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鬼师》钮钴禄王猪

108、四次转角02

　　烛火在窗户漏进的寒风中左右摇曳，将房间都染上诡异的黄。一碗清水被摆放在蜡烛的中央，在镜面的反射下映着同样颜色的火光。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静静看着莫蕙妍在一旁的桌面上取下了小刀。

　　在面对那把锋利到好像随时都能割破皮肉的刀具时，她好像连一点犹豫都没有，抬手就将刀尖对准指腹用力切了下去。

　　刹那间血水从伤口汩汩而出，不一会儿就将底下接着清水的碗给染成了血色。

　　她不痛吗……

　　都说十指连心，光是看到莫蕙妍切手指，秦梧就痛得呲牙咧嘴。毕竟每次他要用血来催动特殊的符纸时，都要考虑个几秒钟才能下定决心咬破手指。

　　可现在莫蕙妍割了如此之深的口子，却愣是一点表情的变化都没有。

　　当血与水完全融合时，莫蕙妍在众人有些欲言又止的目光中兀自回了房间，而后取了只精致的人偶出来。

　　那是个风格偏欧式的塑料娃娃，可活动的眼皮底下是一双好像有生命似的玻璃眼珠，身上的皮肤虽大部分被掩盖在长裙之下，但暴露在外的那块脸部皮层却柔软光滑得好像会反光。

　　“我知道这种娃娃，最近关于它们的传闻很流行……”一旁汤嘉维的小表妹偷偷凑到了秦梧的耳边。

　　那大概是前阵子她无聊在网上乱翻时看到的。

　　说是这种近年来在女生之间特别流行的娃娃都是由人皮制成，甚至就连头发和眼珠子都极有可能是从尸体的身上取下，目的就是为了让娃娃更加逼真，也有说是专门给女巫通灵用的道具。

　　不过这种说法的漏洞实在是太多也不切实际，只能恐吓住部分涉世不太深的人。

　　想到这里时，莫蕙妍已经将娃娃放到了盛满血水的碗前，站在镜子侧边的少女从刚才起就沉默着一言不发，现在也只是无声地捣鼓着娃娃摆放的姿势，好像要做出是娃娃自己在喝碗里血水的动作。

　　冥冥中秦梧感觉那娃娃眨了下眼睛，就连瞳孔也有了微妙的收缩变化，不过由于一直都无事发生，他只能告诉自己这是由于他太过于在意所以才会产生的错觉。

　　随后他的目光又落到了莫蕙妍身旁的镜子。

　　女孩子还在整理人偶的姿态，而镜中映照出来的人偶带着微妙的笑容，明明没有任何人的牵引，却宛若在独自起舞的活人。那头乌黑的发丝在烛火极近的照耀下显得过于逼真，简直是会引起人类恐怖谷效应的恶寒。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秦梧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可他盯着镜子看了半天也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只是单纯觉得别扭。

　　一切程序都搞定之后，莫蕙妍将娃娃的脑袋摁进了碗里，过于粗暴的动作晃出了不少的血水沿着碗边滴滴答答地往地上流淌，但女孩子却完全不打算在意。

　　“只要等娃娃把血水喝完，招鬼仪式就算成功了。”莫蕙妍面无表情地陈述着，又在众人各怀心事的注目中沉默地退到了一边。

　　兴许是这过于怪异的气氛以及莫蕙妍古怪的举措让大家都有些在意，一时之间竟没有人说话。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那碗血水却一点减少的意思都没有，但众人也不敢叫嚣这招鬼仪式是真是假，只能在这压抑的气氛下通过那面半米宽的落地镜互相对视。

　　烛光将所有人的面庞都照得亮黄，又会在风的摇曳下晃动着孩子们脸上的光影。

　　困倦来袭的汤嘉维打了个哈欠，又重新扫视了一遍镜中所有人的面庞，只是待他无聊地都要睡去时，眼角余光却忽然瞥见了个万分别扭的地方——

　　莫蕙妍的脸上没有光影？

　　房间拉着窗帘还没开灯，过于黑暗的环境让烛火的光显得愈加明亮，可在所有人的脸上都映照出暖色光芒的时候，莫蕙妍的脸却白的像张纸，连火光摇曳的黯淡影子都看不见。

　　大家都围坐在烛火旁，虽说莫蕙妍的位置稍微远了一点，但也不至于一丝光都透不过去，再加上……若是真照不到光线，那这张脸也白的太过于浮夸了吧？

　　汤嘉维没敢说话，见一旁秦梧也皱着眉头在思忖什么，他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今天莫蕙妍是招鬼仪式的主角，哪有招鬼的人自己就是鬼的说法？

　　时间一晃就到了凌晨十二点，平时早就睡下的孩子们此时也纷纷嚷着困倦，再加那碗血水仍旧一点没有要被喝掉的样子，大家似乎都心照不宣地认为仪式失败了。但考虑到莫蕙妍的心情，并没有人直白地说出来。

　　“既然招鬼失败，那你们先睡吧，我还想再等等。”莫蕙妍忽然如此开口，伸手指了指房间里早就准备好的地铺，似乎对这样的结局并不意外。

　　众人见状也没有异议，不过难得这么多人都聚在一起，还有两个学长也在，几个女生又忽然来了精神，兴奋提议道，“气氛都烘托到这了，要不今晚通宵看个恐怖片？”

　　秦梧一听差点翻了白眼，他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熬夜，尤其是在熬夜捉鬼后又要早起去上学的时候，一听到同学跟他说“早上好”，他就有一种要猝死的美感。

　　是谁发明的“早上好”？说出“早上好”这三个字他不心虚吗，他能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出“早上好”吗？他真的好吗，他真的想起床吗，早上到底是谁在好啊？

　　“嘿嘿，我带了小型的投影仪哦！我们把恐怖片投放到墙壁上看吧？”有个女孩子忽然从包里掏出了个投影仪，看样子似乎是早有准备。

　　显然招鬼仪式对她来说只是配角，来别人家里和同学睡一块儿看恐怖片才是正题。

　　小少年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好在莫蕙妍的家不算太小，女孩子们在她的卧室里看恐怖片，而他则准备去莫蕙妍父母的房间休息。

　　但他还没来得及离开，衣摆却被汤嘉维的表妹给拽住了，小姑娘有些忸怩地用指尖挠了挠脸颊，然后“嘿嘿”笑道，“学长，陪我们一起看吧？虽然我们人多，但还是有些害怕的……”

　　她说到这里时，秦梧低眉看了看她身后几个女孩子，见就连捣鼓着投影仪的汤嘉维都一脸期待地望着自己，秦梧也不好意思再做那个不合群的家伙，只得迫于压力找了个角落的懒人沙发坐了下来，疲惫道，“看吧，看吧……”

　　投影仪的光幕在墙面落下不太清晰的像素，不过对于这种小型家用机来说也算足够。

　　女孩子选的电影来自于国外，开场就是压抑的小山村里几个土著在用听不懂的语言聊天。

　　天天和真货打交道的秦梧自然不会有兴趣看这种东西给自己闹心，遂打了个呵欠，百般无聊地将目光落向了客厅。

　　此刻莫蕙妍还独自留在原地盯着娃娃发呆，那副全神贯注到好像连灵魂都放空的样子让秦梧莫名有些不安。

　　“呀啊啊啊——”看到第一幕惊吓场面的女生忽然惊叫起来，一下扯回了秦梧的思绪。

　　他有些怔然地望着画面里村民家中的镜子，那个上吊的鬼影就在天花板下左右摇晃，可镜子里却只反射出了它脖颈上的空绳套在随风摆动。

　　这里倒是挺细节的，照相机能拍出现实里看不见的东西，但镜子却只能反射现实，照不出不存在的东西。

　　咦……

　　他好像……

　　“鬼招来了！！”因为来着例假而总是去上洗手间的女生忽然在回房间的路上发出了一声惊呼。

　　感觉到不妙的秦梧立刻从沙发上弹了起来，和那群人一起冲出了房间。而待他赶到客厅一看，就在莫蕙妍的身边，那碗血水真的已经彻底干涸，只留下旁边露出了狰狞表情的精致人偶以及它嘴角大片的血渍。

　　“没想到真的会有……”

　　“好可怕……”

　　众人在人偶可怖的注目下面面相觑，身上也不禁起了密密麻麻的一层鸡皮疙瘩。

　　秦梧有些困惑地皱眉，这人偶确实是因为吸食了血水而变成如此恐怖的模样，属于鬼的阴气也实实在在存在于他身边，但他此刻却无比地确信，这只娃娃还没有灵魂，只是被制成了可以吸收魂体的容器，并不是他想找的鬼。

　　对于娃娃忽然狰狞的面庞，众人虽然恐惧，但大半夜的时间点，没有人敢独自回家，遂最后几个人干脆都挤在了莫蕙妍的房间里就地而睡。

　　虽然这对挤在墙上被睡姿极差的汤嘉维一脚踹上肚皮的秦梧而言很不公平。

　　过于逼仄的环境让秦梧睡不着觉，他便只能反复地斟酌自己今天看到的画面。

　　本想着趁所有人都睡着了他就可以一查究竟，可一去客厅他却发现莫蕙妍就好好地坐在沙发上盯着那人偶发呆，一点要睡觉的意思都没有。

　　不想惊扰其他不知道自己身份的普通人，秦梧只能悻悻而归。他将把他位置完全霸占掉的汤嘉维给踹去了一边，然后懊恼地躺下暂作休息。

　　……

　　第二天，众人是在莫蕙妍早上五点半的闹钟铃声里醒来的，平时有早起读书习惯的女孩子并没有在房间，而天气太冷大家又都起不了床，只有秦梧痛苦地推开汤嘉维锁在他喉咙上的胳膊，跌跌撞撞地起身摁下了书桌上的闹钟。

　　而在他发出起床的动静后，那些困倦的家伙们也陆陆续续爬出了床铺。拥挤的环境让他们昨晚没能睡好，此刻一个个哀嚎着腰酸背痛。

　　早上六点半的时间点，窗外还是灰蒙蒙的一片，连太阳都没完全升起。众人已经洗漱完毕背上书包，准备去学校报到。

　　临出发前，莫蕙妍没有一起出来，女孩子好像昨晚都没有进房间睡觉，只是像躯壳似的坐在沙发上守了那人偶一整夜。

　　此刻她以需要整理房间为由而留在了家中，在同几人告别时，这个从始至终都看上去古怪的女孩子站在他们的身后，忽然幽幽问了句，“你们相信世界上有鬼吗？”

　　大家僵硬着表情没有说话，只是在汤嘉维表妹尴尬的那句“到学校再说吧”之后匆匆走下了楼梯，唯有秦梧还停留在原地，望着客厅中央的莫蕙妍欲言又止。

　　面目狰狞的人偶还在她的身边，莫蕙妍的脸色亦惨白的可怕。明明身处房间，可她整个人都像被蒙在雾气中一样，全身上下只有那张脸是能清晰看见的地方。

　　“我走了。”礼貌地道别，秦梧微微侧了头，他看见了莫蕙妍身后镜中的自己。

　　一夜没有睡好的少年眼底有着明显的疲惫，就连校服外套都在这般环境的蹂躏下变得有些皱巴巴的。

　　但他实在是感觉不到更多怨气的存在，遂最后只能一言不发地跟上了其他人的步伐。

　　“你们说，莫蕙妍真的把鬼招来了吗？”

　　“肯定啊，你没看到人偶都变脸啦？”

　　“哎？那鬼会不会跟着我们一起回去啊？好吓人哦……”

　　“你别乱说啊！昨天镜子里你的脸才可怕呢！”

　　几人还在互相打打闹闹，可在秦梧听到“镜子”那二字时，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惊慌掉头，朝着莫蕙妍家的方向狂奔而去——

　　“哎？！秦梧，你去哪儿？！”众人在身后大声叫唤，但脚程飞快的少年已经跑远。

　　他终于知道是哪里有问题了！

　　镜子照不出现实中不存在的东西，第一个诡异的点就是昨晚那个镜子里倒映出来的画面。

　　虽然莫蕙妍站在镜子的侧面不会被反射出来，但被她调整的娃娃却正好在镜子里面随着她的指尖而摆动——

　　秦梧没能在镜子里看到莫蕙妍的手，只看到了在镜中凭空乱动的娃娃，所以才会觉得无比别扭。

　　而刚才临走的时候，明明莫蕙妍就站在了他的面前，可他却毫无阻碍地看到了她身后镜中自己的全身……这分明是因为镜子根本照不出莫蕙妍！

　　他真是困迷糊了，为什么没有早点意识到啊？

　　小少年的长腿跨上了楼梯的台阶，只是当楼道的声控灯随着他的动静而亮起时，周围的环境似乎有了微妙的变化。

　　从昨天开始就死气沉沉的大楼里偶尔能听到别人在家中说话的声响，而在他跑上莫蕙妍所在的楼层时，刚才还看着干干净净的大门口居然堆满了废旧的杂物，从楼梯拐角处透下的稀薄阳光照亮了空气中的尘埃，让秦梧眼前的一切都显得凄凉无比。

　　咚咚咚！

　　秦梧用力拍响女孩子家的大门，但回应他的只有门后略显空旷的敲门回音。

　　过于嘈杂的动静逼得隔壁穿着睡衣的中年妇女不耐烦地推开了门，指着秦梧叫骂道，“大清早的吵什么吵，别人不要睡觉了吗？”

　　秦梧愣了一愣，那双眼睛瞪得大大的，半天才翕动唇瓣茫然问道，“请问住在这里的人呢……？”

　　“一周前他们家女儿忽然在楼道里摔死了，血弄得到处都是，现在都还没清理干净呢！她家里人受不了打击就搬家了，这里早就没人住了！”见秦梧的态度还算礼貌，妇女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将现实告知给了对方后就愠怒地甩上了门。

　　秦梧感觉自己的背脊像是被冰封住，浑身都僵硬得无法动弹。

　　莫蕙妍早就死了，就连她的父母也搬家了。

　　那昨天他们是住在哪里，又是在和谁在说话呢……

　　回到学校的时候，秦梧难得踩着铃声进门，所以也理所当然地在楼道里看见了后头长发还乱糟糟没有梳理整齐的骆云影。

　　出于礼貌，本就疲惫的男孩子开口同他打了招呼，不过却被对方用嫌恶的眼神给避开了。

　　“你身上好重的怨气，快滚远点，大早上的真够晦气的。”

　　骆云影的冷淡似乎已经是秦梧意料之中的反应，毕竟和他都认识这么久了，骆云影的身边却好像还带着个绝对领域似的，两米之内不准任何人靠近。

　　不过他也不得不承认……

　　“还真给你说中了，昨天被拉去参加了个招鬼仪式，发生了点小问题。这会儿感觉身上好重，好像被谁压着似的。”秦梧动了动自己的胳膊与肩膀，试图稍微缓解一下身上的神经痛。

　　经他这么一说，骆云影才愿意好好正视着看他一眼，却也是不屑道，“当初就应该给你家的蠢狗做特训，悟性说不定还能比你高点。”

　　“……”

　　“听不懂？”见秦梧一脸茫然地望着自己，骆云影挑眉，那颗锋利的犬牙咬了咬唇瓣，看上去不爽到极致，“哪个白痴会在别人头七的时候回到她死掉的地方啊？被她缠身不是理所当然？”

　　到此，秦梧终于恍然大悟。

　　莫蕙妍那所谓的招鬼仪式，都不过是要把人骗去她死亡之地的方式。被怨鬼害死的灵魂还带着对活下去的不甘，最后让她也形成了强烈的怨念，诅咒着那些还会回来的倒霉鬼。

　　因为一开始人多，再加上有个女生来着例假有着驱邪的效果，所以莫蕙妍才一直没有找到下手的机会，结果偏偏秦梧这个傻瓜又独自一人跑了回来。

　　他虽身为捉鬼师，可阳气还是同普通人差不了太多，再加莫蕙妍积怨已深，最后就附到了他的身上。

　　“那怎么办，这好像不是贴符就能解决的东西，要不你帮我收了她？”越是想到自己身上还背着个人，秦梧就越觉得身体沉重，哪怕那家伙只是个鬼魂。

　　骆云影闻言只是冷笑一声，他将书包甩上桌椅的靠背，那双微微闪烁着金色的眸子戏谑地落在少年的肩上，“和普通的怨气缠身不同，这是诅咒，七天之内你必有血光之灾。”

　　秦梧的眸子晃了晃，看上去被吓得不轻。

　　而骆云影见状却愈加恶劣地笑道，“这种特殊形式存在的怨鬼，只有被它附身的人死去才能彻底离开，所以嘛……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可以。”

　　骆云影说到这里时，伸出拇指握拳在他喉间比划了一下，意思他可以亲自动手给秦梧一个痛快。

　　“……但我好像不太可以。”小少年打了个寒颤，觉得自己问了个寂寞。

　　骆云影，他的大少爷啊。人都死了，这鬼还驱了干嘛，还不如他也变成鬼，最多和莫蕙妍的魂体干瞪眼，就看谁先尴尬吧。

　　“哈，其实还有一种方法的，不过我的装备还差一件才能抽齐。”好家伙，骆云影这是故意卖关子和他谈条件是吧？

　　“……行。”秦梧被人捏了把柄，不敢不从。

　　好在对方最终还是大发慈悲地告诉了他解决的方法。

　　秦梧必须得先找到害他身上那家伙死去的鬼，并且把它消除。毕竟莫蕙妍会以此形式出现的原因，也是被害死而产生的怨念，如果拐角处的鬼消亡，那么支撑莫蕙妍存在的怨念也会消失，她就无法继续存在。

　　剩下的灵魂因为没有伤害过其他人，也自然能被超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