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何以默》衿衿小宇

1、高中生

　　七月中旬，烈日晒在柏油路上，灼烧任何一个在马路上行走的人。何之初双手插着裤兜，弓着腰往前缓慢的行走，脖子上还带着一副旧式耳机。蓬乱的头发在空中炸毛，不可一世的俯视着每一个过路的行人。

　　豆大的汗滴从他的额头上滑落，何之初一脸的不耐烦，边走边踢着路边的石子。到了一栋老式楼层下面，何之初停下了脚步，望着不高的楼层和半空中杂乱的电线，慢悠悠的走进了楼道。

　　“哟，阿初，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没在网吧多待一会啊”旁边倒垃圾的王姨看见何之初回来，有点戏谑的说了他一句。
　　“嘁”何之初白了她一眼，轻声嘟囔了一句“八卦婆”随后便上了楼梯。
　　“诶，这孩子今天怎么这么反常啊，都不搭话了”王姨有点疑惑，她自然是没有听见何之初刚才嘟囔的那一句。
　　“哎呀，你不知道吗”经常和王姨在一起聊天的李姐走过来“今天阿初他妈就回来了，这小孩，自己疯了那么长时间，一听他妈要来不也还屁颠屁颠回家待命”
　　“说来也是，这阿初他妈一共就来过几次，这孩子成天没人管教，天天在网吧疯，我看啊，是他妈得到消息看不下去了才来找他的”“总之，终于有个人来管管这个神兽了，咱们做邻居的都看不下去了......”

　　两个人的声音越来越远，何之初探在窗外的头也慢慢缩了回来。他猛的一下躺在床上，闭上眼睛，等待着暴风雨的洗礼。

　　何之初能上高中，完全就是他母亲的安排，先不说以他的成绩完全上不了高中，他的种种劣迹已经是广为传播，谅没有几个学校敢要他。但是他母亲非要他上高中，还给他弄了最好的高中。所以当何之初上高一的时候，班里的同学没几个敢和他说话的，都是敬而远之。一个劣迹学生能上这么好的高中，背后不知道有多大的势力。渐渐的，他就成了那个被孤立的那个。不过，这对何之初也是件好事，他本就不想理这群好学生，他认为这群呆头呆脑的只会学习的人还没有自己初中时一起惹事的兄弟们好。
　　何之初于是开始每天逃课，动不动就往他的网吧老窝里钻，这里有一群和他一样初中劣迹斑斑的人，他们没高中可上，就每日在网吧游混。

　　何之初称他们才是自己的好哥们，每日都和他们待在一起，沉浸在虚无的电子游戏里，不分昼夜，有时甚至昼夜颠倒，打一晚上游戏，然后白天再在网吧睡一天。学校的事完全被他抛之脑后去了。他的班主任不敢直面对何之初讲这事，但又不能放任不管，就只能在高一过完的暑假才给何之初的妈妈说。这样一来，何之初在被强制回到学校后就不会找他事了，毕竟高二就分班不归他管了，二来他也算尽到了一个班主任的责任，最起码做到了问心无愧。

　　“咚咚咚”急促的敲门声响起，何之初猛的从床上坐起来，光着脚跑到门口，透过猫眼往外看，果然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piapiapia”他又急忙跑回去，穿上鞋，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用手指顺一顺自己那毛糙的头发，长吁一口气，看着镜子里还算有个人样的自己，他跑到门口，调整好状态，嘴角微笑着把门打开。

　　“碰”在门打开的那一瞬间，一个价值不菲放名牌包包就甩在了何之初脸上。何之初被打了个猝不及防，往后退了好几步才站稳。
　　“你还知道给我开门啊！”凌厉的女声响起，何之初低着头，任由着面前这个女人责骂。“我辛辛苦苦给你弄到高中，你非但不争气，反而还一天天的不成器”女人边说边用手指点着何之初的额头“我早知道这样，当初费那么大劲干什么，直接让你上个职高就算了，毕业了还能学一门技术活”女人捋了捋头发，指着地上的包说“给我捡起来”何之初乖乖捡起来递给了女人。
　　察觉到女人的气慢慢消了，何之初缓缓开口“妈，我真觉得上高中学不了什么，他们一天天就知道趴在那学，其他啥都不知道，他们游戏有我打的好吗，跑步有我跑得快吗，你看看他们一个个病恹恹的，指定没我身体好”说罢，何之初挺了挺腰杆。
　　“啪”又是响亮的一声，刚被捡起来的包包又被女人重重的打在了何之初身上“你有什么脸去说别人，人家真刀实枪考上这个学校就说明了一切。你非但不向他们学习，自己还高贵起来了”
　　“妈，那是你不知道情况，我们班里的人那都排斥我”何之初用委屈的腔调对女人说。
　　“真的？他们有什么理由排斥你”女人瞪大了双眼。
　　“哎呀，人家都说我走后门的不配和他们坐在一起，就像您说的，他们是真刀实枪上来的，而我是您辛苦走后门来的”何之初说完便连忙跑开。
　　“又反倒是我的错来了？”女人捡起包想再度打他，可没想到何之初早就躲得远远的了。

　　女人环顾了一下四周，不禁开始嫌弃起来，“你平时就是这样生活的？都不怕里面长耗子吗”女人用脚踢开落在地上的旧衣服。
　　“您也知道我每天生活的猪狗不如啊，那您不常来看看我，不然连我都要长耗子了”何之初把衣服和零食袋子扒开，在沙发上腾出来一个小位置，让女人坐下。
　　“你也知道，我每天都忙的不行，能抽出时间来看你都是万幸了，你说，你要是跟着我一起搬走，哪能还在这里受罪啊，真不知道你哪根筋搭错了非要一直住在这个破房子里......”
　　“行了，我知道了”何之初打断女人说的话，自己也卧在沙发上“您这次要待多长时间？”
　　“大概，明天就走了吧，不过还好，今天最起码能陪你的时间长一点”何之初的眼神有点暗淡，不过他又很快开朗起来“那今天得带我去吃大餐吧！”
　　“想得美，臭小子，今天我偏不带你去下馆子，你一会随我去便利店买点东西，咱俩自己在家做，好久没尝过妈妈的手艺了吧，今天让你怀念一下。”
　　“啊～”何之初故作遗憾，下一秒却被女人拉起来，直接去便利店。

　　下了楼梯，何之初一眼就瞥见了在那听墙根的王姨和李姐。
　　“王姨，垃圾这么多啊，还没倒完”何之初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俩。
　　“这...”王姨一时间不知所措“这不是遇见了你李姐吗，我俩好久不见了，多聊一会，哈哈哈哈”王姨尬笑着，随即就被李姐的胳膊肘给顶了一下。
　　“多年老邻居了还能好久不见啊，难不成，您也是李姐常年不见的妈妈吗？”
　　“.....”王姨被他怼的哑口无言。
　　“我....”何之初还想说什么，却被女人一把拉走了。

　　“我说，你这嘴皮子怎么越来越溜了，像个媒婆似的。”
　　“我的嘴皮子要是在不溜点，我的脊梁骨就被这一帮老婆子给戳破了”何之初看着女人拿车钥匙，问了一句“这又换车了啊”
　　“那辆车前几天划破了，就换了一辆”女人漫不经心的说到“上车，这么热的天，进车里凉快一下。”
　　“还真是说换就换，真有钱啊”何之初阴阳怪气道。
　　“怎么，不许我有钱了？话说，我每个月给你打的钱都够吗？”
　　何之初的妈妈每月都会给他打一笔大数目的钱，当然，他自己一个人花的话肯定是绰绰有余的。只不过他每次都会请他那一群好兄弟吃吃喝喝，完了后再到网吧打个通宵。这样一来，所剩的钱就寥寥无几了。
　　“当然够，几个人都花不完呢”
　　“是吗？”女人有点激动“好不容易交了朋友，好好招呼着人家，别等着又被你吓跑了，钱不够了就说，我再打给你点。”
　　何之初看着窗外，沉默不语。

　　便利店到了，这时已经过了中午，便利店里的人群很少，偶尔有几个，还是在里面乘凉的。
　　“买点排骨吧，一会给你炖排骨吃”女人将一盒排骨放进了购物车里。“再买点红萝卜，一会一起炖着吃”女人乐此不疲的往购物车里放着东西。
　　“咦，超市里面怎么没有玉米了，阿初你去问问卖东西的人”
　　何之初跑了一周，没有找到一个人影，“会不会是那些人都下班了？”
　　忽然，一个清秀的身影闯入何之初的视线，那人戴着便利店专用的白色口罩，柔顺的头发非常配合的组成了服帖的发型。他向着女人走去，用着歉意的口吻说到“不好意思女士，今天的玉米在上午就已经卖完了，目前还没有进货，真的非常抱歉，您要不要看点其他的东西”
　　女人抬起手说到“不用了，我们不差玉米的。”
　　那人又是充满歉意的声音“好的，谢谢体谅。”
　　何之初不禁多看了他几眼，漆黑的剑眉下是一双丹凤眼，白皙的皮肤，高挺的鼻梁将口罩撑起，虽然被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但不难看出，这是个帅哥，还是个超级大帅哥。
　　何之初看的有些怔，他长这么大，见到的美女帅哥也算是不少了，但这次，他何之初感觉自己的内心好像被什么东西给击中了，一发不可收拾的猛烈跳动起来。
　　忽然，那人的目光也抬起，好巧不巧与何之初来了个对视。何之初急忙低头，对女人说道“妈，买完了吧，那我们去结账。”说完推着购物车就走了。
　　“诶，这孩子”女人跟在后面一脸疑惑。
　　到了收银台，何之初将买的东西放在柜台上，忽然一只指节分明的手一一将货物拿走扫码，何之初惊的带头看。
　　又是他！他怎么还是收银员，何之初一时间就像被抓住的偷东西的小偷不知所措。
　　“您好，一共是68元，现金还是扫码”磁性的声音再次响起，何之初有些慌乱，指着后面说“不是我...是...”
　　“扫码”女人将手机拿起来。
　　女人也发现了这是同一个人，问道“这便利店就你一个人啊，我看这前前后后都是你在忙。”
　　“嗯对的，其他人都去午休了，这时期人流也不多，我就替他们了。”
　　“嗯....”女人点点头，端详着他，貌似十分满意。
　　忽然，女人注意到什么似的，指着那人的衣服说到“阿初，这是你们学校的校服吧”
　　何之初顺着她的手看去，好像是有点熟悉，只不过他不常来学校，也只是看着眼熟“嗯...好像是”
　　“哎呀，还上着高中就来兼职了，多让人省心啊，同学你几年级的啊”女人一脸激动。
　　“过了这个暑假就是高二了。”
　　“哎哟！”女人一拍手，把何之初拽到他面前“阿初，你看看，和你一样大，一个学校的！差距这么久这么大呢！”
　　何之初挣脱开女人的手，脸别到一边，不说话。他只是感觉到自己的脸马上就要涨红了，奋力躲避着和那个人对视而已。
　　从小到大，就算是之前被女孩子表白，何之初的脸也从来没有红过，以至于他都以为自己有情感障碍了。但这次他脸红的突然，他可不想被其他人看到而尴尬。
　　女人也察觉到不对“哎呀哈哈哈，聊的时间长了，都忘了回家做饭了，码扫过了吧，我们就先走了哈哈哈哈...”说着拉起一旁冷脸的何之初就走。
　　“欢迎下次光临”那人鞠了一躬。
　　回到车上，何之初依旧冷着脸。
　　女人一脸歉意的说“我这不是没忍住吗，看到优秀的孩子总想夸几句。不得不说，人家那是真讨人喜欢，你看你就不能....”话还没说完，何之初一下把车上的音乐打开，扭头看向窗外。
　　女人的话噎住了，只得开始发车。
　　谁也不知道，这一路上何之初把那人的样子又想了一遍又一遍，直到自己的脸完全染上了绯红。
　　到家后，女人在厨房做菜，何之初则在沙发上躺着摆弄着抱枕。
　　“阿初，过来帮我洗一下萝卜”
　　“哦”何之初一个高抬腿弹起身来，到厨房洗着萝卜。
　　“阿初啊，开学了你就是高二了，之前高一的事我也就不说了，过去就过去了，我们迎接一个新的开始，这一学期你好好学，妈妈知道你是个聪明孩子，只是没有认真学过罢了，无论如何，可千万不能逃课了。”女人语重心长的说着。阿初沉默的点了点头。
　　吃过饭，何之初在刷着碗筷，听到客厅里女人打电话的声音“好好好，我马上就过去，你那边先等我一下。”他放下碗筷，从厨房出来。
　　果不其然，女人在收拾东西，“阿初啊，妈妈可能没法陪你到明天了，我这边客户急着见我，我这会马上就得走了”
　　“没事，你忙你的就行”何之初淡淡的说到。
　　“那行，在家照顾好自己，可一定要好好学习啊”女人撂下这句话便急匆匆的走了。
　　何之初望着空荡荡的客厅，孤独感再次席卷而来，他蹲在地上，望着女人刚才关的那扇门，关门的回响声仿佛还在他耳边回荡。
　　他起身，到厨房洗好碗筷，整整齐齐的摆放在橱柜里，又来到客厅，把曾经乱丢的衣服认真叠好，重新放到衣柜里。整理好一切后，他坐在沙发上，回顾从今天上午的一切，都好像梦一样，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女人不会知道，何之初家里这么乱并不是因为他不会整理，而是在女人来之前故意弄成这个样子，他想让女人知道他的处境很狼狈，因此想让她多关注自己一下，多来看看自己。
　　他知道女人很在意外在形象，所以在她敲门的时候，他又心虚的看了看镜子，哪怕自己故意把自己糟蹋成这样，在马上就见到女人的那一刻，他也想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给她。
　　但现在看来，一切都不重要了。没人去关照他那精心布置的细节，到头来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
　　何之初疲惫的躺在沙发上，不让自己去想这件事，迷迷糊糊的睡着了。