一手又揉着她的发丝像是宠溺孩童那般摩挲。

　　不被需要的灵魂在被人爱护着，这般感觉让陈佳玲如坠深海，只想安静享受着水面透进的阳光，好像连呼吸都忘记要怎么继续。

　　但很快的，对方把她从怀里推了出去。

　　在陈佳玲错愕的目光中，男人悠悠起身，他理了理衣襟处被蹭乱的褶皱，而后同她淡淡一笑，转身就要离开。

　　“我们还会再见面吗？”被鬼迷心窍的少女迷离了眼神，痴痴望着男人的背影赶紧追问。

　　听到她的问话，男人回眸，就像是神明垂怜于他的信徒。在对方渴望的注目下，他别有意味地微笑，“大概不能了。”

　　那日陈佳玲回家时，心脏还在为那男人的容颜与举止而加速跳动，那大抵是她这世上见过最漂亮的人，高贵，优雅，并且神秘莫测。

　　但他为什么要说再也不会相见了呢……如果自己天天都去那个酒吧，就一定能再见到他的吧？

　　啪嗒。

　　她正痴痴想着该如何将那男人归为自己的掌中之物，脚下却忽然踩到一片粘腻。

　　过于恶心的触感让她嫌弃地低下了头，才发现自己脚下的居然是猫的尸体，她不知不觉回到了那晚看到黑猫被分食的地方。

　　突如其来的恐惧感驱散了陈佳玲刚才的心动，也是此刻她忽然想到，刚才在酒吧里与那男人分别后，周围的其他人就变得非常古怪。

　　在自己靠近时，他们会像见到鬼似的四下避开，就连往日里追在她屁股后面好似舔狗的男人们也对她避之不及，只用厌恶的眼神望着她的方向。

　　“喵——”

　　不知从何处又响起了猫叫声，把陈佳玲吓了一跳，她回头一看，竟发现那只昨天就应该被吃掉的黑猫此刻正站在垃圾桶旁直直注视着她，金色的竖瞳在黑暗中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该死的黑猫……别他妈对着我叫！！”像是要驱赶恐惧，陈佳玲借着酒劲用挎包狠狠砸向了黑猫。

　　可惜那家伙的速度太快，只一瞬就跳到了身后的高墙上，两下就闪没了影，而她的包也不幸落入了垃圾桶中。

　　“可恶……”趴在垃圾桶旁，陈佳玲忍着恶心，伸手去捞自己的挎包。

　　这小区没素质的人太多，湿垃圾与干垃圾混合在一起，黏糊糊的沾得她满手都是，身体也一阵接一阵的因恶心而打着寒颤。

　　有种莫名的怒火在她心底燃烧，就像是侵入性思维会时不时冒进她的大脑，让她自己都为这样的想法而觉得不可思议。

　　她想杀掉点什么，或许是那只分不清死活的黑猫，或许是小区里那条没事就爱对她乱吠的野狗，也或许是……人类。

　　……

　　当陈佳玲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是她发现自己开始畏光。

　　这几日因为身体不适，她并没有去酒吧，而作息正常之后，大街上久违的阳光却让她感到了刺目与疼痛。

　　就像是吸血鬼会被太阳所灼烧，在光线下的陈佳玲感觉自己的皮肤也宛如撕裂般的疼痛，并且绝对不是因为太阳的温度过高才会这样。

　　街道两侧的行人在经过她身边时纷纷加快了脚步，有些甚至掩住了口鼻，就像是闻到了奇臭无比的气味一般，对她避开着走。

　　每天都有好好洗澡的少女实在是闻不到自己身上的异味到底来自于哪里。

　　而且最近那些总拉着自己出去玩的混混们也不再联系她，而周围人嫌恶的目光更让她连酒吧也不敢再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自从她见到了那个漂亮的男人后就似乎……

　　眼角的余光忽然落在了一旁服装店的玻璃，在看到了反光中自己的面貌时，陈佳玲的瞳孔骤然缩小。

　　那个被倒映出来的女人浑身像是被泡发了似的肿胀，皮肤到处都是溃烂的大洞，底下的骨头与内脏都清晰可见。有成片的苍蝇幼虫在她皮肉中爬行，偶尔会从藕片似的小洞里探出圆润的头部。

　　当然最令陈佳玲无法忍受的是，自己引以为傲的那张脸也在反光中完全变形，就像是电影里的丧尸，本该姣好的脸颊此刻青的紫的连成一片，布满了黄绿色的脓包。

　　她被吓得不轻，慌忙低头去看自己的双手，可现实中的自己却还是和以前一样，除了皮肤有点病态的灰白以外并没有什么异常。

　　都说镜子能照出未来的自己，难道她……将来会以这种姿态而死去吗？！

　　说不上是惊恐还是不敢置信，陈佳玲甚至连那是否是自己的幻觉都没有确定，就直直向着街边的巷子里狂奔而去。

　　她想躲到没有人的地方，躲到连阳光都照射不到的黑暗中去。

　　只是她才跑到墙边连气都来不及喘，头上的窗户里却忽然泼出一盆酱油色的水，淋了她一身。

　　用来腌肉放血水的液体带着油花以及扑鼻的腥味，在顷刻间湿透了少女的衣裙，难以言喻的恶臭像是蒸汽从她身上散开，叫她终于闻到了那股让人避之不及的味道。

　　陈佳玲恶心的自己都想吐，那股怒火几乎冲毁了她的理智。

　　“喵——”

　　耳边再次传来嘶哑的猫叫，她低头，正见到只浑身脏兮兮的野猫站在她的脚边紧紧盯着她，那副瘦骨嶙峋的样子看上去就像是刚才玻璃中反光的自己。

　　“滚开，丑东西！”那是她最后的一丝尊严，向来讨厌丑陋之物的陈佳玲一脚踹飞了野猫。

　　瘦弱的猫咪顺势掉到了马路一侧，它重重摔落在地发出凄厉的惨叫，与此同时有人开摩托从车道经过，只一瞬间就从那小到不被人注意的野猫身上碾了过去。

　　来自于轮胎的颠簸让驾驶者有些困惑地回头，但并没有发现什么端倪，最后他一拧马达扬长而去。

　　“好可怜……”有行人发现了那只凄惨的小猫，纷纷从四下围了过来捂着嘴看。

　　陈佳玲也透过人群去瞧，就见刚才还有点形状的猫咪此刻被碾得像滩肉糊，只剩下因骨折而扭曲的前爪还在不断地抽搐，血水也顺着路边带有落叶的肮脏泥水被冲进了下水道。

　　感受到了一阵难以言喻的恶心，陈佳玲扶着墙开始干呕，但许久都没好好吃饭的她此刻只能吐出苦涩的胆汁。

　　大脑一片混沌，身体止不住地打颤，与此同时她听到了脑海里其他人的声音。

　　【丑陋的东西就应该丑陋地死去。】

　　陈佳玲不知道那是在说谁，但这种让她头皮都在发麻的恐惧感并不太好。

　　她感觉自己的精神在接近崩溃，并且像是不自禁的，她迈开自己的双脚，一步一步地走向那团奄奄一息的小猫。

　　挡路的围观人群被她用力推开，而旁边闻到她身上气味的人也嫌弃地退后了几步，他们茫然地看着陈佳玲走到那只猫咪的身边，然后抬脚用高跟鞋撵上了它的腹部——

　　就像是碾压面粉团子，已经发不出声音的野猫在她脚下失去了最后的气息，可陈佳玲却还是不解气似的不愿停下自己的动作，直到附近的围观人群开始暴怒。

　　“你疯了啊？！”

　　“它已经够可怜了，你为什么还要这么折磨它？！”

　　人们从街边拿过被丢弃的木棍，想要用恐吓的方式来阻止对方的暴行。

　　可陈佳玲却像是看到了幻觉，那些人的脸庞在光天化日之下变得扭曲与狰狞，最后竟成为了镜中倒影的自己，同她咆哮着：

　　“像你这么丑的人就应该去死！”

　　最忌讳的痛点被人直击，陈佳玲觉得自己的脑内“嗡”的炸开一声巨响，她先是惊慌失措地逃跑，宛如过街老鼠要钻进属于自己的阴暗小巷，可身后的人们还在向她追来。

　　“你到底为什么要虐猫啊？”

　　“你别跑，今天非得解释清楚！！”

　　在人们的追问声中，少女听到了古怪的声响，那只黑猫似乎又在她的前方乱窜，用带着戏谑的金色瞳孔嘲弄着她的丢人现眼。

　　“……赶紧死吧！丑陋的家伙！”

　　“不学无术的社会垃圾！肮脏！”

　　明明只是想要给猫咪讨个说法的话语，在陈佳玲的幻觉中却化为了恶毒的咒骂。它们如雷贯耳，就像是这世上最锋利的刀刃，刺得她鲜血淋漓，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看看你的样子吧，就和你的人生一样可笑。】

　　【没有价值的人，做什么都不会有价值。】

　　【你就应该和老鼠一样，躲在肮脏的下水道里，喝污水，吃腐食。】

　　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

　　她一直觉得自己的人生失败，辜负了父母的期望，也糟蹋了自己本该美好的未来，现在就连她唯一觉得自信的美貌，都成了被人贬低的笑料。

　　她被人逼到巷子的角落，真像只老鼠因恐惧而抱着自己的脑袋，人群的阴影将她笼罩，棍子在空气中挥舞，嗡嗡的声响让她寒毛耸立。

　　陈佳玲忽然觉得不甘心，曾经受到男人追捧的她为什么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而那些她连面都没有见过的陌生人，是凭什么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对她指指点点啊？

　　连她的父母都没有这么贬低过自己……

　　【如果觉得憎恨的话，就让他们都消失怎么样？】

　　那个总在她脑海里的声音又说话了，就像是人鱼的歌声带来让她无法抗拒的蛊惑，少女的眼底失去了高光。

　　她忽然发疯，从气势汹汹的人群手中夺来了木棍，在他们混乱的尖叫声中，陈佳玲举起棍子向着最近那人的眼睛用力捅去——

　　当血液飞溅染红她的视野，刚才还大声嚷嚷的活人也应声倒地，但她没有过多的犹豫，只是默默看向了其他试图对她讨伐的群众。

　　……

　　夜幕降临之时，寂静的小巷中只剩下薄凉的月光。

　　重重一棍落在那滩已经不成人形的肉泥上，陈佳玲的嘴角裂开足够狰狞的弧度。

　　“敢对我指手画脚的人，都得死。”她用胳膊抹去脸上的血渍，松开了手中几乎折断的木棍，她感觉自己压抑许久的内心终于得到了释放。

　　“喵~”

　　此刻耳边又传来猫叫，那只黑猫再次出现，它静静站在小巷的入口，对着浑身是血的少□□雅地甩着尾巴。

　　这一次陈佳玲不再像之前那般感到恐惧亦或是愤怒，她只是觉得心底好像缺了一块，空空落落的，同她诉说着自己已经无法回到过去的事实。

　　胳膊上的皮肤传来一阵难以忍受的瘙痒，陈佳玲伸手抓了一把，却没想这轻到可以忽略不计的力道竟直接刮出了一道血淋淋的伤口。

　　可她来不及震惊，只觉得浑身越来越痒。遂像疯了似的抓挠一切可以被她触碰到的肌肤，直到皮肉都被她肮脏的指甲刮开翘起，露出底下森森的白骨，但她还是无法停下自己搔痒的动作，仿佛那种感觉已经嵌入骨内。

　　街上的声音越来越小，少女步履蹒跚地走出了小巷，她感觉自己的身体沉重无比，血液顺着胳膊与下巴不断地流淌在地，但她麻木的连疼痛都感觉不到。

　　下水道外未干涸的雨水积成了一滩，陈佳玲哆哆嗦嗦地探头去看，月下的她在水面中浮现出肿胀丑陋的面庞。

　　昔日里她最骄傲的容颜已经不再，如今只余满脸溃烂的大洞与脓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